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逆事件簿》一榆非晚

4、事件簿第三页

　　悠扬的小提琴声像风一样飘过城堡的每一处，语调淡淡的谈笑声与乐曲为伴。
　　陶瓷杯里的小方糖咖啡和高脚杯里的红酒同样倒映着欢笑的人脸。
　　男男女女相聚在被装饰成梦境的宴客厅内，羽毛扇子和燕尾服是这里最常见，甚至可以称得上泛滥的东西。

　　轻语言笑，陶瓷相撞的清脆一响不绝于缕。
　　一人身着蕾丝边衬衣走入会场，站在了一张铺着天蓝色丝绒桌布的空桌子前。

　　“咳咳。”拍卖师清咳两声。
　　“在场的美丽的女士们，优雅的先生们，晚上好。欢迎大家来到伦诺劳克斯庄园，参加史密斯夫人的慈善晚会！唐里莎·冯·史密斯女士是一位杰出且心地善良的慈善家，相信大家对她……都有所耳闻…………”

　　声音越来越远，程闲站在角落，隐在人群中央。
　　他垂眸，右手捏捏左手的袖口。
　　感觉到表盘再次振动，程闲果断关机。

　　总局发来的行动指令什么的，程闲从来都不看。
　　像这种处于当前时间线之外的指令是纯看数据分析的，不经实践，很容易误导行动人。

　　这等奢靡的慈善晚会，在场各位无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穿着华丽又累赘，以至于程闲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显得格外单薄的黑色身影。
　　黑衣男人一闪而过，从露面到消失在白金太太群里只是一瞬。
　　程闲低头看向临行前孙秘书让自己换上的衣服。

　　他身为穿越者来到非原生时间线，为了防止平衡被打破，导致时间线紊乱引起一系列麻烦，都会尽力将自己伪装成这段时间线的原住民。
　　毕竟穿越会改变历史，改变历史就会改变未来。

　　（光化搜索引擎——光化百科：原住民，在特指时间线的原住民时，指在某一时间线自然出生、自然死亡，未经历过时间线穿越的人群。）

　　（光化搜索引擎——光化百科：原生时间线，特指穿越者自然出生至穿越时间线前的一段时间线。相反则是非原生时间线。）

　　（光化搜索引擎——光化百科：光化引擎，时间管理局数据组自研系统。）

　　（光化搜索引擎——光化百科：光化百科，时间管理局内部专业术语通用百科大全，专门用来解释管理局新定义的专有词汇。）

　　工业革命时期的欧洲，但是是奢靡之风盛行的上层社会。
　　又不是当黑童工，慈善晚宴总不能穿个筒靴背带裤，好像拿个扳手工具箱左转就能进工厂。
　　只好不情愿地换上花边高领泡泡袖。

　　但刚才那个男人，好像穿的是中式。

　　就那个清冷的中式气质，程闲是不会认错的。
　　更别提招牌式的嚣张行为。
　　一副我行我素，忽视世界法则，完全不怕时间线紊乱的做派。

　　但此后的几十分钟内，他逛遍整个礼堂，都没能再找到有关男人的半点踪迹。

　　程闲没有气馁。
　　他不可能看错的。

　　那个人绝对来慈善晚会了。

　　“接下来拍卖的名画《花瓶里的白色郁金香》，是荷兰著名画家托亚的遗作。十分感谢史密斯夫人能够割爱，让我们再次为史密斯夫人的慷慨大义献出掌声！”

　　一个穿白金色的贵妇人站了起来，欠身后又坐下。

　　“刚刚史密斯夫人跟我说，除了拍卖这幅画得来的钱，她将另外追加一千镑，以画家托亚的名义一同捐给荷兰的小朋友们！”

　　台下掌声雷动。
　　程闲默默计算着汇率和两百年的通货膨胀，心想要是他有一半多的钱都好了，大手一挥能撒五百。
　　不然也不至于断水断电半个月。

　　临近出发他才收到任务报告看了两眼，这次是打击一个倒卖组织。

　　时间管理局制定规则，给出定义。
　　盗猎者利用时空穿越的特殊能力牟利，这是会危害时间线稳定的行为，一旦触碰必须受到严峻的惩罚。
　　但仍是有许多人经不住利益的诱惑，铤而走险做起了灰色勾当。

　　任意取一件事作为时间节点就能将时间线分为两半。
　　节点以前称为“历史”或“过去”，节点之后称为“未来”或“现在”。
　　就是数轴的左右半轴，原点就是任取的事件节点。

　　当历史发生改变，未来也会随之变化。
　　管理局要做的就是维护过去和现在，也就是全时间线的稳定，保证人类拥有未来。
　　这个未来指已知的未来。
　　毕竟谁也不想好好的明天，因为昨天改变了一个选择而变得不可预知起来。

　　因此在某些人穿越到过去，想要改变历史的时候，总局强大的超能计算机就会监测到，然后派出一队行动小组，追踪到盗猎者身处的时间现，阻止他的行为！

　　特别是某些事情的重大节点是重点监测对象。
　　如果更改事情走向，就会引起整个历史轨迹发生变化。
　　而这就会影响未来。
　　最轻最普遍的后果是造成集体性对历史的记忆缺失或错位，类似“曼德拉效应”。

　　（光化搜索引擎——光化百科：历史轨迹，事物的发展趋势。可以狭隘地理解为小段时间线。注：事物的发展方向总是前进的上升的，不可反其道而行之、不可倒行逆施）

　　就好比某世界著名的殿堂级博物馆在20XX年终于宣布展出一幅世界名画。
　　此消息瞬间引起海内外舆论爆炸，各家媒体争相报道，互联网铺天盖地的通稿都是“吃灰许久的名画终于展出”，给公众留下强烈又深刻的印象。

　　20XX年过了n年后的20XY年，有人看到这幅名画，一琢磨着这影响力大啊，偷来肯定能买不少钱！
　　于是决定从20XY年回到20XX年，博物馆宣布展出名画之前，盗取名画！

　　这个穿越者通过各种手段把画弄到手，又带着画回到20XY年。
　　这时还在20XX年的博物馆欢天喜地准备展出名画，却惊奇地发现名画没了，展出不了了，都忙着去找画了。
　　于是当年给公众留下极深刻印象的展出通稿，一夜之间变成了“吃灰许久的名画终于被偷”的失踪通稿。

　　然后就会有人问：“这画不是昨天都说要展出吗，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再一查资料，发现网上根本没有任何有关展出该画的信息。

　　甚至连时间都对不上，本来该展出的“昨天”变成了失踪的“今天”。

　　发现问题、抓耳挠腮的人还以为是做梦了，现实梦境错位了。
　　怎么好像成了楚门，但日历没及时同步，意外发现自己多活一天！
　　结果在网上一声招呼，发现有许多人的感受竟是一样的。

　　（注：略有改编，来源于真实案例——第一起盗猎者行动案件，收录于《时间管理局2030总局版卷宗001》，现存于一号档案室）

　　这样就引起了时间线发生变化。

　　一旦改变历史，未来立即重置。
　　一切推倒重来。

　　甚至积少成多或者引发蝴蝶效应，把全人类引向一个陌生的未来。

　　在此次“名画失窃”事件中，偷画的人是引起时间线改变的始作俑者，被称为“盗猎者”。
　　从此“盗猎者”成为因为牟利而改变时间线的穿越者的专属称号。

　　那么如何改变历史呢？
　　眼前的拍卖会就又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的某些拍卖品马上会被盗猎者弄到手，然后携带赃物的盗猎者再穿越回原本的时间线完成钱货交易。

　　这样做的好处是货源多多且绝对保真。
　　但坏处是从此之后被倒卖的文物就是完全消失在了以后的历史里，引起历史缺失及一系列衍生问题。
　　其中穿越造成的空缺被称为空白历史。

　　试想一个凭空出现在未来的东西会引发什么后果？

　　又回到“名画失窃”案例。

　　20XX年的原住民们完全不知道的是，这幅名画将在寻找n年却毫无踪迹后，于n年后的20XY年凭空出现。
　　在这n年间，会有一些零碎的报道，评论“这小偷真沉得住气呀，一压就是这么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一点消息也没有”是真的没有消息。
　　名画时间空间双重折跃，直接来到了20XY年。
　　中间这n年，就是名画的空白历史。

　　对于盗猎者和画来说，跨越n年只是一朝一夕。
　　而对时间线的原住民们来讲，却是一分一秒没少，实打实过了n年。

　　解决了那么多搞倒卖的，程闲也算是见识过盗猎者们各种各样的花式说辞。
　　像什么“没落贵族家里祖传下来的”都是烂大街的通用旗号。

　　当然“文物”只是一个代名词，只是说倒卖一些“古玩”比较常见且行动成本低，而且更好脱手。
　　实际上可以“倒卖”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拍卖师一锤定音。
　　《花瓶里的白色郁金香》最终以一万镑的天价被一个来自美国的银行家拍走。

　　下一个的竞品似乎出现了一点问题，但一阵骚动之后拍卖仍是正常继续。
　　“宴会逐渐进入尾声，接下来迎来压轴出场的重磅嘉宾——工艺大师本杰明的巅峰之作《水晶礼赞》！”

　　程闲瞬间抬头——礼赞？你说什么礼赞？

　　台下一阵起哄，台上介绍继续：“这套酒具不仅取自天然紫水晶，本杰明赋予它的设计更是使其价值连城，当世无双，绝无仅有。它的做工之精细精美，是连创作者自己都难以超越的存在！”

　　程闲想起不久前才听到的早间新闻，心下一沉，想着就是这个了！

　　高级的倒卖组织都有一套完整的工业链。
　　通常是从国外倒入国内，古代倒入现代。
　　分别有两组人在过去和现在同时进行工作。
　　向前穿越的统称为盗猎者A，留在原地的统称为盗猎者B，两两配合。

　　他眯眼，盯着一个皮革箱被搬到一个垫着蓝丝绒的桌上，四个女仆围着桌子，又垫上几层羊绒，小心翼翼的铺开展示。
　　小巧精致的水晶高脚杯晶莹剔透，折射出淡紫色的光芒，周围各是一个圆圆扁扁的小酒杯。

　　程闲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实物。

　　但他清楚地知道，再过不久，仅有的三个玻璃杯子就会被替换掉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最值钱的高脚杯。

　　然后盗猎者A带着真品，穿越回原时间线盗猎者B汇合之后，早已准备好一切的B便开始发功。

　　先是放出拍卖唯一真品的消息，成功拍出后再散播博物馆收藏赝品的名事，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最后得到博物馆的鉴定证明，从而达成目的。
　　时间线就此改变。
　　原本该安安静静躺在博物馆展柜里，展现时代风貌的的名贵古董，会变成拍卖行里倒来倒去、供人哄价洗钱的风尘工具。

　　就像他今天听到的早间新闻那样。

　　刚才所言，不过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又洗白又炒作又脱嫌的手法。
　　只不过是出货时有点小麻烦：太新了，“古董文物”完全不见岁月的沉淀，超级新，比伪造的还新。

　　一个异常突兀矮小男人闯入视线。
　　程闲停止乱想。
　　一米八的大高个一眼便看见了一个一步三回头的黑色头顶。
　　弓腰驼背，眼神躲闪，向后绕去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