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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岁华觉京长 ...

  •   时舒卷的连串质问却逼得那假官差当众自尽。
      最后她收起愤怒只能同情的目光看着岁岁。
      岁岁先是恐惧,又是坐在地上抱着她娘亲,怎么都不肯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指摘着她的可怜。时舒卷和虞娘宣布明月布坊闭坊一日。
      就这样在旁陪着岁岁。
      小小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慢慢又不哭了,呆呆的。

      天都渐黑,虞娘总觉得,该把她叫起来了,小孩子一直在外面会对身子不好。
      时舒卷拉住了虞娘。

      这时只听有声幼幼的、小小的声音喃喃传来:“娘亲没有岁岁平安了……”

      她抬头看向时舒卷:“时姐姐,我娘亲已经死了,对不对。”
      时舒卷没有回应虞娘暗拉她的手,点头:“嗯。死去就是不在这个世界了。”
      虞娘不忍,补充道:“娘亲是在天上看你呢。”

      岁岁摇头:“我答应过娘亲,爹爹不在了,我要一直陪她的。她死了,那我也去天上陪她。”
      “岁岁本身就只有娘亲了……”

      时舒卷靠近岁岁。
      “岁岁。”
      “死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有生则有死。就像花会开就败。像糖葫芦,有酸酸甜甜的时候,放久了也会有不能吃只能坏掉的时候。”
      “但是真正的死亡不止一种。”

      岁岁抬起稚嫩的小脸,静静聆听,悲戚又懵懂。
      “还有什么?”

      “还有,花从种子孕育而成,枯败后也会反滋润土豆,呵护新的花朵。就像果子,吃掉了以后还有果核,可以长成新的果树,这样,世上还会有这样果子。”
      “岁岁就是岁岁娘亲孕育出的最爱,你将代表你的娘亲,新的活下去。”

      岁岁小脸坚定,泪痕未干:“我会的。”
      时舒卷终于轻轻地上前,抱住了岁岁:“只要你还记得你的娘亲,她就不止在天上,她存于你心,你随处可见,就不算真正的死去。”
      岁岁再次抱着时舒卷痛哭,随后大病一场。

      小孩子伤心,总是无比难过的。
      时舒卷总在床边陪她,告诉她,她很羡慕岁岁,因为岁岁有娘亲可以思念,可是她连思念的人都没有。
      岁岁病里却依旧拉着她的手,说要把所有的糖葫芦都给她。
      “那虞娘呢?”
      “要的,岁岁会学做新的糖葫芦。”
      “还想给其他人吗?”
      “姐姐,我想不起来了。”
      “岁岁。伤你之人,我们自会去府衙要公道。可是护你之人平日对你和娘亲好的人,也不可以忘记噢。”
      “那还有二丫,虎子,梦璇……还有隔壁张叔家的小狗狗旺财,之前是它帮我和娘亲赶跑小偷的。”
      “嗯……岁岁真乖。知道有仇必究,也没忘记知恩图报。”

      近日外面渐渐秋凉,时舒卷倚在染布院,忽然伸手接了片落叶。
      她知道她对岁岁的无比关照,除了同情和初见善意的回报,还有一种对自己的弥补。
      如果,她的小时候,能有人给予她死亡教育,也许她会成长得没那么纠结和拧巴吧。
      “算啦。生命的周期可能如这落叶一样,暗潮只是暂时的,正在死去,也将迎来新生罢。”

      虞娘上前给她披风:“又在自言自语什么?你这小丫头,那么年轻,有时候啊,比我这妇人还要多愁善感。”
      时舒卷笑:“谢谢虞娘。我只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罢了。”
      虞娘:“你让我找人那样写状纸,我都做了。官府的确给那凶手判了死刑,又把罚俸了丢衣服的官差打了五十大板除名了。”
      虞娘接着问:“你说,咱们这样明里暗里说不严惩就就越级告水乡县令,会不会招来祸事啊,我也不是不赞成你帮岁岁,但是我们和岁岁以后毕竟还是要在水乡生活的。就算现在他们顾及礼部侍郎夫人儿子在此也不见得……”

      “虞娘,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下一个目标吗?”
      “你说……去京城?”
      “是。京城富贵,权钱交织,可有名利为我布坊,亦有加大或减弱公正的可能来为岁岁讨回公道。”

      “那咱们就带着岁岁去!提前实现目标!”虞娘忽然铿锵坚定,然后又悄声道:“放心,岁岁说的她娘亲藏的信,我已藏好了。”
      “好。”

      凭何岁岁娘亲宣氏一介女流百姓,让人当街刺杀,不过无意施舍了糖葫芦给受伤的路人,路人竟怕死后信丢,顺手把信藏在了糖葫芦摊子。
      可是追杀那个受伤之人之流,已经看见信在那儿了。
      于是竟然当天盗官差衣物,直接毁信后杀人。
      可是,那毁的那封,是宣氏一直留在身上,当年她亡夫垂危时写的遗言信——

      “近日总魂梦当年,初与汝相处相知,吾之情?不吾由。吾不禁?中狂呼,此乃梦中鸿雁也。后得以白首誓,山海盟,育爱女,才知人生之乐,除却读书,惟此足矣。
      若早知有此离别使汝因生死心忧痛,定于初见后自断肝肠,孤草一生。
      吾离去魂归后,盼妻梳容妆,复钗裙,得遇真正天命良人,常衔心爱糖,日日展笑颜。”

      她第一次看见宣氏给她分享这遗言时,十分动容。
      岁岁父亲一介书生,虽屡考不中,却觉得一生无憾,他唯一的悔,只是觉得自己当年该默默守护宣氏即可,免得自己早死耽误了妻子,害得妻子因阴阳相隔而心痛。
      他的信不留名,只以祝愿为尾。

      而今信却被贼子误毁……她妻子的命也……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慨这命运,如何叹这阴差阳错。
      心爱之人阴阳相隔已是悲,却又因善意毁信被杀,独留不到六岁的幼女于世。

      一月后。
      明月布坊迁入京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请来的人也正按照时舒卷的图纸匠改店面。

      她踏入这繁华京都,处处热闹,却又感觉,陌生又孤寂。
      “为什么。”她立于街道,仿若无人地走着。
      为什么她解决了一桩桩的事情,选好地址,迁移布坊,租赁屋舍,还安排好了岁岁入私塾。
      可是她心里却好像有什么事情依旧没有得到和完成一样,堵得慌。

      她思来想去。大抵是她的性子总是由不得有什么事情未能根本解决。
      她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解决这里的事情,是新的体验。
      可是她现实的生活,她甚至都还没着手,根本不能回去处理。
      而且,她午夜梦回,总还是梦见那个渣男。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明知道不值得,明知道万事新开头,自己才华样貌心智皆不弱,不管在哪里,一步步走,总能有个光明的未来。可是她对他,总还有戒断反应一样。
      心中空落落的。
      “算了我挣钱吧,整个七个八个男模的,说不准这心里就舒坦些。”
      她昂起头。回了布坊,径直继续去设计新衣。

      蓝金丝线为主的飞鸟流仙裙,袖摆大气,裙边闪光,关键那只似鹰的鸟儿活灵活现,展翅如生。
      她的搭配建议是长长的流苏簪。

      买者获竹简签词——
      “试看飞鸟乐,高遁此心甘”
      配贺为:祝所有女性,铮铮,昂扬。不做被精心呵护娇花,也能做一飞冲天的飞鸟,自由又烂漫,洒脱又强大。

      这个时代很少有人用强大和自由去形容女性,尤其是百姓。
      等开业了上这衣裙也是极好的。听说这南安国信仰什么凰教,凰教的圣姬还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长公主。
      这长公主近日方才游历四方体察民情而回京都。按大家的描述,想来这裙子也极像长公主行事。
      虞娘见此点点头,“看来咱们明月布坊到京都也要大卖了!”

      于是之后的三月,一切顺遂地超乎想象。
      明月布坊真的大卖了,门口还开了“停车场”,停马车的,还正在整改加入京城有名胭脂和其余布坊的加入,立志与明月布坊共赢。
      当然,这与明月布坊背后的支持者,宣小侯爷有关。

      宣小侯爷名为宣桑,开国以来的勋贵皇亲,到他这一代,因为三十年前的战乱,只剩他这一只独苗,可想他之盛。
      他本人倒是温厚儒雅,翩翩玉树的模样。
      只不过,他能做明月布坊的后盾,可不是因为看上了虞娘或者时舒卷。
      只是因为岁岁。
      岁岁的娘亲竟然是宣氏旁支,不过只是很旁支的庶出一角,只不过岁岁娘亲小时候无意搭救过宣桑的娘。

      而宣桑的娘亲还画过岁岁的娘亲,二人一起入画过。好巧不巧,岁岁和岁岁的娘长得很像。
      于是一日正在思念娘亲的醉酒宣桑乍见岁岁,以为画像活了。
      入了布坊来回询问方知,岁岁的出处。

      不得不说,十分地狗血与巧合。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而经过虞娘一番添油加醋,明月布坊完全又是岁岁的救命恩人。
      救母恩人的孩子的救命恩人。最后竟然也有了宣小侯爷的庇护。
      于是明月布坊少了太多的商战,就在京城站稳了。

      时舒卷也只是礼貌又懂事,见了宣桑,开门见山就自动给宣桑送了“股份”,约好了宣侯府庇护,她就每年送分红。
      最后提笔在明月布坊案桌——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配贺词:祝家家有闲闲桑丝,户户养出翩翩公子,和乐融融,如玉之美,齐家之福。(宣小侯爷同款新布,全京城只此一家!)

      然后直接吩咐把新染出的布料上架。
      宣桑难免错愕,但很快接受:“因为岁岁的意愿,就暂养在你们布坊,但我会常来看她,你们不得亏待。”他又顿了顿,看向虞娘,“你们……也切莫把她养得商贾之气。”
      虞娘连忙称是。

      时舒卷放下笔:“小侯爷放心,若岁岁一直有书可温,也一直有侯府可依仗,以她之天赋心性,再怎么,也不会丢了自信从容之度。”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宣桑因为那恩情,能庇护岁岁多久,能让她一直依仗多久。

      宣桑摇了摇折扇,晃了晃脑袋似乎醒了一点酒意,又似乎只是让酒意晕开更盛:“之后,岁岁将是我堂堂正正的义妹,入族谱,上祠堂。”
      时舒卷笑:“多谢宣小侯爷。”
      布坊烛火通亮,映衬少女容色清晰,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芙蓉之娇艳,可落在宣桑眼中,偏偏如在不清晰的夜晚月色下看人,显得女子少了些夺目的璀璨,更多显些朦胧温婉。
      宣桑把扇子扔在他侍从的脑袋上,伸手指着时舒卷:“你来照顾,岁岁今后,莫不能输于你的容色气度。”
      虞娘连忙认可称是。

      时舒卷没说话,拉着岁岁回了房间。
      她一点不想让岁岁看这种酒鬼,自己也不太想看见这种,喝醉了就把身边人弄个脑袋大包,又伸手指着刚认识的评价的,不礼貌的人。
      他们熟吗,就伸手指着她,看着话还不少的样子。

      她是处在封建时代,不可避免要遵循某些规则和礼仪。
      但她不可能会忘记,自己拥有现代的思想和记忆。
      她提倡平等而礼貌,友爱而大方,她记得她所受的教育以及待人原则。
      如果有一天她会在这个时代待很久,无可避免被同化,那她请此刻的自己记住,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不要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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