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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携手共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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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煜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环顾四周,只见地上散落着各种一次性餐盒和矿泉水瓶,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
他皱着眉头,快步上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气,被窝里的人似乎被这些动静惊醒了,缓缓地从里面钻出来。
易东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凌乱不堪,像是一团杂草,眼睛也半睁不睁,此刻正失神地望着顾炎煜。
顾炎煜跟他对视了两秒,自觉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狼藉:“石柏跟我说,你有小半个月没出过门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躲我躲这么久,就是为了把自己过成现在这样的烂肉?”
易东阳愣愣地看着他收拾,干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微弱地说:“这么久了,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顾炎煜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他一眼,尽可能保持着和颜悦色:“上次支教不算?请着一天六七百工资的大假,跑到深山老沟里陪你住那么久,我脑子有病吗?”
易东阳沉默了一会,转了个身缩回被子,背对着顾炎煜说:“我再缓两天就好了,你先回去吧,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顾炎煜找了个大黑塑料袋将房里的无用杂物全装在一起,扔到了门外,洗过手后回来,单腿跪在床边,弯着腰探过身去摸了摸易东阳的脑袋。
本来想安慰两句来着,结果起了反效果,乱成杂毛的脑袋一通挣扎,最后缩进了被子深处,顾炎煜试探着掀了一下,没掀起来,索性也不再刺激他,出门就近买了一次性洗漱,在易东阳的小公寓暂时落了脚。
小公寓是个一居室,顾炎煜本着不过多打扰人的想法,准备在沙发安顿凑合,正收拾着呢,听见室内一阵响动,原本粘在床上的家伙一转眼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易东阳抬手扯住顾炎煜的袖子,眼睛盯着沙发上的被褥看了一会,忽然自己给躺了上去,之后任由顾炎煜怎么哄都不愿意下来。
顾炎煜最后实在没辙,选择了放弃:“那这里给你,我去睡床。”
他刚一站起来,腰上就缠上了一双胳膊,力道很轻,轻到令人根本不忍心甩开。
“怎么,要和我一起睡?”
顾炎煜回过头,看见身后人原本溃散的瞳孔逐渐聚起,甚至有了隐隐的光点时,转过身,朝他伸出了手:“走吧。”
第二日,也就是周六早上,易东阳身上的戾气散的差不多了,顾炎煜半拉半拽地给他冲了个澡,叫了清淡的外卖,按着头让他吃完。
之后,顾炎煜在他家里随便翻了本书,在他躺尸在床的时候,就坐在另一边看书,也不说话,主打一个静默式陪伴。
陪到第三天的下午,顾炎煜给小公寓做了简单打扫,在沙发角落发现了已经拆封过的鉴定报告。
虽然偷看行为可耻,但现在情况特殊,他顺势放下手里的抹布,从里面抽出报告,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
“我爸说,现在我是他亲生的不假,但毕竟多了个弟弟,我这个当大哥,以后也得多照应着些才是。”
易东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床,没骨头似地靠在门框上,朝着正读报告的顾炎煜虚弱一笑,继续说道:“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他们生我,就跟多了个玩具似的,兴致来了玩一会,不高兴了又扔又摔。从小把我扔到国外给保姆带,各有各的小家庭,逢年过节了,想起来英国还有个儿子,过去看一眼,跟给我多大恩惠一样。他们肯定觉得,这儿子凭空就能长这么大,养个孩子真容易,自己特别厉害。”
易东阳向顾炎煜,拿过他手里的鉴定报告没两下就给撕了个粉碎:“我知道我是丧门星,出生时克死外公,小学时,外婆为了给我买一个赛车模型,出门就被车撞死了。我在国内的时候,家里的经纪公司没有任何起色,出去没几年我妈就挖出了石柏和叶浦琛,一夜爆红,连着公司也跟着沾光,他们的片酬高了,公司有钱了,挖了无数的墙角,于是有了今天的众星璀璨。”
“作为一个有牌面的大公司,老总夫妻的和睦的形象,还有个所谓的在国外深造的儿子,能带来不少热度和投资呢。说破不看破,相安无事就这么过下去不好吗?”
易东阳扶着头,脚底一滑,瘫倒在沙发上,在顾炎煜想来扶他的时候,他拉着他的手腕,声音有些哽咽:“他们都养情人,我知道,我都假装看不见了,可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弄到我面前来?”
他的手指很冰,冰到顾炎煜的小臂都跟着颤了一下。
顾炎煜垂下眼,看向易东阳:“这种事,除了你自己振作起来以外,没什么好的办法了。”
顾炎煜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此刻的话也是他当下的唯一的想法,原生家庭带来的伤,除了在日后不断地主动自我规避外,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要是平时的易东阳,可能还会想到这一层,不过现在他只是松开拉着顾炎煜的手,轻蔑地笑了笑:“说的真轻巧,感情要离婚的不是你爸妈,要支离破碎的不是你家!”
“你这个家形同虚设,有没有无所谓吧?”顾炎煜说:“如果你觉得,你不想听我的,我也不配管你这事,那咱们这恋爱也别谈了,趁早分手吧。”
“你他妈混不混蛋啊?你跟我保证过,决不再跟我提这两字的!”易东阳的脑子虽然不怎么清楚,但仍然舍不得骂重了,不痛不痒的话,说出来心里酸的跟泡在陈醋里一样,鼻子也是,被醋灌满了都把呼吸道堵住了:“我都这么惨了,你还不要我......”
顾炎煜长叹一口气,去厕所拧了个湿毛巾回来给易东阳盖在眼睛上,挡住他的狼狈:“我没说不要你......东阳你听我说,这里是现实,不是童话,所以你再哭喊都不会有闻声赶来救你的盖世英雄。你自己扛过去了话,那这是段不足为道的过往,你自己扛不过去的话,我陪你绕路走就是了,我们甚至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携手共进,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易东阳耳廓通红,一只手盖在毛巾上不说话,又恢复到了前两天的那副沉默的死样子。
顾炎煜像个操劳的老妈子一样,进去开窗通风,换洗床单,弄完了再把他拖进去,简单嘱咐了两句:“我回家换身衣服,明天下了班就过来,你一个人在家乖乖的。”
易东阳抿了抿嘴,问:“......你刚刚那句不是真的吧?”
顾炎煜愣了愣:“哪句?”
他刚刚说了那么一长串,这臭小子真听进去了?
“分手那句。”易东阳说。
顾炎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得,唯独听进去一句最没用的。
“假的,安心吧。”他用手背在易东阳的侧脸庞拍了拍:“月初的时候,老家的人给我介绍了个体制内的女孩,各方面条件真的很好,不过我以有对象的理由回绝了,爸妈听了很高兴,哪怕是到昨天晚上为止,都在问我什么时候带人回去瞧瞧。”
顾炎煜说到这里,眼神闪烁,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准备先以文字的形式向二老坦白,给他们打个心理预防针,等到下次过年放假,就带你上门。”
这是顾炎煜第一次有了和一个人永远走下去的想法,是好是坏,他都认了。
接下来的几周,两个人过得都比较混乱,易东阳的状态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会开车到顾炎煜的公司大楼下乖乖等着,只为和他吃一顿晚饭。
坏的时候行踪就不太稳定了,好在这次知道及时接电话,顾炎煜找过去也不太难。
最近的一次莫名失踪后,顾炎煜是从易东阳亲妈把人接回来的,在易东阳去地下车库取车的间隙,易太太把他拦住,说了会儿话:“我知道你,去年画展上,东阳特地让我看了眼你,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么一提,顾炎煜算是想起,那时易东阳跟一个气质不凡的妇人站在一起聊了很久,正是眼前这位。
不过,他实在没理解她的意思,试探性说道:“易太太?”
“叫我易太太也太没礼貌了,我这人有名有姓,凭什么一定要和易铎捆绑在一起?”
易太太的身影,在午后阳光的柔和光线中显得愈发高贵。她从手边的黑色鳄鱼皮手袋中取出一盒精致的银色烟盒,盒盖上镶嵌着几颗小巧的钻石。
她取出一支香烟,凑近唇边,优雅地吸入一口,烟雾在二人面前缓缓升起。
“秦代秋,这个名字你应该听某个人说起过吧。”
顾炎煜在嘴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秦代秋对他的反应不意外:“我记得你是路漫的男朋友吧,她大二的时候,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还说以后想毕业证、结婚证一起拿,双证毕业。”
“她……和我提过学姐。”顾炎煜说:“听说学姐,从她大一入学起就很照顾她。”
当年的路漫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刚进大学就参加了很多个社团,属于逢人问好,加联系方式,团建聚餐联谊一个不落。
开朗大方,自信漂亮,还多才多艺,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秦代秋作为早路漫十几届的直系老学姐,在回校看望恩师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浑身散着光的女孩。
要不是路漫实在没有入圈的意愿,秦代秋高低都得给她捧成多栖女王。后来,她退而求其次,将路漫引荐给自己的授业恩师,带她参加展览,拓展视野,介绍朋友,拓展人脉,一手操办她大四时的留学的手续,甚至都计划好在她留学回来后再开个工作室了。
但结果是天不遂人愿,秦代秋付出的再多,到后来也都成了一场空梦。
秦代秋此刻见到顾炎煜的心情还挺复杂的,最欣赏的那位后辈的男朋友,如今跟自己儿子看起来关系匪浅。
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孽缘……
“漫漫,她确实是个好女孩,是我对不起她。”顾炎煜的声音低沉而沉重,带着无尽的遗憾。
秦代秋深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也觉得,这辈子遇上咱们这群人,是她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回想起那些日子,从路漫身边悄然挖出了叶浦深,亲手捧出了一代白月光男团。而当花边八卦满天飞的时候,她恰好在国外闭关,公司的公关运营,在她的丈夫易铎的默许下,任由新闻发酵,将所有污名和脏水都泼向了一个无辜的女孩。
还有那个叶浦深也不是个东西,为了自己的星途璀璨,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一群所谓的死忠粉背后,不敢为路漫说一句话。
“伯母,逝者已逝,现在再去纠结谁对谁错,确实没有太大的意义。”顾炎煜轻轻叹息,继续说道:“说来惭愧,因为令郎的缘故,我最近常常想起她,而且突然一下觉得,那时候其实没什么最优解,学姐虽然帮她解决了申请还有学费问题,但照她家的复杂情况,那时候大概率是不会轻易放她出去的。我们也曾很现实地讨论过彩礼问题,那是一笔我现在也难以拿出来的巨额。她的死,虽然令人痛心,可家里得到了一大笔保险补偿金,足以让下面的两个妹妹弟弟衣食无忧地长大成人,也许对她来说,死亡反倒才是一种解脱。那场网暴只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不是根本原因。”
秦代秋灭了手中的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要想好了,我这个儿子比路漫的心理承受能力差多了,将来你可是要受苦了。”
路漫在那个充满窒息的原生家庭中铿锵成长,努力绽放,却又在最灿烂的时刻快速凋谢。她的家庭像是一个沉重的枷锁,让她难以挣脱,最后只能选择走上那条极端的道路。
正因如此,顾炎煜才不想易东阳再因为类似的事情,步了她的后尘。
他说:“伯母,就算他现在身无分文,一无所有,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他。就算是养他几年也无所谓,我相信他会重新振作起来,就算不依靠家业,也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秦代秋:“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顾炎煜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终究也没有否认,一回头又见到他们谈论的主人公正在几步外等着,便跟秦代秋告了别,匆匆离开了。
返程的路上,易东阳的目光时不时就要往副驾驶上瞟一下,顾炎煜主动把他的脑袋掰正:“好好看路,这会可是晚高峰,我可不想陪你当连环追尾的肇事人。”
这一晚,两人一起回了易东阳的小公寓,自打上次顾炎煜不请自来后,他就有了这里的备用钥匙。
顾炎煜开了门锁,静静站在门口再没动作,在易东阳的疑惑眼神下,示意他亲自去推门。
屋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很多五彩斑斓的氢气球,它们悠然飘荡,轻盈舞动。
天边尚残留着一抹淡蓝,与室内跃动的烛火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梦幻而不失真实的氛围。地板上,数百根蜡烛摇曳生姿,被层层叠叠的鲜红玫瑰花瓣轻柔地环抱,勾勒出一颗饱满而炽热的心形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与即将融化的甜蜜。
顾炎煜悄无声息地掩上门扉,转身步入厨房,从壁橱中取出一块精心准备的蛋糕,其上同样点缀着细碎的玫瑰花瓣,宛如艺术品般呈现于易东阳眼前。
“生日快乐!”他的话语温柔而坚定。
易东阳轻轻笑了一声,他缓缓环视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顾炎煜那张被柔和烛光勾勒得更加柔和的脸庞上:“你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下真功夫了。”
“我倒是觉得,比不上去年你给我的那场火树银花。”顾炎煜说。
易东阳蹲下身,拾起一根蜡烛看了看,随即打趣道:“确实,你这还是遥控蜡烛,当然比不过我当时一根树枝一根树枝挂的彩灯,还有特意定制的礼花。”
顾炎煜用食指抹了一点奶油在易东阳脸上:“考虑一下现实好不好,我哪里知道今天几点才能找到你,又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带回来。无人看管的普通蜡烛容易烧房子的。”
易东阳抬手蹭了蹭脸,接了蛋糕放在茶几上,走到客厅正中央,脚尖轻轻拨弄着地上的玫瑰花瓣,半开玩笑地说:“你这可一点也不像给我过生日。刚刚你在厨房那一下,我以为你在找戒指呢。”
顾炎煜不着痕迹地撇了眼自己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口袋,顺着易东阳的调笑语气,问:“那我要是现在真拿出一枚戒指,你答不答应?”
“答应,当然要答应啊,你的请求我怎么会不答应呢。不过啊......”易东阳回到茶几跟前,也用食指挖了点奶油,转过身往顾炎煜嘴上抹了些,凑过去又舔干净,眼睁睁看着他白皙的脸红透的时候,轻轻笑道:“我可不要你当年给路漫准备的那枚,那个,你就好好留着作纪念吧。”
顾炎煜的害臊感让易东阳这句不解风情的话驱散了个干净,说:“我还不至于这么节俭。”
易东阳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哎,那会儿我基本都听见了,你和我妈说的那些话.......要是我当不成少爷了,你真准备养我啊?”
“对啊。”顾炎煜去取了一副餐具过来,给易东阳切了块蛋糕递过去:“不过你可悠着点,以我的经济能力,养一两年问题不大,要是十年二十年你还是个家里蹲的话,那我可就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那真不至于。”易东阳接了蛋糕盘子,目光掠过一屋子的五彩斑斓,过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转向顾炎煜:“你说我前半辈子的好运,是不是都用来遇见你了。”
顾炎煜随手拽了个头顶的氢气球,感慨道:“你小子投胎气运也很好啊,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至少不愁吃喝,人生的试错成本也廉价到上亿人都羡慕。”
“有道理,这么好的一手牌不能浪费了。”易东阳点了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奶油:“就算为了你,我也得想办法把这亿万家产给夺下来。”
“亿万家产呢......”顾炎煜向沙发后背一靠,侧过头望着他:“那我是不是后半辈子就不用努力,可以提前退休了?”
易东阳笑道:“是啊,光讨好我就行了。”
“怎么讨好?”顾炎煜掀起易东阳的衣角,伸手进去顺着后脊椎一路向下滑:“这样吗?”
易东阳抿着嘴,绷直身体坐了半秒,将手里的东西随便扔到桌子上就翻身扑了过来。
此刻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而屋内还光影绰绰,散落在地的衣服盖在花瓣上尽情汲取香泽,丝毫不理会顶上,莫名会从沙发上伸到茶几的奇怪胳膊。
开始时,还有声音会制止:“易东阳,你这是什么奇怪嗜好!”
“反正你也不爱吃甜的,我一个人又吃不完,不如物尽其用。”回答那道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别乱抹......不许乱舔......”第一道声音开始断断续续了:“......滚啊,你也不嫌黏的慌!”
“礼尚往来嘛哥哥,你也可以尝我身上的......”
客厅墙壁上的钟表时针转了整整一圈,桌上的蛋糕终究所剩无几,也不知大部分,是进了沙发上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之中谁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