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破镜重圆]》山雨留风

8、窄门

　　接下来的两天，萧淇满脑子都是那份调查报告。

　　那晚，江望给将报告递给她后便转身离开，关于这场事故，他没说他为什么会查、也没说他查到了什么。

　　或许，一切的答案，尽在这本厚厚的报告里。

　　萧淇没勇气打开，把它放到行李箱最里面，浑浑噩噩度过两天，直到最后一日晚上，律所在酒店内部举行的晚会，让她有了这场马代之行要结束的实感。

　　四天说不长不短，但足够她在旧日梦魇的缝隙中窥见某些奔涌的暗流。

　　这场宴会比刚来那天正式的多，萧淇今天穿了一条在本地小商场购入的黑色v领长裙，裙子领口处做了特殊设计，松垮慵懒，却优雅流畅，搭配细银项链，衬得她整个人高贵又内敛，还带着些莫名的脆弱感。

　　陈思齐瞪大眼睛夸她：“也只有你能把几百块的衣服穿成像几万块的。”
　　刘倩倩最爱脑补小剧场：“宝宝，你穿得好像那种要在前夫哥婚礼上大杀四方的魅力女人。”

　　萧淇愣了一下。
　　刘倩倩一针见血，她那“前夫哥”还真在场。
　　至于婚礼吗……她没收到请柬，收到的话，说不定会考虑去。

　　她甚至有点期待江家老爷子看到她出现在江阳婚礼上的反应。

　　刘倩倩话音刚落，江阳说曹操曹操到，牵着一身白裙的楚梦晴姗姗来迟。

　　高伙们举着香槟一窝蜂涌上去欢迎他们，两人一瞬间变成了宴会的最中心。

　　江阳一边应答，一边透过密密麻麻人群在找着什么，最终，视线与萧淇相交的一瞬间，他怔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呆呆看着她，直到楚梦晴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

　　名利场上的吹嘘攀谈自是不能少，高伙们知道什么能提什么不能提，他们不停夸赞着江阳与楚梦晴的登对，却无一人敢在他面前主动提及江家的二少爷。

　　——江家的大少爷与江家二少爷不对付，无论是事业，还是情场。

　　高伙们对江阳的阿谀奉承不过持续了十分钟。

　　因为，十分钟后，江望也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一来，便吸走名利场上所有目光。

　　江望今天一身Y家高定西装，廓形与剪裁皆是上乘，西装设计带着些70年代的质感，细节精致却不繁杂，黑灰色布料隐隐约约勾勒出他身形，巧妙地将江望身上那种清冷与欲感、克己与松弛结合，活脱脱一个顶级贵公子样。

　　他特意配了个细黑框眼镜，更显斯文傲气。

　　高伙们匆匆和身前的江阳道了别，以一种更加着急的姿态跻身到江望面前。

　　他们渴望权钱，渴望名利，而江望，便是这些最恰当、最高级的具象。

　　眼见着身边围着的人一下就离开去往江望身边，江阳表情暗了一瞬，旋即立刻换上微笑，牵着楚梦晴入座。

　　萧淇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江阳和江望不对付，只不过，三年没见，这两兄弟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差了。

　　萧淇忽然想起来高中那时，这两人明明互相厌恶，却在她面前假装兄友弟恭，甚至，江阳偶尔还会带着她去接江望放学，三个人其乐融融，完全看不出异样。

　　……真是有趣。

　　宴会进行到中场，萧茉岚才气冲冲赶来，她穿了一身简单的红色公主裙，径自坐在江望旁边，两人没有交流。

　　食物吃得七七八八，主角就该变成酒精了。

　　律所的高伙之一，李嘉，在这之前就喝醉了，顶着一股酒味跑来萧淇这桌，非要拉着她去给江家人敬酒。

　　“你不、不喝，就是不给我们面子！”萧淇不过犹豫三秒，李嘉已经脸红脖子粗起来，无奈，她只好拢起裙子，起身，摆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没有的事。李律，我和你一起去。”

　　举着香槟走到江家人的桌前，李嘉率先开始凑近乎，“江少爷，小江总，这次合作能够圆满成功离不开你们的帮助，相信以后也会有更多机会合作，来，我敬你们一杯酒！”

　　江阳与他捧杯，江望却只是看了看他，没说话。

　　李嘉感到尴尬，转头，把身后的萧淇往前推了推，小小声威胁道：“你去敬。”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警告，带着点羞辱，“都穿成这样了，姿态就放低点。”

　　李嘉醉得厉害，说话声量没压住，刚刚好够一桌子人听到。

　　萧淇怔住。
　　他的话语里说的是姿态，但意思很明显是想要她出卖色相，博江望一笑。

　　瞬间，席间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她身上。

　　萧茉岚戏谑地笑着，楚梦晴也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江阳脸上有些诧色，江望则面无表情。

　　她忽然记起两天前的那个噩梦。
　　她拿着玩具被所有人职责，大人们让她敛去锋芒，要学会做个乖小孩。

　　啊，累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击萧淇，她低头抿了抿苍白的唇，再抬头时，已经挂上了那种带着些疏离却不失漂亮的浅笑，她微微欠身，声音带着些鼻音，说不清是因为温度还是情绪，“小江总，江大少爷，我……”

　　话说一半，一支香槟已经碰了上来。

　　玻璃碰撞到一起的清脆声音，拉回萧淇混沌的情绪。

　　她看见金灿灿的液体泛着白沫，也看到举着香槟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
　　顺着看上去，是被熨得十分平整的袖口，灰色的复古西装将他的肩颈线修得漂亮流畅，一副细框眼镜遮住那浅色眸子的所有情绪。

　　“萧小姐，合作愉快。”犹如厚雪般质感的低沉嗓音。

　　江望说着，敬酒的手微微朝她的方向用力，两个玻璃杯较劲，萧淇不得不被带着向后退，微微欠下去的身子也随之直了起来。

　　他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把她的姿势摆正，带着些微不可察的掌控感。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江望收回手，将香槟一饮而尽，萧淇似乎看见他嘴角有一闪而过的笑意，但杯子放下时他表情淡着，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估计是透明杯子折射出来的错觉，她想。

　　收回思绪，萧淇挺直背，以不卑不亢的姿态完成了敬酒。

　　让萧淇欠身的李嘉似乎从他二人的暗流中察觉出了一些东西，但他转念一想，小江总怎么可能在乎萧淇这种只是稍有姿色的普通女人。

　　所以，他将刚才江望的护短理解为江家二少爷的良好家教。

　　但江阳不会这样理解。

　　他在酒桌上应付着话题，脑海里想得却是刚才萧淇欠身时露出的秀气锁骨，还有江望藏在香槟杯后的浅笑。

　　他意识到，他应该第一时间就替萧淇出气，但他没有，帮她出气意味着破坏气氛，所以，他又一次把大家的感受放在了萧淇的感受之前。

　　他习惯性无视她的苦难，保全整个大局。

　　一如既往。

　　-

　　旅游的最后一晚，大家兴致最高涨，萧淇与刘倩倩都喝了不少酒，后者酒品不太好，在宴会上张牙舞爪说要把萧淇抓回湘西老家做压寨夫人。

　　陈思齐丢不起这个人，咬牙切齿地扛起刘倩倩回酒店，临走前他还向萧淇确认了一遍需不需要他陪同。

　　萧淇眸子里多了一层氤氲的水雾，但口齿清晰，她摇摇头，说她没醉，不需要。

　　然而，事实证明，酒品好的人喝醉装醒才更吓人。

　　萧淇醉了之后，除了动作和反应慢了点，表面看着，完全和平常没区别。

　　但她就是分不清上下左右，在走廊里兜兜转转了十几分钟也没回到房间。

　　第十二次，她又绕回了起点的电梯间，腿酸脑涨，她眯着眼半蹲休息，电梯间出来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她也没察觉。

　　江望看着面前缩在角落的人，心里忽然像被羽毛挠了一下。

　　“萧淇。”他尝试叫了叫，团成一团的女人没反应，“这里是电梯间，会有人经过。”

　　萧淇混沌的脑子这才迷迷糊糊反应过来。

　　哦，是江望。

　　她站起身子，往前面走了两边，身后，江望的声音追了上来，“那里是楼梯间。”

　　萧淇脚步停住，又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这次，江望的声音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是露台。”

　　她不死心，又换了个方向，“……那里是清洁间。”

　　萧淇心想，三个方向都错了，第四个总对了吧，低头往前走两步，却看见了一双澄亮的牛津漆皮鞋。

　　她抬头，江望极具冲击力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几倍，两人的呼吸与身上的味道纠缠，萧淇微微蹙起眉头，“怎么哪儿都不对。”

　　“因为楼层就是错的。”江望眸色渐深，主动与她拉开一步距离，“你醉了。”语气肯定，不容转圜。

　　醉鬼下意识反驳，“没醉。”

　　江望也没反驳她，只是放缓了一点语气，问：“要不要我带你回去。”

　　萧淇觉得这样好没面子，但她好像确实别无选择。

　　“好。”

　　江望在前面走着，他脚步已经尽可能放缓，奈何萧淇走得实在是太慢。

　　“需要人扶你吗？”

　　“不要。”
　　“……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拒绝的很快，服软也很快。

　　江望站在原地，回头静静看着她在身后步履蹒跚，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怎么喝醉之后比平常还要倔强。

　　叹了口气，他朝她走近，把脖间好几万的领带解下，绑两圈在自己手上，剩下的那头，递给了萧淇，“拿着。”

　　萧淇歪了歪头，用醉醺醺的脑袋思考良久后，终于开口反驳，“我不要你扶。”

　　江望沉默了两秒，“是我醉了，你扶我。”

　　萧淇看了看他，沉静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温柔和宠溺，被这样一双眸子接着，她有些怔住，低下头，乖乖牵住了那一端的领带。

　　她没太用力，质感极好的丝缎就和人的肌肤一样贴在她手上。

　　丝缎本该是凉的，但被江望戴了一夜，领带难免会沾上他的体温。

　　温热、柔软，一如刚刚他眸子里一晃而过的情绪。

　　眼前，酒店地毯的花纹不断变换，萧淇突然用力攥紧领带，江望被扯得身形一顿，回头看她，“累了？”

　　萧淇摇摇头，咬了咬唇，酒精上头，她想趁着为数不多的勇气时间问出不敢问的话，“江望，你为什么要调查那场事故？”

　　江望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总之，在萧淇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是面无表情的。

　　“江家重启锦城事业，老账被翻了出来。”

　　萧淇无可非议，但还是不满意，她又追问：“那你为什么要特意拿给我？”

　　“与你父母有关，我以为你会想要。”

　　回答符合现实情况，萧淇无话可说了。

　　“到了。”手里的领带被轻轻抽走，萧淇抬头，看见熟悉的套房门，心里又有了疑问，“江望，你为什么不住顶层？”

　　这种集团酒店的顶层，一般都会预留一个大平层给自家人用。江望没有理由会住在与她同一层的普通大床房里。

　　江望似乎是觉得她这个问题莫名其妙，沉默了几秒，手里动作没停，将领带上刚刚被她扯出来的褶皱抚平，又流畅优雅地系在颈间。

　　做完一切，他抬眼看向萧淇。

　　“他们三个，太吵了。”

　　这是江望给出的，无懈可击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