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论道会 ...
-
玄隐宗，天池洞，闻道殿。
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银发男子静坐在蒲团上，等待下一位论道之人。
但他对面的蒲团，却再无一人敢坐。
本届道隐会开启还未有一月，这位玉清真君仅在此不足十日，便已有十几位与他论道的真君，因此道心不稳，乃至破碎，修为倒退。
甚至有修士旁观后，落荒而逃，生怕他一语道破自己都未能看破的本念。
他只静坐于此，便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山，无力企及的苍穹，俯瞰众生万相，巍然不动。
众人心忧，恐无人能再能与他论道，此行不知要成为多少修士未来的心障。
“还望玉清道友赐教。”
人群中，缓步走出一位清俊如谪仙的男子。他一袭青衣，双目却蒙着红纱，为那张悲天悯人的容颜，平添一分旖旎。
孟栖尘起身回礼，“望南谷道友赐教。”
两人落座蒲团，一场惊艳八方界的论道，就此开幕。
江游自然是完全听不懂，在这坐了八天，打了六天的瞌睡，大多时候都在后排，与人分吃瓜果点心。
同行的林真君目的也不在于论道，她显然是来看热闹的，若有人道心破碎了，她便要将对方身世翻出来，与江游细说一遍。
其他三个门派的道友，还不时为她补充细节。
江游坐在这群真人真君中，像是看球赛时，身边带了十几个解说。
这会，她正昏昏欲睡，李解说忽然拍拍她的肩膀，“游丫头，走吧，与我们出去。”
“啊？李真人？”她连忙掐了个清心诀，跟上剑修，走出大殿。
与她一起的，都是真人修为以下的同门，她小声问自家师叔，“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师叔又去问他人，“颜真人，为何要带我等出殿？”
颜真人笑道，“那位是南谷真君，修得是洞玄定观功，其悟道不在玉清真君之下，若他们二位论道，恐将引来天道所感，天地异相。林真君怕影响你们日后道心，故而送你们出来。”
李真人领着他们，选定一处玉楼，圈下一道剑阵，“你们在此歇息，自行游玩，但别走得太远。”
颜真人挥手，数道彩光落在剑阵外围，“我们入殿后，不知何时再出来，若有情况，万不可出法阵，等我们来援。”
“是，真人。”
江游并不担心：师祖和师父给了她不少护身的法宝，实在遇上躲不开的，她还能潜入秘境里，除了师父，谁也找不到。
另外三门派的真人真君也各显神通，就近择了一处宝地，吩咐一番，就此回殿。
逍遥派的灵修陈真君按住师弟，沉声道，“师弟，无缘之事，莫要勉强了。”
术修吴真君收回目光，“师姐，我不明白，怎么就叫勉强了，那孟玉清能收她做弟子不是更勉强了！”
他忿忿不平道：“他一个太初至清体，对那孩子根本毫无助益！我本以为是莫惊春与她为师，想着也就算了。怎么被孟玉清给捡了漏！”
“别着相了，道法自然，顺意而为，你又如何得知，这并非是那孩子出于本心的选择？”
“哼，我看着就不像。”
“怎么，你也想与孟道友论一论道？”
“我心境已满，自得本心，还怕他不成！”
“那你为何没坐上那蒲团？”陈真君推他一把，“木已成舟，赶紧回殿里去，我赶着看这场难得一见的论道呢！”
…………
真人真君们入殿见证论道，外面的弟子也有各自的玩法和去处。
江游并未走远，在一片云雾缭绕的瑶池边坐下，池中莲花也如珠玉雕琢，美则美矣，却没什么生气。
师父不在，她也不必假装用功，便从纳戒中取出些话本来看。
无论在何种时代，精神娱乐总是必不可少的需求，修仙界亦不例外。
有些话本假托前人之名，写今朝之事。
有些则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堪称胡编乱造。
江游一概都当成虚构小说看待。编这些话本的修士又不图灵石，还得担心被人发现私货追杀，本名更是不敢暴露，各个都是为爱发癫。
像她手中这枚玉简，刻录的话本主角，便是清河谷出身。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外人所作，对清河谷的描写，仿佛盲人摸象、坐井观天，充满了“皇帝用金锄头”的荒诞感，时常逗得她捧腹大笑。
看到兴起之处，配些茶点吃，酥脆的点心渣无意掉落进瑶池之中，便化作灵气。
一双黝黑眼睛，从花叶中钻出，悄悄望着她手边的点心。
江游放下玉简，与那湿漉漉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对方吓得又往池中钻了几分。
她以为是瑶池中的生灵，“我在此扰你清净了吗？”
云雾缭绕中，却探出一个又黑又壮的大块头，嗡声道，“不曾嘞。”
这玄隐宗的莲灵化形还挺特别的，见他目光不时瞥向点心，江游递上果篮，“可要用些点心？咸的、甜的、酥的、软的，都有。”
黑铁般的大汉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捻起那小巧精致的点心，一口咬下，外酥里嫩，回味无，他不由满足地眯起眼。
见他喜欢，江游便将整篮点心都塞给他，“吃吧，我还多着呢。”
大汉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接，最终还是收下了，并递来一片手掌大小、形如蒲扇的紫色叶子，“这个，给你。”
“多谢。”江游从未见过这种叶子，也瞧不出什么，只觉得这片叶子令她身心舒畅。
大汉从瑶池中走出，江游这才发现对方异常高大，并排坐着时，她的头才到他上臂。
与这庞大体型不符的是，他有着孩童般的纯真，甚至称得上憨傻，与他攀谈半天才知道，他并非瑶池生灵，而是无字山的道友。
江游奇怪道：“你躲在瑶池里做什么？”
大汉垂头丧气，“我惹师父生气了。”
“怎么惹你师父生气了？说来听听，或许我能给你出出主意。”江游倒了两杯奶茶，准备听故事。
大汉捧着奶茶，磕磕巴巴地讲起了前因后果：他是无字山的妖修，因初次出游，十分兴奋，主动化作灵兽拖行宝船。却在入山门前，遭到空门罗的修士嘲笑，称他是“骡马牲口”。他的师父因此暴怒，与对方大打出手。
听完故事，江游又给他续了杯茶，“我认为，你并未惹你师父生气，你师父气的是空门罗，与你没有干系。”
“但若不是我化作灵兽，师父也不会因此受辱……”大汉眼圈都红了，黝黑双眼隐有泪光。
江游递给他一方软帕，“你是妖修，我是人修，我可是比你更懂人心？”
“是……”他攥着软帕，讷讷点头。
“这世上有一种人，热衷党同伐异，喜欢抱团欺负人，尤其是欺负你这样的。”江游看着缩成一团、满脸委屈的大汉，“至于原因？或是为满足心里那卑劣的优越感，证明自己比旁人高贵。我也很好奇，为何这种人竟能修炼到羽化期？天道还真是包容。”
大汉没听懂，“那他们怎样才能不欺负我呢？”
江游摊手：“没办法，即便有一日你成了渡劫期道君，他们仍会在心底里唾弃你的妖修身份，只为满足他们那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你改变不了他们，更没必要因这种人苦恼。你做自己就好，不用搭理他们。”
“可是，师父他很生气……”
见他还是不懂，江游只得再说明白些：“即便你当日没有化作灵兽拉车，他们也会找其他方法嘲笑你的妖修身份，借此辱你的师父。”
大汉不解，“为何啊？”
“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烂人啊！”江游气得一拍大汉手臂，如撞上一堵石墙，不由一阵手疼。
“烂人？”
她搓了搓发红的掌心，“是，他们是坏人，满肚子坏水，整天想着干坏事。若他们笑你，那必然是他们太坏了！”
大汉茅塞顿开，“原来如此！他们是坏人，师父才会生气，和他们打起来！”
“对！”江游连连点头，哄小朋友真难啊，“你明白了吗？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
大汉狠狠点头，“是！”
“所以，别再想坏人的事了，你要是因他们而伤心难过，那他们就得逞了。”江游又取出一只果篮，“我这还有点心，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巨熊般的铁塔大汉，双手捧着果篮，“都很好吃，我都喜欢。”
…………
卧在瑶池中，听完全部对话的男子，轻声笑道：“这丫头，年纪小小，却胆大包天，连天道都敢非议。”
不过，她一个道法自然体，作为天道的宠儿，就算是骂两句天道，只怕天道那狗东西，还要说句骂得好呢。
男子冷笑一声，从瑶池起身，漆黑长发如夜幕，隐隐散出幽紫光华，无数虚幻的紫莲，自他赤.裸的足下生出，侵染整片瑶池，将其染成一方雪青色。
池边的一大一小浑然不觉，那抹雪青色已漫过他们，向整座天池洞扩散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论道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