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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驱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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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爷心说你比鬼还吓人。但他面上不显,对安氏好一番安慰,才令她平静下来。
安氏靠在叶老爷怀中,心中一动,“老爷,有件事——妾身不知该不该说。”
叶老爷猜到她十有八九又要作妖,干脆道:“你讲便是。”
怀中人眸光闪了闪,轻声道:“妾身总觉得,霜儿有些不大对劲。”
估计是没想到她会将矛头指向叶五,叶老爷匪夷所思道:“他能有什么问题?”
“妾身一开始也觉着,是我多想。可时间愈久,心里愈发不踏实。”安氏凑近叶老爷,“霜儿平日里是什么性子,老爷与我有目共睹,可见是个懦弱的。前日堂上,他却敢公然顶撞崔氏的公子,这可不像霜儿所为。”
叶老爷哼哼两声,“他自以为飞上枝头便凤凰,翅膀硬了也在情理之中。”
“但一个人,真能在朝夕之间,变化这么大吗?”安氏接着拱火,“老爷,睿儿这两日向妾身哭诉,说是亲眼见霜儿……”她停住,似是难以启齿。
“亲眼看见什么?你倒是说啊!”叶老爷追问。
安氏犹豫片刻,艰难吐字,“亲眼见霜儿使了……妖法。”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闷雷滚滚。叶老爷蹭地坐起身,悚然一惊,“你莫要信口雌黄!”
安氏哀叹一声,拿帕子揩眼角的泪,“妾身本也不愿相信,然而月余前霜儿定了婚事起,府中怪事频频,逼着妾身不得不多想。更何况……霜儿如今身在都督府,若是……”她欲言又止,“岂不是开罪了都督?”
叶老爷被她说动,犹豫道:“他已是都督府的人……”
安氏笑起来,眼角细纹藏着得意,“妾身倒有个法子,待他明日归宁……”
新妇出嫁,三日归宁。
宝马香车驶过繁华长街,停在青松巷叶府门前。
梅应雪踩着木梯下马车,叶霜嫌麻烦,从另一端跳下去。
叶老爷穿绛色薄绒长袍,中年发福蓄短须,一笑脸上便堆起褶子,迎上来,“唉哟贤婿啊,我这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你看看这,”他回身笑道,“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啊!”
安氏也笑,闭眼一顿猛夸。
那口才,简直将梅应雪捧成了天上文曲星,地下曹子建。
叶霜冷眼不语。直至梅应雪掩唇咳嗽两声,吹捧的两人才有反应,“哎呀,门口风大,快,先进去。”
梅应雪一寸未挪,凤眸落在叶霜身上。
谄媚的笑略微僵硬,叶老爷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
“哎唷我的夫人欸,这五公子还在吹冷风呢,怎么没人问呐?”叶老爷的宠妾看懂梅应雪的意思,上前招呼叶霜,“傻孩子站着做甚么?进来呀!”
叶霜敛眸,在记忆里搜寻片刻,“文姨娘。”
文姨娘眉开眼笑,热情地拉他,“欸!姨娘亲手炖了四宝乳鸽汤,小五快进来!”
她拉着叶霜进了门,梅应雪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叶府虽不大,然布设精致,三步成景,眼看着,竟比都督府还要气派些。
他们步子有些急,待与后边拉出点距离,文姨娘低声才提醒,“安氏今早请了个道士来家里,不晓得要整什么幺蛾子,你要小心。”
文姨娘与叶霜的生母陈氏有些交情,这些年明里暗里帮扶过他不少。
“嗯。”叶霜被她挽着,不太自在。
感受到他的别扭,文姨娘微微一笑,也不计较,行至中堂便松开手,轻扶发间金钗。
安氏进屋后,狠剜了文姨娘一眼。叶老爷坐下后,众人随之落座。
菜肴一道道上桌,叶老爷起身给梅应雪倒酒,“贤婿啊,府上荜门蓬户,粗茶淡饭,还希望贤婿莫要嫌弃才好。”
梅应雪爽快喝下,腼腆道:“不敢,您唤我琼芳就是。”
琼芳是他的字。
叶老爷顺势赞道:“‘宫城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好字!好字啊!”
伺候的婢女欲为梅应雪添酒,被叶霜轻轻摁住,“他不能喝了。”
安氏笑说:“这有什么?霜儿未免将二公子拘得太严了。”
叶霜也笑,“好啊,我不管他,出事了算你头上?”
窥了眼梅应雪白到近于病态的脸,安氏不甘心地闭嘴,不再言语。
叶老爷出来打圆场,“那就来碗热汤!你文姨娘的四宝乳鸽汤总没问题吧。”
文姨娘乐得看安氏吃瘪,顺着接话,“那肯定是没事的呀。我们小五以前,可喜欢妾身炖的汤哩。”
听了文姨娘的话,梅应雪不动声色喝了三碗乳鸽汤。
席间有婢子进来,对安氏耳语几句。
安氏眉心微蹙,低声吩咐,“再去找……愈发没规矩。”
叶霜看在眼里,抿了口酒,不露声色。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安氏搁筷,忽然道:“老爷,妾身听闻,前些年云游四方的圆空道长回了扬州。”
“哦?确有此事?”叶老爷来了兴趣。
安氏点头,紧接着说:“恰好妾身家中长辈与道长有些交情,便将道长请了过来,正好为宅中驱驱邪,也为霜儿和二公子添福。您觉得如何?”
在座之人面面相觑,文姨娘忍不住蹙起柳眉。客人一来便要驱邪,哪怕想发难,也不该在此刻,安氏脑子进水了吧?老爷能同意吗?
叶老爷欣然接受,“如此甚好,快快将道长请上来!”
夫妻俩一唱一和,丝毫没有要问过客人的意思。
这场鸿门宴,摆明是冲叶霜来的。
文姨娘脸色微变,当事人无动于衷。
梅应雪偏头,凑近叶霜,用气音问:“哥哥,为什么要驱邪?”
傻子都能看出蹊跷。
叶霜同样用气音回:“弱智呗。”
梅应雪点头,似懂非懂。什么是弱智?
他还欲再问,那道士却已上堂,手持桃木剑,腰间挂一葫芦,黄色道袍随风而动,颧骨偏高,面相略显刻薄,脸色泛青。
他上来便洒出一把糯米,紧接着以朱砂画阵,又向天抛洒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急急如律令!”
叶霜白玉似的指尖摩挲腕间红豆,峰眉微挑。
净天地神咒、肃阴阵……可惜阵画反了。反过来的肃阴阵,可就不再肃阴,而是招阴了。
有人借叶府的鸿门宴,欲请君入瓮。
那么他拭目以待。
整座城的诡涌向青松巷,黑烟滚滚。常人肉眼看不到,只当是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欸,这怎么变天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
汝鄢昭嘴里的云片糕落在地上,目瞪口呆,“这……这动静……他一个人真的行吗?”
他旁侧的少女抿唇,“不行也得行。如今的扬州境内,没人帮得了他。”
那日分别时,叶霜便告知他们诡臣所在,且沉眉嘱咐远离此地。他俩对自己的实力有数,自然不敢往上送。
“希望一切顺利吧。”
***
身处大阵中心的叶府,圆空道长仍在低声吟唱,神经质地左蹦右跳。
“这是在做什么?”梅应雪好奇。
叶霜眼含讥诮,“跳大神呢。”
梅应雪恍然大悟,这个他懂。
一柱香过去,城中之诡已聚集了七七八八。一眼望去,声势骇人。
旁人只看见院中黑云团聚,好似化不开的浓墨,无端阴森。圆空道长手中桃木剑飞出,在院中转一圈后,停在叶霜所在的位置。
安氏尖叫一声,“老爷,这!这……”
叶老爷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长这是何意?”
圆空道长朝他一拜,抚须严肃道:“叶老爷府上种种,正是妖邪作祟。眼下那妖邪正附身于这位公子身上,如不去除,恐酿大患!”
一众人大惊失色,“哗啦”一下退开,空出一个以叶霜为中心的圈。叶老爷抖着声,“那……那还请道长出手,赶紧灭了这邪祟啊!”
梅应雪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挡在叶霜身前。
“诸位莫要惊慌,”圆空道长道,“速速远离妖邪,到我这边来!”
人群哗啦一下子,尽数涌向圆空道长,叶霜竟也不拦。
圆空道长先前听人说这少年年纪轻轻,修为了得、心思过人,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而来。如今见此情形,不由怀疑那人所说是否属实,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人生得粉面白颊,跟个小白脸儿似的,看着颇有些浪得虚名的意思。
他心下轻视,难免有几分得意。
主上交给他的任务,被他轻易完成,回去岂不是大大的有赏!美女香车豪宅还不是任他挑选!
圆空道长只觉神仙般安逸的日子在向他招手,不自觉漏出呵呵的笑声。
叶霜:“……”
叶霜:“…………”
那黄袍道士回神,自觉尴尬,只得若无其事、一脸正气凛然道:“诸位贵人,眼下贫道有个法子,可降服邪祟,不过还需贵人们帮助贫道。”
叶老爷急忙连声:“帮帮帮!道长尽管开口!只要能除了邪祟,鄙人与贱内做什么都行!”
“这倒不必。只需每人滴一滴鲜血于地即可。”圆空道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