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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身份 ...


  •   少女不遮不掩,任凭雨水打湿,一双眼睛黑如点漆又透着清水般的澄澈。

      好似一面被打磨光滑的铜镜,能照见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不论污浊淤泥,还是干净美好。

      房嬷嬷这一瞬间觉得那双眼睛里映照着自己的厌恶和自傲,内心的隐秘心思皆被揭露出来,无所遁形,一瞬间的慌乱涌起,但很快又强装镇定。

      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

      “五姑娘好生安置,夫人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若是不想见,那您便在这里安心的抄写佛经,平心静气,祛祛身上的晦气,给侯府祈福!”

      院门被用力的关上,两块木门‘咯吱咯吱’摇晃,袒露着那位房嬷嬷的不痛快。

      沈阴阴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瞧着那一瘦一胖远去的身影,如樱桃般清红的双唇,勾勒出笑:

      “会见的,相信很快就会见到。”

      随后便转身,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方小院儿,隔着衣物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笑,径直走进了房间。

      雨越下越大,天也暗了下来,房嬷嬷和刘嬷嬷二人在廊下快步疾走,廊檐下悬挂着三角符箓,随风摇曳。

      后院,

      三鼎青瓷圆肚的香炉上盖着铜丝镂空的盖子,浓郁华贵的香烟袅袅从中飘扬出来,化作一缕一缕,满屋生香。

      房嬷嬷,刘嬷嬷垂首跪在松软繁绣的红线毯上,身上已然被雨水淋的半湿,发髻也有些散乱,湿答答的衣裳贴在身上,难受的紧,却不敢动。

      “她说,想见我?”

      侯夫人李氏坐在上首,端庄典雅,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白皙,除却眼角的细纹和眉间几道深壑的纹路,其他地方都保养得当,瞧着要小个五六岁。

      她端着茶盏,思绪回到了很久之前。

      正德三十六年,太祖皇帝五十七岁,容州暴雨一月,洪涝灾险,先后派出长子威王,姜恪礼,幼子德王,姜恪祐前往容州赈灾。

      河堤溃口,桥梁坍塌,洪水泄流一发不可收拾,容州百姓死伤无数,两位亲王也葬身洪流。

      痛失二子,太祖震怒彻查此事,牵扯出堤坝偷工减料,容州官员贪污受贿的大案,涉嫌此案的官员多达几百人。

      六品承议郎冯家也牵涉其中,男流放岭南,女入教坊司。冯家小女儿,年仅十三岁的冯玉华就在其中。

      又三年,太祖因病崩逝,新帝即位。

      年十六岁,冯玉华因貌美,被善于溜须拍马的司管献给了而立之年的永平侯,又三年,生女难产,血崩而亡。

      而后,老夫人也一病不起,卧床一月,与世长辞。

      当年正是道观兴起之时,拿了沈阴阴的八字去算,果然大凶,克亲,宅不宁。

      这样的命,本不该留着祸害侯府,但永平侯当年对冯氏女有些情谊,迟迟无法决断……

      而后,城郊南禅寺的浮屠师太上门,称与冯玉华有旧,愿意将沈阴阴带到寺庙抚养,直至及笄。

      屋中的熏香一缕一缕,李氏身边的心腹,后院管事姜嬷嬷走到她身后,轻轻按揉着丰腴的肩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五姑娘克六亲,若不是浮屠师太与侯爷有旧约,她这样的不祥之人如何能踏入侯府半步?夫人不必为她烦心,任由其自生自灭便是。”

      当年待沈阴阴及笄归家的约定,怕是无人当真,却不曾想,她真的回来了!

      李氏却摇摇头:

      “她是侯府的血脉,这些年在外头也就罢了,既然进了府,哪里能自生自灭?传出去我的脸面何在?”

      姜嬷嬷收回了手,自打了一下嘴巴:“夫人高瞻远瞩,说的是。”

      李氏看向下首跪着的二人:

      “你们见了五姑娘,觉得如何?”

      房嬷嬷那会儿听着李氏的意思,知道她不喜五姑娘,却也不愿得了苛待的名声,便道:

      “在外头长大的,自然没人教规矩,举止粗鄙,可……”

      李氏:“什么?”

      “可模样却美。”房嬷嬷盯着地上的繁花织绣的红线毯,遏制住嘴角得逞的笑。

      很多时候,美貌增添于身,只会让人更加不喜。

      果然,侯夫人李氏沉默了几息。

      “寻两个得力的人去好好伺候着,另再送去些衣衫钗环,把小厨房也建起来,往后她便安生在那儿住着,没什么事儿就不必出门了。”

      这话,表面上是恩,是宠,是体面,可实际上却是让沉阴阴后半辈子的一生都要在那个小院子里度过了。

      房嬷嬷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走出去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倒是刘嬷嬷,一步三回头,到后来干脆不走了,守在门口,眼睛不住的往房门口张望。

      姜嬷嬷身为李氏的心腹,又是后院的管事嬷嬷,李氏自然要与她说几句‘悄悄话’,叮嘱一番。

      姜嬷嬷得了吩咐,还未走出院门,却见一道肥胖的身影迫切的朝她而来。

      “姜姐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再不敢了,当日是我吃醉了酒,胡说八道,我打烂我的嘴!”

      刘嬷嬷原本管着后院厨房,与姜嬷嬷也打了好几年的交道,她不如姜嬷嬷春风得意,日积月累下来,有了几分龃龉。

      恰有一日刘嬷嬷吃醉了酒,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被撞了个正着。

      没过几日,姜嬷嬷便出手了,寻了个厨房的错处,把刘嬷嬷撸了下来。

      一朝落成泥,刘嬷嬷怎么受得了?

      姜嬷嬷冷眼瞧着,心中不屑,面上却不显:

      “你这是做什么?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是个多不讲理的!”

      “是是是。”刘嬷嬷胡乱的拍了几下嘴巴,拽着姜嬷嬷衣袖的手不肯松开,生怕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就跑了:

      “老姐姐,你可怜可怜我吧。我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我真知道错了,往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就是您的一条狗!”

      姜嬷嬷瞧着她那张白胖的脸,是比之前瘦了一圈,看来是底下人见她一朝被‘贬’,看碟子下菜,给了她不少气受。

      “之前扯着嗓子骂我老虔婆的难道不是你?若你是个面甜心苦的,又在背地里编排我,我又能如何左右你!”

      刘嬷嬷苦着脸,就差赌咒发誓了:

      “老姐姐,我真心知错了。咱们日久见人心,您往后指哪儿我打哪儿,再不敢起别的心思。”

      姜嬷嬷脑子一转,正好眼下有件事不好办:

      “那好,如今我有一件事儿安排你去办……”

      “您说!我指定办好!”

      姜嬷嬷示意她凑近,低声说了几句,惹得刘嬷嬷大惊,脸色惨白。

      “老姐姐,这…..这…..”

      “怕什么!夫人都说了寻两个得力的都伺候五姑娘,你若是没本事,我还不找你!”

      可刘嬷嬷实在是害怕,方才夫人那意思她也听出来了,是让五姑娘一辈子呆在那小院子里,那她过去伺候,岂不是也要困在里面,不见天日了?

      “老姐姐,我若是进去了,还有机会出来吗?”

      姜嬷嬷撇嘴:

      “怕什么,凭她也配让夫人费心?不过是见她刚来府上,还不知道什么脾气秉性,所以才叫人去盯着。等过个小半年,摸清楚她的性子,让她不敢掀起风浪,自然就把你调回原来的位置。”

      雨越来越大,滴打在地上,噼里啪啦,正如刘嬷嬷的心,七上八下的不安定。

      姜嬷嬷没得到回应,脸色一板:

      “怎么?刚还说要给我分忧,怎么这会儿又磨磨唧唧,方才那些个软话怕不是蒙骗我的?”

      “不敢不敢,我….我去!”

      ……

      半个时辰后,刘嬷嬷和阿玉撑着伞,站在小院门外,看着大雨倾盆而下,冲刷掉老旧的门漆,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院内一片荒芜,隔着幽暗的门窗发觉房间里并没有点灯,头顶忽而一道闪电开裂,伴随着阵阵雷声,一股寒意袭来,竟莫名觉得有些阴森瘆人。

      阿玉握紧了手中的包袱,颤颤巍巍开口:“我…我….害怕……这地方太偏了,指定不干净,我要回去!”

      这地方的确偏僻,在永平侯府的最西边,方正大气的府邸,这块地儿像是多出来的一般突兀。

      “怕个屁!”刘嬷嬷也有些慌乱,但这次是她东山再起的大好机会,她不能白白放弃:

      “这南坊街住的都是权贵人家,家家户户都有德顺高人的符箓镇宅保平安,再没有比这干净的地方了!进去!”

      阿玉咬着下唇:“可是……”

      刘嬷嬷见她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怒道:

      “少废话!你忘了你老子娘在你进府前怎么说的了?让你一切听我的,你若是想混个好前程,第一茬儿就是听话!!”

      说罢,也不再管阿玉,一咬牙伸手便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恰逢此刻一道闪电而过,照进屋内,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一双黝黑的眸子正直直盯着她们!

      两道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撕破雨夜,阿玉和刘嬷嬷先后瘫坐在地上,吓得腿软的一塌糊涂,双目涣散失神,双唇抖动。

      沈阴阴坐在凳子上,随手摆弄着腰间的玉葫芦,看着她们这幅样子,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暗自腹诽:

      啧啧,侯夫人真是个好心人,竟然派这两个怂货过来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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