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归鸿落雪

2、晚安

　　律师自我介绍叫邬和致，对方看他年纪小，尽量解释得通俗易懂，卫风刚开始还很认真地听，关于卫暝州的遗产和他的监护权的问题毕竟很重要，但邬和致说起来没完没了，他逐渐就听得走了神。

　　“卫风，你在听吗？”邬和致问他。

　　卫风看着他：“叔叔，你嘴唇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邬和致笑了笑：“没关系，我这是老毛病了，你还有哪里不懂的吗？可以随时问我。”

　　卫风摇了摇头：“江叔叔是做什么的？”

　　“啊，江总自己的主要产业在国外，但国内家族企业非常雄厚，他和你父亲在国外合作开设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两个人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邬和致道，“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在网上搜一下江氏集团。”

　　邬和致走后，卫风去网上搜江顾的名字，词条很简单，但每一个看起来都很厉害，江氏集团也财力雄厚，显然江顾并不会在乎卫暝州留下的这点遗产。

　　卫风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好人。

　　这里的管家比亓凤元年轻，自我介绍叫青渡，这个姓氏很少见，卫风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对方虽然长得凶，但意外很好说话：“小少爷，您的房间在二楼，就安排在江总隔壁，里面备好了衣服，您可以先去休息。”

　　卫风说：“我等江叔叔一起吃饭。”

　　青渡笑道：“江总回来我叫您。”

　　卫风点了点头，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的布置意外简洁，古朴的家具看上去有些年头，却很有光泽，红棕色的桌椅和书柜都是空的，衣柜里简单挂了两套睡衣和家居服，卫风脱下身上的黑色小西装，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了轻便的家居服，趴在床上开始回玄之衍的消息。

　　江顾回来时已经将近晚上八点。

　　“江总，饭菜都备好了，我去叫小少爷下来。”青渡说。

　　“不用，我去。”江顾示意他下去休息，自己上了楼。

　　他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卫风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码数太大，大敞的领口滑落到了肩膀下面。

　　“江叔叔。”卫风看上去没睡醒。

　　“下楼吃晚饭。”江顾道。

　　卫风点了点头，趿拉着拖鞋就要下楼，江顾看了他一眼：“衣服码数不合适，明天让吕姨带你去买。”

　　他印象中十六岁的少年人个头都不矮，有些甚至比成年人还高，完全没想到卫风这么瘦，个头也不算高，看上去并不健康。

　　“谢谢叔叔。”卫风扯了扯衣服，脸上的红印子都没消。

　　江顾移开视线，走在前面下了楼。

　　大概是刚睡醒，卫风的胃口不算太好，吃了很少的菜就放下了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江顾吃饭，江顾抬眼看他时，他就会冲江顾笑，露出两颗圆润的小虎牙。

　　像只会笑的小狗。

　　江顾垂下眼睛：“吕姨，麻烦给他热杯牛奶。”

　　卫风并不喜欢喝牛奶，但没出声，在吕姨端过牛奶来时，乖巧地说了谢谢，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喝。

　　“目前我的事业主要在国外，所以大部分时间也会生活在那里，如果你不想自己一个人住，我可以给你办理出国手续，在那边读高中。”江顾放下了筷子，“你想去国外和我一起生活吗？”

　　卫风端着牛奶，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当然，如果你想留在国内，我也会安排专门的人照顾你。”江顾道，“你们家那些亲戚不会再来打扰你，你只管安心学习。”

　　卫风舔了舔嘴角的奶沫，笑道：“江叔叔，我还是更喜欢在国内读书。”

　　江顾点了点头：“好。”

　　卫风不是五六岁的小孩，他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会尊重对方的选择。

　　“明天早上我回B国，有事随时联系。”江顾起身，见卫风还端着那杯牛奶，“趁热喝了。”

　　“好。”卫风乖乖点头，把剩下的牛奶一股脑全喝了，皱了皱眉。

　　再抬头，江顾已经上了楼回了房间。

　　卫风心里有那么一点微不可察的失望，他原本以为这个叔叔会比爸爸温柔一点，结果看上去还是非常不好相处，卫暝州沉默寡言，一年到头回来几次每次都会训斥他，连个笑脸都不给，这个江顾叔叔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这样正好，他都这么大了，一点儿都不需要别人关心。

　　江顾第二天一早就匆匆离开了。

　　卫风的生活并没有太大改变，他还是每天按时上学，放了学就和玄之衍几个朋友打球玩游戏，除了没有亓凤元那个老家伙天天训他，他反而过得比之前还要开心。

　　家里的吕姨和青叔要比老宅的人和善许多，起码现在他能安安稳稳吃饱饭。

　　吕姨五十多岁，圆脸杏眼，长得很和善，看卫风就像看自己孙子一样，天天念叨人太瘦，变着花样地给做饭，青渡更是毫无底线，卫风说要什么，通常不用等到第二天就能得到。

　　唯一的不足就是每天晚上都要喝杯热牛奶。

　　“江总说你太瘦了，必须得加强营养。”吕姨絮絮叨叨把牛奶推给他，“这小脸瘦得都快看不见了。”

　　“吕姨，我真不爱喝这个。”卫风叹了口气。

　　“这我说了可不算，你去和江总说。”吕姨把他按在椅子上，“听话，我看着最近长高了点儿。”

　　卫风捏着鼻子灌了一整杯，吕姨这才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别熬太晚啊，明早还得起来上学。”

　　“好。”卫风嘴甜，“谢谢吕姨。”

　　吕姨端着杯子走了，卫风盯着手机上的联系人，自打第一次见面，江顾离开已经一个月了，卫风实在不想喝牛奶，也可能是因为江叔叔虽然性子冷，但他觉得是个好人……卫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编辑了条短信发了过去。

　　【江叔叔，我可不可以不喝牛奶？】

　　另一边，江顾刚开完会，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旁边的江向云用余光扫了一眼：“哟，那小孩儿？”

　　“嗯。”江顾没回。

　　“七弟，不回可不行，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是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候，一个搞不好什么早恋打架逃学飙车，啧，什么都能给你搞出来，得多关心一下人家的身心健康，不然惹出麻烦来还是得你给收拾烂摊子。”

　　江顾微微蹙眉。

　　不愿意喝牛奶为什么要和他说？

　　很快秘书就把收集来的资料拿到了他面前：“江总，这些都是卫风的资料。”

　　江顾翻开了资料。

　　卫风的生平很简单，曲清在生卫风的时候难产去世，卫暝州大受打击，对这个儿子一直不冷不热，扔在老宅由佣人照顾，父子两人关系十分平淡，一年统共就见上两三面，管家亓凤元对卫风也不怎么上心，动辄呵斥责骂，从那天的反应来看，卫风应该是有点怕亓凤元的……

　　至于学习，卫风的成绩一塌糊涂，朋友倒是交了不少，走得最近的是亓凤元的干儿子玄之衍，这孩子也是个孤儿，俩小孩相依为命从小一块儿长大，卫风很看重这个朋友，估计不愿意出国也是因为想和玄之衍待在一块儿。

　　江顾简单翻了翻，里面夹着许多卫风的照片，在老宅里拍的照片，卫风大多抿着唇，神色紧绷，反倒是在学校里的时候十分开朗，笑得很开心，但和同龄人比起来，眼底还是有层挥之不散的阴翳。

　　他找过一些专家，对方给出的建议是这个孩子很敏感，心思细腻又缺少关爱，需要家长大量陪伴和关爱。

　　可惜江顾自认为没这个闲心。

　　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卫风有些沮丧，费劲地做了会儿作业就要打游戏，手机忽然响起了起来。

　　看清来电显示，他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江叔叔？”

　　江顾冷淡的声音落进了他耳朵里：“不喜欢喝牛奶？”

　　“啊，嗯。”卫风有些尴尬，又有些懊恼，“没关系的，也不是特别难喝，我…可以喝。”

　　“那就换成其他的。”江顾道，“明天家里会多一位营养师，专门负责你的饮食，不喜欢吃什么记得告诉他。”

　　“好。”卫风声音紧绷。

　　“过几天会有一位钟医生去家里，他会帮你调理一下身体。”江顾道。

　　“好的。”卫风点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卫风道，“吕姨和青叔对我都特别好，今天晚上吕姨给我做了鲜虾粥，青叔还给我买了乐高。”

　　“嗯。”江顾应了一声。

　　卫风坐了下来，说：“今天数学小测我得了满分。”

　　江顾显然不怎么夸人，语气生硬道：“不错。”

　　他觉得差不多可以挂电话了，但那个小孩儿显然不这么想。

　　“江叔叔，你吃过饭了吗？”卫风问。

　　“没有，刚开完会。”江顾随手翻着桌子上的资料，看着视频中神采飞扬踢着球的卫风，“早点休息。”

　　“好。”卫风踢了踢桌子旁边扔着的书包，过了一会儿才问，“江叔叔，你什么时候回国？”

　　“最近工作忙，改天。”江顾随口敷衍。

　　卫风还想说什么，却被江顾打断：“不好意思，有电话打进来，先挂了。”

　　“好——”卫风还没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他抿了抿唇，补完了剩下的话，“江叔叔再见。”

　　不过很快他又开心起来，给玄之衍打去了视频。

　　“怎么了大哥？”玄之衍正在打游戏。

　　“刚才江顾给我打电话了。”卫风开心道，“他说我可以不用喝牛奶，还问我住得习不习惯。”

　　玄之衍的注意力都在游戏上：“那他人还不错。”

　　卫风靠在椅背上笑道：“我也觉得。”

　　“你也别太听他的话，毕竟他是个大人，心眼肯定比咱们多。”玄之衍不忘叮嘱他，“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爸那么多遗产，就算他不缺，但谁还嫌钱多？你留点神。”

　　“知道知道。”卫风打开电脑，“我又不傻，不过能从老宅出来就是好事，你爹管得忒宽，再待下去我迟早变成神经病。”

　　“啧，你赶紧开，这把马上就完，老亓过来发现我打游戏我就完了。”玄之衍道，“走，组队下副本。”

　　“来了来了。”卫风迫不及待进了游戏，“没人管着真是太爽了，我幸亏没答应去国外，不然江顾肯定不让玩游戏。”

　　“这你都能看出来？”玄之衍笑道。

　　“当然，他让我喝了整整一个月的牛奶。”卫风心有余悸，“不过他人真的挺好的，还给我找了营养师和医生。”

　　玄之衍笑道：“我去，这么上心，真把你当儿子养了？”

　　“刚才还给我打电话呢。”卫风胡乱点了点鼠标，“比我爸强。”

　　玄之衍道：“真说不准，可能他才是你亲爹。”

　　“滚滚滚。”卫风笑骂，“来吧，看我带你大杀四方。”

　　很快两个人就沉浸在了游戏里。

　　卫风打游戏的间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他拿过手机看了两眼，划拉了几下屏幕，忍不住给江顾又发了条短信。

　　【江叔叔，晚安】

　　刚发完玄之衍在麦里喊他，他把手机一丢继续玩起了游戏，一直等到半夜才厮杀完毕，有空摸起了手机。

　　上面有条新信息，是两个小时前江顾回过来的。

　　【晚安。】

　　卫风抱着手机开心地挑了挑眉，把上面的备注从江顾改成了江叔叔。

　　江顾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