《命定桃花》燕攸

5、走对抗路

　　夏季天亮早，五点半一过，湖面铺满粼粼曦光。
　　栽完最后一盆花，姚萱收好工具，走出花房。

　　鞋底沾满泥土，她在家门口脱掉拖鞋，光脚踩上冰凉的大理石台阶。
　　手刚碰上门把，门开了。
　　梁晏穿一身浅灰色运动装，站在门后。

　　“梁总早，出去晨跑啊？”姚萱抬起右手勾勾中指，扯出比初升旭日更加灿烂的笑容。
　　梁晏淡淡“嗯”一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视线落在开衫下端。
　　她随他目光看去，湿泥巴在衣服上染出花的形状。

　　“我昨晚睡不着，把你的花种回去了。”她双手背后，昂首挺胸邀功。
　　“花娇，种回去也活不成了。”梁晏不甚在意。

　　态度这么消极？
　　姚萱耸肩道：“能不能活总要试试，万一上天被我的诚心感动了呢……”

　　清晨的风吹过，吹落微卷长发，挡住眼睛，她抬手拂开别到耳后，扬起脸微笑。
　　桃花眼里倒映出泥斑点点的花脸，姚萱忙低头，抬起手臂擦脸。
　　不料手臂也沾了泥，这一擦，彻底成大花猫了。

　　梁晏忍俊不禁，她困窘捂住脸，背过身去：“不许笑。快跑步去。”
　　他收敛笑意下台阶：“早餐七点半。”

　　这是……允许她上桌了？姚萱喜极而泣。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饿死在这荒岛上了！

　　回房间洗了个澡，她踱步下楼，坐等开饭。
　　其实，早餐可有可无，主要是魏女士下达的任务，今天必须回个准信。

　　梁晏换了家居服下来，套好围裙走向灶台，拿起鸡蛋往瓷碗边缘轻轻一磕，鸡蛋丝滑落入碗底。
　　他拿起筷子迅速打散鸡蛋，使唤她去拿菠菜。
　　“喔……”姚萱从蔬菜层找出菠菜，视线往下一瞥，“梁总，只能炒菠菜吗？我想吃焖排骨。”

　　梁晏不置可否，接过蔬菜放回冰箱，换出另一捆蔬菜，“你拿的是芥菜。”
　　“那排骨……”
　　“中午。”
　　“好吧。”姚萱咂咂嘴，关上冰箱门。

　　面条上桌，两人分坐餐桌两侧。
　　姚萱食欲不佳，一手拿手机，一手捉筷子，挑挑拣拣，翻来覆去。
　　倒不是梁二公子厨艺不行，纯粹吃不惯。
　　面条、包子、饺子、豆浆……都不对胃口。

　　她放下筷子，端起豆浆，看一眼放下，再拿起筷子，伸向金灿灿的煎鸡蛋，顿住。
　　“不合胃口？”他察觉她行为异常。

　　“不是，我有事和你说。”她稍稍正色，纠结道，“我妈让明天带你回家。”
　　梁晏头也不抬，轻描淡写道：“归宁，应该的。”

　　“你答应了？！”
　　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姚萱又惊又喜，本以为要大费周折才能请动这尊大佛，谁知他就这样水灵灵地答应了？！

　　梁晏狐疑瞥她一眼：“职责所在。”
　　“梁总你真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大大大大好人。”姚萱竖起大拇指，批量派发好人卡，“我也是。允许你今天出去逍遥快活，爸妈那边，我给你打掩护。”

　　*
　　6月15日，姚萱带上魏女士的乘龙快婿回姚家。狗腿子姚荻跑来开车门，一口一声“姐夫”，完全当她这个亲姐姐是空气。
　　进门后，不止姚荻“双眼无姐”，二老同样“双眼无女”。
　　好好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家已经容不下她了。

　　姚萱圆润滚上楼，不料母上连她上楼补觉的权力都无情剥夺，非要拉着她坐下旁听。
　　拿出手机打一行字，还没发出去，来自母上的训斥迅速响彻整个客厅。

　　“一坐下来就玩手机，快给阿晏削个苹果去。”
　　“遵命，我这就给您的好女婿削苹果。”

　　自己吃苹果都懒得削皮，给别人削？
　　看她不把苹果削成小珍珠！
　　姚萱偷偷翻个白眼，抄起水果刀，往苹果中心猛戳几刀。

　　“小萱手上有伤，我来就好。”
　　梁晏从铡刀下救走千疮百孔的苹果，脸上流露出悲悯神色。

　　苹果在他掌中缓慢转动，红绦越削越长，薄如蝉翼，连绵不断。

　　“看看人家阿晏多能干，再看看你，削苹果都不会。”
　　“您别这么说，小萱志不在此。”
　　梁晏面向着她，眼神深情温柔，话语真挚感人。

　　任谁看了不想说她福气好？找了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优质对象。
　　丈母娘严选，不是吹的！但婚姻是座围城，只有她才知道，梁晏背地里有多冷漠。

　　他把苹果分成五份，分别递给在场几人。
　　魏明薇吃上女婿削的苹果，笑得眼角细纹加深好几分。

　　战场转移到饭桌上，拉踩有增无减。
　　魏明薇对自家闺女挑三拣四，梁晏总能快速找到切入点扭转风向，挽救她的形象。
　　魏女士满意点头，抬起手肘撞姚文廷。

　　姚文廷兴致寥寥抬头，像领导视察似的，从他右手边的梁晏开始看一圈，最后对魏明薇说：“小梁是不错，但我们小萱也不像你说的一堆毛病。”
　　末了他转头问梁晏，梁晏连连称是。

　　这一刻，父皇犹如英雄从天而降，姚萱感激涕零点头，“还是爸爸了解我。”
　　“爸爸了解你没用，以后是你们俩过日子，要尽快让小梁了解你。”姚文廷眯起眼睛，看着他们笑，“跳过那么多步骤结婚，你们肯定对彼此缺乏了解，爸爸真心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相依相伴。”

　　父皇慈眉善目，说话委婉含蓄，却让她的小心脏怦怦跳。
　　总觉得穿帮了，他们这点小技俩，糊弄目光如炬的老狐狸，貌似嫩了点。
　　反观梁晏，临危不乱，不避锋芒，始终眉眼带笑对着姚文廷，一副小辈听长辈教导的谦恭姿态。

　　梁晏牵起她的手摆在桌上，“爸放心，我和小萱一定会风雨同舟。”
　　姚萱扫一眼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不忍直视。
　　牵就牵了，还怕别人不信，反复搓她手指装亲密。
　　今年奥斯卡，非梁影帝莫属。

　　“我爸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姚萱谨遵母命领梁晏上楼，溜进房间反锁房门，把他堵在门口问。
　　梁晏半开玩笑道：“如果岳父大人看不出端倪，我该考虑考虑，收购尚诚了。”

　　“那怎么办？”姚萱忧心忡忡。
　　“不怎么办，联姻都这样。”梁晏拍开她撑在门上的手，逃离包围圈。
　　“还有……”他蓦然回眸，“妈的话，目的在试探我，别放在心上。”

　　“试探你什么？”姚萱根本没在意。
　　母上刀子嘴豆腐心，她早习惯了，用不着他这个假女婿，调和她与魏女士的母女关系。
　　“试探我对你的态度。”他边说边往房间里走。

　　房间大而空，略显冷清。
　　姚萱之前跟姚荻一起住玖章公馆，半个月才回家一两趟，回来也是睡一两晚就走，阿姨给家具套上防尘罩，她懒得拆，因此房间呈现出长期无人居住的样貌。

　　梁晏百无聊赖在房间转悠，姚萱坐在梳妆台前补妆。
　　镜子里，梁晏微微仰头，欣赏墙上照片。

　　照片大小不一，密密麻麻排布，形成一个巨大的倒三角形状，上边全是姚萱、许箬宁和沈止豫的照片。

　　大部分是三人合照，从三个人一起在地上爬，到三个人穿着校服，勾肩搭背站在教学楼前扮鬼脸，再到送许箬宁出嫁。
　　双人照以姚萱和沈止豫合照居多，每一帧，都是他在看她。离奇的是，没有一张沈止豫和许箬宁的双人合照。

　　“你高中在钱附？”他望着三人校门合照。
　　“难道你也是？”姚萱不答反问。

　　按照小说一般套路，男女主结婚后，意外发现他们是高中同学，通常一方记得，他们曾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某一个校园角落里，擦肩而过。

　　够了！

　　人一天会跟几百个人擦肩而过，谁会随随便便记住其中一个陌生人，长达八九年。
　　即使这人是一眼惊艳的帅哥或美女，也不可能的OK？

　　“不，我在钱三。”
　　幸好，这么土的剧情没发生在他们身上。姚萱松了口气。
　　钱江附中和钱江三中一南一北，人上学期间的活动区域就巴掌大小，在新月区擦肩而过的概率，微乎其微。

　　来到他身后，梁晏正对着某次数学竞赛颁奖典礼的照片走神。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他欲盖弥彰似的移开视线，继续看别的照片。

　　“钱江大学附属中学2012届……”梁晏喃喃念出毕业照的脚注，“15岁高中毕业，姚总果然深藏不露。”
　　“比不上哈佛高材生。”

　　梁晏指向她和沈止豫在康桥上的合照：“牛津本硕博，谦虚了。。”
　　姚萱歪头一笑说：“我说梁总，咱就别在这商业互吹了。等我成为首富，我不介意把你作为前夫，加在我的百度资料上。”

　　听起来像痴人说梦，伊洵是她回国后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是只不满三岁的幼崽。
　　而天亓经过梁家几代人经营，方方面面可谓顶尖。

　　五年前，梁晏接手天亓，增设高新技术研发部，积极开拓美洲市场。如今天亓一骑绝尘，其他公司难以望其项背。
　　但人总要有梦想的，万一东风吹进伊洵了呢？

　　想起工作，姚萱顺口提句分居的事，礼貌询问：“你有意见吗？”
　　梁晏反问：“我能有意见么？”
　　“当然……”她拖长语调模糊前半句语义，忽然狡黠一笑，加快语速，“不能。我是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

　　敲门声响，梁晏越过她去开门。
　　魏明薇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折返几趟，露出无比慈祥的笑容说：“下雨路滑，你们在这住一晚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