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正当时》婆娑树下

44、第四十四章

　　腊月初十，雪霁初晴，蓝田郊外琼枝玉树，宛若天宫仙境。
　　秦若瑜还在跟崔母缠磨：“外祖母，您瞧瞧，多好的天儿，我在家里要闷坏了，您就让我出去吧，我给您猎两只野鸡回来炖汤。”
　　崔母不为所动，哼道：“不行，太危险了，冻病了怎么办？你是胡打海摔惯了，敏儿和谢家那丫头，风一吹就倒，若是在林子里摔了折了，或是碰上出来觅食的野兽，可怎么办？”
　　秦若瑜急了，都已经跟陆珩约好了，今日有人负责诳冯耀祖出城，而她要在半路劫道，岂料百密一疏，崔母一大早就来堵她。秦若瑜没法，歉疚地看徐敏一眼，徐敏暗叫不好，果然，只听秦若瑜狠心说道：“那，那表妹别去了，我不带她们，就我和红渠两个！我们二人在凉州时冬日跑马是家常便饭，外祖母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崔母沉吟，徐敏跳脚，连声直嚷“不行”，威胁道：“表姐你要是不带我，你也别想出去，咱们鱼死网破！哼！”一面说一面走到秦若瑜身前，双手双脚像藤蔓似的往她身上缠。
　　“诶诶，你干什么？你放手！”
　　“不放，不放，就不放！想撇下我，没门！”
　　崔母被二人闹得头疼，扶额说道：“那就都不许出去。咱们在家烤火，摸叶子牌，昨日送了野栗子来，咱们烤栗子吃，好不好？”俨然一副哄小孩的语气。
　　“不好！”姐妹二人齐刷刷地看向崔母，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眼色，秦若瑜又试探性地向崔母问道：“那我带上敏儿，不带谢家妹妹，这总可以了吗？”
　　“不好吧，都答应了蓁妹妹——嘶——”徐敏小声咕嚷，被秦若瑜踩了一脚，圆睁着眼睛瞪视她。
　　崔母皱眉思索，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叹道：“罢了，再带上怀瑾，不许超过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够了，但是哥哥要温书，就不带他了吧。我保证，只伤野物不伤人。”秦若瑜犹想还价。
　　“连日用功苦读，我觉得颇有进益，今日刚好想出去散散。外祖母之命，孙儿不敢不从，您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妹妹和表妹的。”秦怀瑾一脸笑意地走进屋内，气定神闲地看了秦若瑜一眼。
　　崔母会心一笑，道：“就这么定了，再啰嗦就没得商量。”
　　秦怀瑾得意一笑，秦若瑜倒也不慌，心里已经在琢磨应对之策，只有徐敏垮着脸，蹙眉问道：“那蓁妹妹怎么办啊？”
　　“不带呗，等春暖花开了再带她踏青！快走吧，给你准备了一辆马车。”秦若瑜拍拍徐敏的肩，率先往外走去。
　　三人没有想到，他们才跨出崔家别院的大门，徐家的马车就已经等候在外了，谢蓁披着鹤氅戴着雪帽，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透过车窗向他们招手。秦若瑜策马上前，徐敏亦从马车内跳了出来，跑上前去。
　　徐敏面露歉意，挠头道：“蓁妹妹，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要去赏雪吗？”谢蓁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马车外的两个人。
　　“可是，外祖母说——”
　　秦若瑜笑道：“这么巧啊，蓁妹妹要去赏雪，我们要去打猎，那就顺路一块吧！”徐敏一听，恍然大悟，笑着连声附和。
　　“三丫头是骑马还是跟我们一块坐车？”马车内传来徐令安的声音。
　　“我去时坐车，到了那儿再骑马。”徐敏嘿嘿笑着看秦若瑜一眼，一旁的丫鬟已经放下马凳，徐敏三两下就踏了上去，正要推门入内时，又有不速之客闯入。
　　“姑姑——”郑殊扶着桂香的手从徐家别院内疾步行来，一面走一面呼喊，“姑姑，等等我，我也想去外面散散。”二人身后，是气喘吁吁赶来的翡翠。
　　翡翠真是要被郑殊气死了，用了早膳喝了药，她说要带着桂香在院内走走，岂料一个不妨，她就自己奔出别院了。
　　秦若瑜本来已经翻身上马，看到来人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微一挑眉，不置可否地看了几人一眼。
　　徐令安在马车内登时沉了脸，推开车窗，阴沉地看向郑殊。桂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郑殊却是兀自笑了笑，右手抚上肚子，轻启朱唇，柔柔怯怯地向徐令安说道：“姑姑，大夫前日诊脉说了我有些肝气郁结，需多到开阔处走动走动，看些新鲜喜悦之物，我在宅子里闷得慌，老太太说让姑姑照应我，不知姑姑可否允我随你们出门？”
　　一席话听得门外侍立的两家仆妇浮想联翩，徐令安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森森地盯着她，半晌，嘴角一弯，亦是柔声说道：“你既然这么想出门，我岂有不成全之理。蓁儿，你随三丫头去坐崔家的马车，翡翠，愣着干什么，把你家郑姨奶奶扶上来吧。”
　　秦若瑜早不耐烦听几人的言语撕扯，对着徐敏交待几句，马鞭一抽，她座下的飞豹就像离弦的箭似的，嗖地一下跑没了影，红渠紧随其后，秦怀瑾赶紧冲随行的护卫交待几句，也打马追了上去。
　　骑马的三人一瞬就跑没了影儿，这厢，崔、徐两家的几辆马车才慢悠悠地滚动车轮。
　　崔家的马车内，徐敏和谢蓁兴奋得叽叽喳喳个没完，尤其是谢蓁，她在江南长大，还是头一回见识北方的白雪琉璃，马车所过之处，一砖一瓦、一枝一叶都让她觉得新奇，若不是青檀拦着，她几乎要把身子探出窗外去拽树上的冰棱。
　　徐家的马车内，气氛可就大不相同。在封闭的马车内与徐令安面对面坐着，郑殊此时才涌上几分畏惧，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往翡翠身边挤。
　　徐令安一声嗤笑，在马车内犹为清晰刺耳：“怎么？郑姨奶奶刚才不觉得冷，这会倒是抖上了？”
　　翡翠心中也是又气又恼，但到底念着徐母的吩咐，看了郑殊一眼，问道：“姨奶奶可要添件衣裳？我去后头马车上取来。”说着就要推开车门，叫停车夫，自己跳下车去。
　　郑殊心慌地拉住她的手，摇头道：“不冷。”
　　徐令安冷哼一声，就这点胆子还敢在外人面前上眼药，她当自己真在乎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她不过是懒得与她纠缠，怕败了几个小姑娘的兴致。徐令安懒怠看她，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郑殊瞄她一眼，忍不住问道：“姑——”才吐出第一个字就见徐令安眼神凌厉地射向她，她立时改口：“姑太太，可否赏我一杯茶？”
　　“自便。”
　　翡翠叹了一口气，提起茶壶给郑殊倒了半盏，嘴里犹劝道：“姨奶奶喝两口暖暖胃就好，可别贪多。”
　　也不知郑殊听没听进去，只见她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抿着，温热的茶水入喉，她好像心底又生出了些许勇气，原本低垂的头颅也昂了起来，看着徐令安，问道：“我总觉得姑太太不喜欢我？为什么呢，我哪里不好吗？”
　　翡翠一听，恨不得两眼一闭，她怎么就接了个这么闹心的活。
　　“姨奶奶——”
　　翡翠才出声，就被徐令安抬手止住，她勾唇一笑，道：“你也说了我是姑太太，我一个外嫁女哪有兴趣管侄儿房里人，我为何要喜欢你？”
　　郑殊咬着唇，不甘心地问：“可姑太太对卢大奶奶不是这样的，三姑娘和表姑娘也不是这样的。你们为何都对我有成见，是因为我的家世不好吗？我几番讨好，为何你们都视若无睹，不愿意接纳我，就因为我只是个妾室吗？又不是我不想当大房！”
　　“呵！”徐令安一声冷笑，讥诮地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人，道，“这跟家世有何关系？若不是因为祖上相交，卢氏压根看不上我那侄儿，就你上赶着当宝呢！你想比卢氏？卢氏的口齿心计，若不是被拘于内宅，只怕长安城最大的商行早就姓卢了。你别整天把家世挂在心头嘴上，除了家世，我儿一手狂草，我家夫君都自叹弗如，三丫头一手棋艺，与宫廷圣手也可博弈两局，二丫头腹内藏书千卷，进宫虽是靠了点手段，但是也不辱没司簿一职，还有秦家那丫头，若不是她爹娘不允许，怕是早就已在长公主麾下破阵杀敌、封侯拜将了。你且说说，撇开家世，与她们几人相比，你有何过人之处可以让我高看一眼的？”
　　“我——”郑殊被徐令安一番奚落，脸色急转直下，一张脸红白交错，可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那句“我比她们貌美”在徐令安冷峭的神情下怎么都显得可笑。
　　徐令安见她吃瘪，冷哼一声，闭目眼神不再说话。
　　再说秦若瑜一路纵马疾驰，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一处荒野。右前方有一片密林，左侧有封冻的河流，平坦的草地，这地儿赏景玩雪最适合不过。红渠紧跟在她身侧，二人挨得很近，只听红渠低声说道：“姑娘，穿过那片密林，再沿着山路跑片刻，便是与陆小侯爷约定好的设伏之处。”
　　秦若瑜满意一笑，正要说话，身后一阵马蹄声追来，她冲红渠一挑眉，莞尔一笑，计上心来。
　　秦怀瑾追上二人之后，忍不住叱道：“跑那么快作甚？地上有雪，万一马蹄打滑摔下来怎么办？”
　　秦若瑜忙认错，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也怪飞豹，它太久没撒欢了，是它想跑的。”
　　“呵！”秦怀瑾冷哼一声，睨她一眼，忽然伸手去轻拍飞豹的马头，道，“听到没？你家主人让你背锅。”飞豹也颇为配合地哼哧两声，甩了甩马头和马背。
　　“唉哟，你还挑拨离间呢！”秦若瑜忙紧了紧缰绳，又看向秦怀瑾身后，笑得一脸俏皮，“哥哥，你怎么能光顾着我呢？我身边有红渠，不会有事的。我觉得此地甚好，一会就让她们在此地赏雪钓鱼。咱们兵分两路，我带着红渠去那边树林里打些野味，你就在此地等候表妹。诶，你别摇头啊，我们三人一骑绝尘，她们落在后面，回头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好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我们去去就回！”说罢，不容秦怀瑾拒绝，手里马鞭一落，缰绳一拉，已掉转马头，直奔那树林而去。
　　二人狂奔了数里，秦若瑜才放缓速度，只微微侧首，看向落后半个马身的红渠，道：“哥哥没跟上来吧？”
　　红渠侧耳倾听片刻，笑道：“姑娘放心，听不到马蹄声。”
　　两人放开了手脚，风驰电掣，穿林过山，不消多时，就瞧见了远处等候的陆珩。

作者有话说

　　为何要对郑殊这个配角花这么多笔墨还塑造得这么讨厌呢，因为她的人物塑造是以尤二姐为原型，在我的红楼人物讨厌度排行榜上，排第一的当然是贾府的那些臭男人，并列第二的就是袭人和尤氏姐妹。尤二姐一个淫奔不才的人，凭什么跟王熙凤比，她的悲惨结局从她在闺阁之时跟姐夫和外甥牵扯不清就注定了，怪不到熙凤头上，人人都说是王熙凤害死尤二姐，啊呸，就算没有王熙凤，尤二姐也不会有好下场。我要表达的是这个人物的内核，她除了美貌，一无是处，这才是她的悲惨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