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巴别塔》蹊彦

6、第 6 章

　　*
　　吴风帆的精神已经撑到了极限，白耘穆刚刚点头答应他的请求，吴风帆便再也撑不住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白耘穆把他带回地图的结算点，结束了他本次考核。
　　稍令人有些意外的是白耘穆背着吴风帆去结算点的路上碰到了正隐蔽着疗伤的陈晚。白耘穆没有打扰他，但陈晚似乎注意到了他，他返回时便碰到在路边等他的向导。
　　白耘穆确实有许多话想问他，但此时此地并非合适的谈话时间，于是他只是扔了条手帕给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陈晚，问他伤得重不重，还能不能坚持完考核。
　　陈晚像是未料到他会这样问，瞪着一双眼睛在原地愣了两三秒才缓缓摇了摇头。于是白耘穆便点了点头，看着陈晚重新隐蔽好自己方转身离开去自己的“根据地”等待考核时间完全清零。
　　九十六个小时倒计时结束，哨兵和向导两榜的排名公示出来，向导榜的第一第二毫无悬念的是陈晚和维利，第三名也是平常考核稳居前列的约达尔。而哨兵榜的排名一直在更新着，直到最后才确定了哨兵第一是A级哨兵齐超，而吴风帆因为提前结束了考核，只排在了哨兵榜第十七。
　　第一阶段考核和第二阶段的哨向混训之间，所有学员们有一天的休整时间，等白耘穆他们结束会议回到自己的寓所，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向导睡在沙发上。
　　白耘穆自住的寓所几乎是塔里发给他时的样板房，沙发看上去大方得体，实际不够宽敞也不够软和，连身材并不高大的陈晚都睡得紧紧巴巴，生怕自己跌落地上似的紧紧贴着沙发椅背。
　　白耘穆向他走了几步，向导便被惊醒了。
　　“穆、穆哥，”陈晚几乎是以罚站的姿势立在原地，双手紧攥着裤缝：“你回来了？”
　　“几点睡的？”白耘穆留意到陈晚眼下重重的黑眼圈，拉住嘴里说着“我去做早餐”的向导，继续追问：“怎么在沙发上睡觉？”
　　“想等你回来来着，不记得几点撑不住就睡了......”
　　白耘穆沉默了一瞬，原本因为以为陈晚好不容易放假在客厅玩得太晚才睡想要提醒两句的话从嘴边咽了回去，松开抓住陈晚手腕的手，“以后不用等我。”
　　“......没事的，我想等。”
　　白耘穆不欲与他就这样的小事纠结，转而道：“你做自己的早餐，我吃过了。”
　　陈晚点头。
　　白耘穆又问：“你今天还有安排吗？”
　　“没有，”陈晚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穆哥需要我去做什么事？”
　　“买婚戒。”
　　“什么？”
　　陈晚说完又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怎么这么突然就......”
　　“不突然，我们已经结婚了。”白耘穆不明白陈晚的惊异来自于何处，提示他：“不是你说的我们还没有婚戒吗？”
　　陈晚提起一个笑：“是我说的，我是还以为要等到我毕业以后才会去买。”
　　白耘穆看了他一眼，觉得年轻的向导对戒指看重一些也无可厚非，于是安抚一句：“今天先在塔里的首饰店看，不合适再出塔挑。”
　　陈晚自然无不答应，白耘穆却觉得陈晚的情绪里惊大于喜，连做早饭时都忘记了开排风扇。
　　首饰，是塔内最无用的东西。所以塔内的首饰店只有一家，走进店里，店员也并不多话，只按照要求将所有的款式一一摆出，随他们挑选。
　　白耘穆对婚戒没什么要求，但迎着陈晚的目光，还是将看着最不顺眼的几个挑了出去，“除了这些都可以。”
　　陈晚望着他眨了眨眼，正要说话，忽然从外面走进一个发色花白的人来，不过这人虽然发色白了，脸却只是中年的年纪，白耘穆听见店员管他叫了声店长。
　　“呀，这不是白队长吗？”这人与他打了个照面，惊喜道：“这都多久没见了，终于又看到您来了。”
　　白耘穆愣了一瞬，下意识张口道：“李店长。”
　　“您还记得我啊，”李店长笑得更加真诚了，他向前两步，突然看到白耘穆身后的陈晚，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不好意思刚才被挡住了我没看到您。白队，这是您的向导吗？真年轻啊......”
　　白耘穆知道这名店长在尴尬什么，听他话里的意思自己这是第二次来首饰店，陈晚这么年轻，店长大概是担心他两次是换了不同的伴侣。
　　但白耘穆并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想来这里也是与陈晚有关但被他忘记的地方。
　　白耘穆瞥见陈晚极力掩饰的僵硬神色，点了点头：“我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些伤，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不过我上次应该也是带他来的。”
　　“不，上回您订戒指和退戒指都是一个人来的，我没见过您的向导。”李店长舒了口气，热络着叫店员给他们端上饮品，“您出任务还受伤了？严不严重啊？一转眼这都过了三四年了——”
　　“一年半。”陈晚忽然开口。
　　白耘穆和李店长都将目光望了过去。
　　“一年半之前穆哥你说要给我个惊喜，却被我不小心发现了你订戒指的单据，我说我还是学生不方便带，又让你到这里退了。”陈晚向前一步站在白耘穆身侧，指了一下柜台上最简洁的一枚素圈：“上次你选的好像就是这一枚？”
　　“对对对，”李店长连连点头：“我当时还说现在都流行华丽一点的款式，白队说您就喜欢简洁的，越简单越好。不过这款简单的确实也经典，几年了都还在市，那咱们这次还选这一款吗？”
　　白耘穆本来想点头，略一犹豫又看向陈晚：“你喜欢吗？”
　　“喜欢。”陈晚却没有犹豫，挽住了他的胳膊：“穆哥喜欢我就喜欢。”
　　“哎呀这小情侣真甜蜜。”李店长直乐，让店员赶紧来帮他们量指围，忽然又听见陈晚补充：“我们已经结婚了，这是我们的婚戒。”
　　*
　　在陈晚第无数次将眼光固定在无名指的戒指上时，白耘穆终于忍不住提醒他：“明天开始第二阶段混训，你应该摘了戒指放家里然后早些睡觉。”
　　陈晚听他说话回过神来看着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白耘穆，见他手上已摘去了戒圈，甚至因为尺寸太刚刚好连一丝曾经被箍住的痕迹也无。他眨了眨眼：“我明早起来摘。”
　　白耘穆便不再多说。
　　但刚躺下不到两分钟，陈晚便悄悄蹭到他身边，一丝安抚的精神力轻轻柔柔地钻进他的精神图景。
　　白耘穆向旁边一伸手，便抓住向导的手腕：“不用疏导，睡觉。”
　　陈晚的精神力仍然在他貌似平静无波的精神海里穿行，一面又低下头亲吻那支握住他手腕的指节：“我还以为你睡了，你怎么还醒着......”
　　白耘穆直觉年轻的向导今晚有些超出寻常的黏糊劲，转念又想起陈晚那支戴上戒指的手指，于是没有推开，只是道：“我平时是睡得快，但是你今天不安生。”
　　这个不安生倒不是指什么大动静，只是哨兵五感太过敏感，向导呼吸轻重缓急的变化他都听得出来。
　　陈晚身体一僵，见白耘穆并未露出责怪他的神情，才顺着哨兵的手指亲到他的喉结：“穆哥其实还不太困对不对？”
　　不困。况且就是有些睡意，此时也该消散了。白耘穆终于舍得睁开眼看着他：“二阶段考核不想拿第一了？”
　　陈晚眼皮一颤，与白耘穆淡灰色的眼睛对上，将情绪藏得过于深溺的瞳孔让他恍惚又回到了第一次遇见白耘穆结合热的那晚。
　　他拿不准这位西斯里塔最强在役哨兵在想什么，好在自己那缕精神力仍然好端端地在白耘穆的精神海里漂游着，没有感受到一丝情绪上的波动，于是又生起些被拒绝的的勇气，将腿也挪过去挨着，小声道：“他们怎么都赢不了我。”
　　白耘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了一下。
　　见陈晚仍然惴惴地等着一个答复，他用被握住的手轻弹了一下年轻向导的下巴：“你自己来。”
　　陈晚一怔，瞬间从睡衣领下的皮肤红到了耳尖，一时间额头都泌出了汗意，床头的灯还开着，白耘穆见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与自己的扣子作斗争，索性闭上眼睛，等到窸窸窣窣的动作和咬着牙的一阵闷哼声过去才重新抬起眼看着青年人。
　　白耘穆此时倒不用再回答曾经陈晚问他“舒服吗”之类的蠢话了，毕竟年轻的向导终于想起他们的精神力也一并交融着，此时的向导能够感知哨兵的一切。
　　*
　　第二阶段的混训与考核是同期进行的，时长长达十二天。在某种程度上，第二阶段更应该被称作是“忍耐力”训练与考核，这也是白耘穆进入教官团队后与欧阳文和李思维一起提出的新项目。简单来说就是哨兵与向导分开成队，但哨兵与向导不仅要完成自己的任务，还要对对方阵营进行攻击。
　　在正式分组之前，艾斯利也到达了学员中心，同欧阳文组成搭档，与白耘穆与李思维组成的哨兵搭档为全体学员模拟训练和考核内容。
　　他们随机匹配到了沼泽地图。
　　虽然艾斯利的行政级别高于欧阳文，但学员从未见过艾斯利的战斗模式，于是当艾斯利的红隐蜂鸟精神体被放出时甚至有粗心的学员根本没有看见，只注意到了欧阳文的银环蛇在沼泽地里轻盈地贴地窜行。
　　虽然哨兵与向导的精神体不会被实际地图干扰，但是白狮和李思维的精神体豹先天对沼泽这玩意儿充满厌恶，二人对视一眼，根本没有放出精神体，掉头就跑。
　　艾斯利与欧阳文都是高级向导，精神体又能将高空与地面领域全面覆盖，一时间营造出一种两名向导追着哨兵揍的奇妙场景。
　　但白耘穆和李思维知道那两名向导还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因为他们还不能够准确定位自己的位置，毕竟哨兵的身体素质占优，一时间能与向导拉开巨大距离差距，哪怕是蜂鸟和银环蛇覆盖陆空想要定位他们也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事。
　　虽然苟着也能够完成任务，但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要给学员演示哨向的对抗，于是终于在跑进一处长满一人高的草地沼泽时，白耘穆和李思维放出白灵和花豹嘉宝在草丛中戒备，自己则毫不犹豫地钻进沼泽地里裹满泥巴。
　　确认自己几乎不能够被肉眼识别后，二人让白灵和嘉宝在草丛中随意跑去，要求是尽可能地拖延被蜂鸟和蛇发现的时间，发现后也尽量缠斗，为他们争取时间。
　　确认好战术，二人直接放弃了陆地区域，凭借哨兵极强的身体素质在沼泽地里向任务地行进，但在半路便得到精神体传回的消息，他们的确碰到了向导的精神体，但只有艾斯利的蜂鸟，没有蛇，而且艾斯利根本没有给他们精神体缠斗的机会，直接原地最大限度放开精神力开始重新定位，同时向全域施加了精神力压迫。
　　白耘穆与李思维同时明白向导居然不顾被偷袭的危险兵分两路后，对视了一眼，白耘穆比划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是他们没想到欧阳文居然敢不从他们身上拿到密钥就一个人去巨型异型营地获取异型晶体。不过想来他和李思维也并不打算从向导们身上获取密钥，做的就是直接硬闯的打算。事已至此，但只要他们比欧阳文更快地解决他们所要面对的智化异型，也能够获得胜利。
　　智化异型的营地在沼泽深处，白耘穆与李思维扛着艾斯利的精神压迫一路加速，白耘穆有固定的向导刚给他做完疏导，尚能够承受，李思维的脸已经白得像张纸，直到终于感觉到白灵和嘉宝甩开了蜂鸟成功回到他们的精神图景，李思维的脸上才略有好转。二人也明白艾斯利这是放弃阻截他们去援助欧阳文，因此连休息的时间也省略了，直接掏出光子炮筒对着智化异型的屏障狂轰。
　　向导们需要对付的巨型异型身手敏捷且皮糙肉厚，但精神图景简单薄弱，只要将他们的战斗力刷到足够低的程度或者找到精神图景的刺入点，巨型就会失去战斗力从而被收获晶体。而哨兵们面对的智化异型的精神力攻击能力最强甚至堪比一名中级向导，相对应的弱点就是□□脆皮。
　　不过利用□□脆皮的前提是他们能够近到智化异型的身。
　　这个类别的智化异型白耘穆在实战中遇到过不少，但这次的攻击力格外惊人，而且针对性极强，李思维被攻击得已经开始头痛欲裂，战斗力掉了一半。白耘穆也没好到哪去，他和李思维不得不先重新躲进远处的沼泽里，白耘穆越想越不对劲，把在精神图景里干着急的白灵抓出来搜了一搜，才发现白灵身上被艾斯利的蜂鸟留下了一抹痕迹，只要他们使用精神力抵抗智化异型的精神力攻击，智化异型就能得到反馈——“我的坐标是——快来攻击我”。
　　李思维也看明白了，二人来不及骂艾斯利老奸巨猾，赶紧把自己精神体上的痕迹抹去，重新开始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