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仙》灯点渔火

51、六耳

　　十个月前沈甦梨收到朱持清邀请时还在备考研究生招生考试，今年大四上学期，学期末就到考试的日子。

　　但她放弃了，因为她得知自己最多只剩一年寿命。

　　当时刚报完名、缴完费，在图书馆整理了一天的专业课笔记回到寝室躺下。没到梅山，却到焉礁。

　　六耳猕猴刚处理完尸潮，对她摊开掌心大声说：
　　“我饿了！”

　　“我在地府又没府邸，哪有……”

　　话没说完，六耳猕猴凭空消失，沈甦梨找了好一阵，才去心间见到搜尼拘类果实吃到腮帮子都鼓起来的六耳猕猴。

　　“我没允许，你怎么进来的？！”

　　“我是六耳猕猴啊！不入十类之种，不打两间之名。没听过吗？！”

　　“听过听过，不过这话也有误。齐天大圣那灵明石猴不也曾上了生死簿，”

　　沈甦梨耸耸肩，语气波澜不惊，“六耳猕猴，你其实是孙大圣的六贼，是吧。”

　　六耳猕猴寒毛竖起，怎么江衡转世了还是那么聪明。

　　之后在与六耳猕猴的相处中，沈甦梨逐渐知道了更多事。

　　六贼即三尸神，当年孙悟空在生死簿上的阳寿尽了、被拘来地府，六贼被剔除，冥冥幽幽流进奈河、汇入焉海。

　　但随着孙悟空清醒、大闹秦广王殿，他也醒了过来，同样大闹。不过是与江衡对战，江衡法器与权能克制三尸，打着打着打不过了，闻到她心间无花果香气就钻进去了。

　　同样是找了一圈后，去了心间才把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六耳猕猴拽下来。

　　同样是问他怎么进来的。

　　不过当时还没见如来，江衡自己发现了有本领有灵性的三尸神的特殊之处。

　　后来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压五指山下，江衡本身身带枷锁、受人监视。只能将六耳猕猴收容在心间。

　　到孙悟空被放出、走上取经路时，江衡罕见地找六耳猕猴求助了：

　　“取经计划是释门早已计划好的，是他们在漏泽镇之后下的另一步棋。人气上升、道气下降，我又何尝不想。

　　不过正如我之前预言他们的漏泽计划会失败一样，取经计划于道气重转多半也不会成功。六耳，五百年来我们形影不离，你愿意回去，帮我一个忙吗？”

　　六耳猕猴回了阳间，作为六根，他一直与孙悟空共享记忆，此去一别只能留下毫毛在江衡身边。

　　当真相揭开，面对那迎头一棒时，六耳猕猴笑了。江衡赌对了。

　　“如果他动了杀心，那是他仍不清静。六贼永远不会被人强制杀死，只会在觉悟后解离。”

　　他常住江衡心间，不敢说是最亲近之人，至少所知内容也比旁人多了不少。

　　漏泽镇之后两百年间人间人鬼不分，老君慈悲，传授张陵济世度人之教法，张陵鹤鸣山盟誓创立天师道。

　　东汉末年原本就是各道派兴起之时，初期的漏泽会也在其间，身为曾经的仙人，他们敏锐察觉了道气运转至停滞的过程。

　　停滞之时，江衡转世，若欲修炼，只能吸取。转世的小江衡开始着手规划，由漏泽会重新打开道气通道。如此一代又一代，终于在沈甦梨这代，打开了。

　　虽然从果子中就能感受到沈甦梨与江衡神女的不同，但六耳猕猴还是觉得她就是江衡。近乎对江衡全知的他也告知了沈甦梨寿命的秘密。

　　“原来我最多只能活到大学毕业啊。”

　　人类把岁月分成了一段一段，哪怕是听到自己的阳寿预告，沈甦梨的第一反应仍是与社会相关的内容。

　　相比其他情绪，其实她还挺庆幸还好是在结束大学的时候，幸好是在考研、找工作等等一堆事前知道了这个消息。

　　虽然养育自己、与自己建立过联系的人们在那时一定会难过，但总会过去的，应该吧。还是说要在他们面前暗示一下呢？

　　关于《真诰·稽神枢》的研究小论文汇报结束，会场认可的掌声不断。沈甦梨在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点头下台。

　　走过幕布，与即将上台介绍下一个研究者的朱持清互相笑笑，回到自己的位置。

　　江衡将在倒数第二个位置上场，属于压轴。一年半没听到江衡的消息，此时通道又重新打开，沈甦梨更关注着她的身体情况。

　　漏泽会代表人上台，却不是江衡。

　　“抱歉，本应到此的江衡道友身体不适，她的内容由我代为汇报。江衡道友的联系方式会展示在最后，之后的问答环节，也请大家通过线上联系的方式找她。”

　　大会结束，沈甦梨找到漏泽会的人询问江衡在哪里治疗。汇报那人她认得，当时在首都东岳庙，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那人不记得她了，淡淡回答：“茅山。”

　　由于朱持清已经解开心结，朱持清师父与母亲亲自带着他与沈甦梨来到了江衡目前休养的地方。

　　“经脉几乎寸断，目前一天只能醒一两次，一次不过几分钟……可能要撑不住了。”

　　朱敏慧道长摇了摇头，在门外对二人说。

　　“在江衡被带来治疗之前，漏泽会还带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来此治疗。那是敏恩敏慧刚入门的事了，当时那女孩的症状与此相同。

　　不到半年就……在江衡五岁被带来的时候，我见过漏泽会的使者一面，祂说漏泽神女转世每世都活不过二十三岁……”

　　沈甦梨心忽一抽痛，右手抓着自己的左腕：“江衡不会的。现在使者在哪里？我要去见祂。”

　　好在只要沈甦梨一提醒，加之之前使者嘱托，漏泽会成员很快为祂们创造了单独相处的环境。

　　“您才是神女。”使者声音已经有些卡壳，似乎越来越接近原本那个木头雕像。

　　“江衡的痛苦本该由我承担，”沈甦梨脸色沉下去，“你们也知道，反正我阳寿不多了，我该如何救她。”

　　清醒时间少，是由于魂魄结合越发不稳，江衡灵魂承受不了那些力量，她会崩溃。

　　“找到她的魂，转移她的力量到你身上。”

　　沈甦梨说了一句多谢，随后转身。

　　“等等，你真的要替她转移？”

　　“还问这种问题，如果你们不想我救她，也不会跟我说方法。你们对每一任培养的孩子，无论真假，都是有情的。”

　　沈甦梨走出门前还说了句话：“两千年了，辛苦你们了。”

　　那走向阳光的背影……在使者看来与江衡神女重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