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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赌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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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感觉,和做梦很像。
意识离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在飘荡的途中,解寒声走马灯般回顾了自己的这一生。
很短,只有二十五年。
很长,饱经世变,满目疮痍。
生前,他不相信自己会死,如今死了,解寒声竟觉得松了一口气。没有痛苦,没有悔恨,也没有恐惧,他平静得让他自己感到悲哀。
【你好,欢迎来到审判之镜。】
一道声音传来,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也像是身体里激荡的回声,解寒声好像听到了,可下一秒又觉得是幻听。
听到这阵声音后,解寒声身上的僵麻感渐渐褪去,五感开始缓慢地复苏。
垂着的睫羽轻颤,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发现身边空无一物,自己正靠在一把虚空的椅子上,手腕、脚踝和腰都被一道道发光的锁禁锢。
在他眼前,是一面望不到边际的镜子。
他看向镜子,周围数千里都是白寥寥的光,衬得他渺小平凡,像极了一段草芥,飘摇在冬日枯萎的荒原。
这里没有太阳,寸草不生,白色的光不带任何温度的洒满每一个角落,不冷也不热,充斥着淡淡的死寂。
解寒声环顾四周,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入目都是光灿灿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他想象中的地狱。
【每一个亡者,都要接受审判之镜的裁决。】
那道不知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解寒声很确认是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声音就是从面前的镜子里发出来的。
【审判之镜会追溯你的一生,决定你何去何从,通往轮回投胎,或者无间地狱,又或者…】
“不用追溯了。”解寒声轻声打断。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语气虔诚,唯独没有半分悔过之色,“我这一生,恶贯满盈,杀人无数,怎么判我都认。”
然而在这里,他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解寒声,还记得你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的样子吗?】
解寒声被铐在椅子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从铐着他的锁链传来,一点点渗入皮肤,强制他保持清醒去回顾那些生命中深刻的细枝末节。
…
审判之镜里忽然飘起了雪,解寒声看见镜中的自己融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茫的雪地。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沉寂。
解寒声眸光微定,思绪被残忍地扯回那个寒风呼啸的冬天。
...
还没满月的解寒声被送到了仙玉岛。
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丢”,解寒声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生来就没人要的垃圾。
一个弃婴,被扔在仙玉零下二十度的冬天,脖子上戴着一块刻着名字的贵重金锁,写着“解寒声”三个字。
孩子和金锁,谁捡到就算是谁的。
收养他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叫卓远山,是生物工程学院的博导教授,在学术领域地位显赫。女的叫尹观,是个脾气古怪的画家,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画室。
那是解寒声最初的家,解寒声也的的确确地感受过来自于养父和养母的爱。
卓远山的爱很深沉,默默无声地给了他优渥的生活,上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温柔耐心地教他待人接物的道理。即便工作再繁忙,也会抽出时间陪他入睡。
因为解寒声总是做噩梦,所以卓远山便每夜陪在他的床前,只要睁开眼,解寒声就能看到他在。
当初的安心经不起半点推敲,后来想想,只觉得诡异到令人心惊。
尹观的爱很无微不至,白天,会照顾好解寒声的一切衣食起居,晚上,会把解寒声圈在臂弯里听他说心事,开导他的每一丝负面的情绪。
解寒声喜欢画画,偏偏画的一团糟,颜料弄得整间画室到处都是,尹观也不会恼火,会微笑着帮他洗干净手指,亲吻他的鼻尖,对他说:“我的宝宝长得这么漂亮,犯什么错妈妈都会原谅的。”
有那么几年,解寒声以为自己是个幸福的小孩,即便他的身体一直很虚弱,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浑身僵麻,面无血色,过于白皙的皮肤上总是带着片片淤青。
即便他在学校的生活并不如意,被老师针对,被同学霸凌。
课桌上写满咒骂,座椅上铺满图钉,被反锁在厕所里,有人起哄着从头顶浇下一桶污浊的水。
羽绒服被人恶意划开,绒毛散落的到处都是,他委屈得一边掉眼泪,一边听着老师的吼骂,将地上的绒毛一点一点清扫干净。
即便他遭遇过种种恶意,被帮助过的陌生人讹诈,被自以为感情深厚的朋友背叛,他还是庆幸,自己有一个温暖的家,他有爱他的家人,他还能从黑暗中找寻一线光明。
直到那个秘密被揭开。
“解寒声是个怪物,你们看,他的伤口愈合了!!!”
上一秒被裁纸刀剪断的虎口,血刚飞溅出来,还没持续一秒,伤口便奇异般地愈合了。
解寒声慌乱地站在原地,想起卓远山的嘱咐,“不要对任何人提及你的自愈能力,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时的解寒声刚满十三岁,他不知所措,跌跌撞撞跑回家,误打误撞地听见卓远山和尹观在吵架。
很小众的文字,他反复确认了几遍,还是不太能理解他们对话的内容。
卓远山:“他是我的实验体,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不惜浪费时间去扮演一个好父亲的人设,只是因为他对我有价值。你要把这么有研究意义的生命做成标本,简直是暴殄天物!”
尹观:“可十三岁是他最绚丽的花期,我必须定格他现在的样子,过了今年,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很久之后,解寒声才恍然明白过来,卓远山每天夜晚的守护,都是在给他做人体实验。
抽血,注射,甚至解剖。
而尹观对他的无底线包容,只是源于她对一件完美艺术品的欣赏,病态又偏执。
他拥有过的所有的爱,都是有代价的。
解寒声是可以瞬间自愈的怪物,这个消息传开后,他经历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五年。
全世界的恶意像是洪水般将他击溃,他的照片被张贴在各大网站,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用最极端的方式去伤害他,来验证传言的真伪。
没错,是所有。
他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个地方一个好人都没有,这里更像是一个现实版的地狱。
解寒声被钢筋穿透过胸,被铁棍敲碎过头骨,被丢进水里窒息到五感尽失,被十几只恶犬咬的体无完肤…
他的伤口会飞速愈合,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痛。他就这样痛苦地活了下来,坐实了怪物的名分。
后来的后来,他被押送到仙玉的高级研究中心,关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夜以继日地遭受电击折磨。
身体里被强制插入数不清的线管,分割着一个破败苍白的灵魂,他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和生机。
…
审判之镜追溯到这里,停下了。
解寒声目光平静地望着镜面中残忍至极的景象,年仅十三岁的自己躺在实验台上,绝望地低吼,浑身的管子都在仪器的长鸣声中震颤。
“嗯?”他语气轻松,看戏一样,仿佛镜中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怎么不继续了。”
审判之镜沉默了很久很久,憋出一句,【太惨了,镜子看了都要做噩梦。】
解寒声一笑,竟然安抚起审判之镜,“这都不算什么,杀不掉我的痛,都是短暂的,也不会随着时间遗留。”
疼痛不会遗留,但仇恨会。
审判之镜没有播完的后续,没有人比解寒声更加清楚。
他在实验室的折磨下度过了整整五年,十八岁那年异能封印解除,他吞噬了仙玉岛下的异能星核,获得了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先天的自愈体质,加上可以吞噬一切异能体的变态天赋,解寒声再也无需惧怕任何人,任何事物。
他发誓要让这个世界付出代价。
审判之镜: 【你杀了那些对你施虐过的人,杀了那些阻止你离开仙玉的人,杀了那些你想杀的人,杀了所有的人。】
【唯独放过了那个真正置你于死地的人。】
【那个幸存者的名字,叫卓斯然。】
他是卓远山和尹观的儿子,是解寒声没有血缘,却一起长大的哥哥。
解寒声额角的青筋一抖,五指不由得蜷缩起来,这副没有安全感的模样,出现在他身上,显得极为罕见。
他声音颤抖,口齿模糊,小心翼翼地问,“你说,卓斯然,他…他还活着?”
审判之镜: 【没错。】
解寒声忽然就无法接受死亡了,无论审判的结果是轮回还是下地狱,他都不想接受。
他想活着,他还想再见一次那个人。
“是我临死前杀掉的那个人类吗?”解寒声眼眶泛红,急于求证,“他是不是卓斯然!?”
审判之镜: 【不是,那个人类已经死了,但卓斯然还活着。】
“那卓斯然在哪,他究竟去了哪?”解寒声似乎真的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质问起审判者的语气不见半分收敛。
审判之镜: 【你还没资格问我问题,况且无论他在哪里,都已经和你生死两隔,相见无望。】
解寒声的神情黯淡下去,他垂下头,苦笑了声,“是啊,我已经死了。”
审判之镜似乎看不得他这幅失魂落魄样,半晌后妥协道:【碍于你不同于常人的悲惨经历,本审判者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和我赌一把,玩不玩?】
“我玩,怎么个赌法?”只要能活,解寒声不怕任何冒险。
审判之镜:【给你十个月的时间,放下仇恨,控制心性,回到死亡之前,去攻略那个在包厢里被你掐断脖子、和卓斯然容貌相似的人类。】
“谁?攻略谁?”解寒声感到不可思议。
攻略和仇人长得像的人,就能释怀仇恨了?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审判之镜不给他犹豫和反悔的余地: 【系统已绑定,期限十个月,每隔一月可查询一次攻略进度。】
【目前进度: -50/100】
【攻略成功,除了可以继续活下去之外,你将揭开关于仙玉岛的惊天秘密,卓斯然的行踪就与这个秘密有关。】
【攻略失败,你会被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