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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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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玄瞧着自家侯爷那坐立难安没甚出息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提醒:“侯爷,你别走来走去的了,门房都说了,是侍女,不是秦姑娘。衣裳也不用整理了,齐整得很——”在陆珩的瞪视中,又讪讪地闭上嘴。
红渠被侯府的管事一路领着前往正院,眼底流露出些许惊叹,宣武侯不愧是皇后娘家,瞧这深庭大院,依稀可见往日富贵气象,只不过确实人丁寥落了些,一路走来也没看见几个仆人。红渠刚跨入正厅,一抬头,就见陆珩翘首冲她身后张望,难掩失望之色,红渠心下明了,笑道:“见过陆小侯爷,我家姑娘派我来给侯爷传个信儿。”
“秦姑娘没回京城啊。”陆珩一脸惆怅地叹道,旋即又打起精神,目光灼灼地问,“秦姑娘有什么话要给我?”纪玄暗暗发笑,刚才都说了,秦姑娘没来,为什么就不信他呢。
“我家姑娘说,那日埋伏偷袭的幕后主使查到了,小侯爷可要一起报仇?”
陆珩先是一愣,耳边响起了边肃晴的那句“若是她下手太重”,真是知徒莫若师啊,他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引来红渠和纪玄两人侧目。纪玄再一次感叹,怎么听到“一起报仇”几个字也能开心成这样。陆珩忙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以掩饰尴尬,笑问道:“秦姑娘有何计划?”
红渠反问一句:“侯爷不问幕后主使是谁?”
“昨日赤晴将军离京时提了一嘴,是冯耀祖。”陆珩淡淡一笑,道,“不管秦姑娘有何妙计,陆某都会全力策应。”
红渠嘴角上翘,道:“我家姑娘说了,兵法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对付区区一个冯耀祖,不用什么锦囊妙计,直接诳到郊外打一顿就是,打到他再也不敢撒野为止。”
这次是纪玄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陆珩凉凉地看他一眼,纪玄立时竖起大拇指,满脸敬佩之色,对着红渠赞道:“妙!高!秦姑娘的主意,甚妙!”
陆珩笑道:“那就劳烦转告秦姑娘,让她放心,不出十日,陆某定想法把那姓冯的诳去郊外。布局妥当之后,陆某会亲自去蓝田传信。”
红渠见事已办妥,只作了一揖便告辞离去。
茶楼之外,两拨人马也在作别。卢兰芝只浅笑着对孙氏略一颔首,就干净利落地转身登上马车,毫无害羞扭捏之态,留下韩氏与孙氏两人目光缱绻,眼神止不住地在卢家的马车和孙仲隐之间打转,两人又再三约下赏梅之期,才依依惜别,各自登车离去。
马车之内,卢兰芝好整以暇地等着韩氏开口。韩氏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呵呵笑道:“这茶楼环境清幽,点心也不错,很合我的胃口,不知妹妹觉得如何?”
卢兰芝抱着手炉,只抿着嘴笑,半晌,才悠悠地说道:“嫂嫂意不在茶吧?可是哥哥和嫂嫂厌倦了我和慧姐儿?”
韩氏脸一沉,柳眉倒竖,喝道:“胡说什么!什么叫厌倦了你们?你说这诛心之语是要气死我吗?”说完,头一撇,鼻子哼哼出气。
卢兰芝忙将手炉丢在一边,挪去韩氏身旁,抱住韩氏的一只手做小儿之态,韩氏瞪她一眼,不解气地去推她的手,卢兰芝又锲而不舍地改去拽她衣袖,姑嫂俩推拉半晌,韩氏终于撑不住,笑骂道:“知错了?”
卢兰芝点头,笑道:“是我说错话了,我给嫂嫂赔罪。只是,既然嫂嫂不是厌倦我,我也想在家多待些时日,今日这顿茶又是为哪般?”
“你啊!”韩氏无奈地伸出一指点了两下卢兰芝的额头,叹道,“娘走时,嘱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徐家的亲事是祖父为你定下的,谁承想那小子幼时看着尚可,后来竟是那般混账……好了,不说他了,万幸你从那火坑跳了出来,否则日后我有何脸面去见先人!这位孙三郎,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敦厚,他姐姐央求了我许久……”
卢兰芝本来听韩氏说到感伤处,从袖中掏了手帕要给韩氏拭泪,正想开口劝她两句“不必介怀、自责”之语,怎料韩氏话锋突转,又拐到今日之事上了,卢兰芝只觉头疼,颇为无奈地打断韩氏:“嫂嫂,你也说了我才从火坑里跳出来,又何必要再张罗把我推进——”
“欸,此言差矣,徐家是火坑,孙家可不是啊。”韩氏赶紧截住她的话,道,“你可不能因噎废食。如果觉得孙家不好,我再慢慢替你寻一个好的。”
卢兰芝笑道:“我就不能一直赖在家里吗?非要嫁人?嫂嫂莫非担心侄儿以后容不下我?放心,若到了那一日,我就带着慧姐儿自立门户去。”
“瞎说!他的祖父是你的父亲,博望侯府先有你才有他,什么叫容不下你,谁容谁啊!”
韩氏的话听得卢兰芝动容,她靠在韩氏肩上,拉着韩氏的手,含笑说道:“嫂嫂,这嫁人之事我已有体会,做人妻子、儿媳、娘亲,也不是不好,但最好的还是做自己。我如今正值华年,正该去见一见那天高海阔才是。内宅之囿,我困过一次已折损心力无数,好不容易脱身囹圄,何必要不信邪地再去那荆棘丛里打个滚?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去与陶朱公一比高下。”
韩氏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不能这样想,天底下的男儿又不是个个都像徐敦那样混账。这个不好,咱们换一个好的就是。你是不是怕人说闲话?你放心,长安城里的人啊,眼睛亮着呢,只有你嫌弃别人的,谁敢来嫌你?”
卢兰芝哭笑不得,只好再添两句狠话:“嫂嫂,我确无再嫁之意。本想过了上元佳节再跟嫂嫂商量,如今只好提前说了,我意欲来年开春之后南下,素闻江南商贾之盛,不限出身,以我之才,未尝不可去闯出一番天地。”
韩氏闻言一愣,惊愕地看向小姑子,只见对方眼神清亮,坦荡自若恰如破冰化雪的三月春风。
郑殊是被窗外两个小丫鬟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吵醒的,她睁开饧涩的眼皮,见外头天光大亮,心中暗叫糟糕,请安的时辰要误了,忙急急地连唤两声“桂香”。怎料话音刚落,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翡翠笑吟吟地向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生的小丫鬟,一个端着盛水的铜盆,一个捧着盥洗的锦帕。
郑殊呆呆地看着翡翠,直至对方将她扶起身,她才回过神,慌乱地解释,语无伦次:“怎敢劳烦翡翠姐姐,我,我可能是昨日吃了药的缘故,今日才睡迷了,老太太和太太可是等久了,没生气吧?”说罢,自己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下床,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去看翡翠的脸色。
翡翠笑道:“姨奶奶莫要心慌,今日一早老太太就带着大太太回城里了。老太太担心姨奶奶的身子,特意将我留下照看姨奶奶。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伺候姨奶奶洗漱穿衣?”跟在翡翠身后的两人,立时上前换了翡翠的位置,七手八脚地将郑殊从床上扶起,打湿了棉帕给她净面,又有一人将早已熏好的衣服捧上前来给郑殊换上,翡翠自始至终都守在一边,若有不妥只点拨两句,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郑殊本来就没甚脑子,此时更是无暇思考,只像个提线木偶般任由丫鬟们摆弄。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已经穿戴整齐,被簇拥着来到外间。这时,她才看见桂香提着一个食盒等候在侧,她在桌前坐定,翡翠才指挥着桂香揭开食盒,摆上膳食,一碗玉田胭脂米粥,红香软糯,冒着热气,搭配一碗火腿炖冬笋并一碟翠绿的白菜,让人食指大动。郑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早膳,不敢相信这是给自己吃的。
翡翠笑说道:“这胭脂米是老太太的分例,特意拨给姨奶奶的,冬笋是佃户昨日才送来的新鲜山货,白菜是用老母鸡汤现煨的,姨奶奶快尝尝,可合胃口?”
郑殊受宠若惊,一顿早膳吃得既小心又激动。当着翡翠的面,她生怕自己露怯或不雅,这些吃食还没进嘴,光听翡翠介绍,她就忍不住心发颤,待送入口中,满心满眼都在发抖,她吃的是老太太的分例!桂香说得对,这个孩子是她的福星,徐敦没了不打紧,她只要有这个孩子就够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她肚皮争气,老太太指甲缝里给她漏出来的都够她穿金戴银地过一生了。
郑殊嘴里吃着,心里想着,竟把一顿早膳消灭了个七七八八,一顿饭毕,她已是红光满面。撤了残羹,翡翠生怕她积食,忙说道:“姨奶奶到院子里走动走动吧,消消食,半个时辰后才能喝药。”说罢,眼波一转,桂香忙去扶郑殊起身。
郑殊扶着桂香的手,在庭院内慢吞吞地走着,翡翠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侧,郑殊不时偏头打量着翡翠,又思忖道,瞧瞧,当上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都不一样,翡翠一来,她都不用动嘴,从起床到现在,只要翡翠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够了,身边的事自有人打理得井井有条。若是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儿,有朝一日她未尝不能像老太太那样……郑殊想到这里,不禁将手覆上还未显怀的肚子,满怀柔情地轻抚着打转。翡翠将对方的打量看在眼里,面上毫无波澜。
“翡翠姐姐,如今庄上便只剩我们几个了吗?”郑殊忽又想到一事。
翡翠抬头一笑,摇头道:“姑太太和表姑娘也在呢。大夫说了姨奶奶要静养,不能车马奔波,老太太不放心姨奶奶独自留在庄上,留下姑太太好有个照应。”
“那我去给姑太太请安吧,顺便寻表姑娘说说话,省得彼此闷得慌。”郑殊一脸雀跃地说道。
翡翠眼中闪过错愕,忙说道:“姨奶奶可是走累了?若累了咱们就回房歇歇吧。桂香,你扶姨奶奶回房去,我去厨房看看药煎得如何了。”说完,又指了两个小丫鬟陪着郑殊,她自转身走了,留下郑殊在原地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