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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寒冬已去春不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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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银白悄然褪去,大地的身躯显现出来,树枝才堪堪吐出零星的绿芽。吹过脸颊的风还带着丝丝的寒凉,人们却已经在庆祝春天的到来。
这片土地上存在着一个小国仓凌,百姓安乐,国家繁荣,正处鼎盛时期。永康城中有个十分出名的高门大户,名为寒。
家族创立之初,族中长辈不知多少为国捐躯,使得在国中也有一席之地。寒家后继的贵人不计其数,大多入朝为官。但也少不了一些风流子弟,在外留了不计其数的烂桃花。
现如今寒城掌管了寒家,却是迎娶了一个家境平庸的女子,人人都在暗地说寒城被那个女的勾了心神。可事情倒也并非如此,那女人与寒城从幼时相识,寒城那时便放话要娶她。
现如今也是只是兑现一下承诺,一开始寒城也答应了女人的请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女人怀了孕后寒城便纳了四房小妾。
女人撒泼打滚想要寒城收心,寒城只是淡淡的问了她“你已经怀了我寒城的种,你还想怎么样呢?”
女人被寒城噎住,怎么都说不上话。
后来,女人为寒城诞下一男一女,为他们取名后,便入了佛门,每日除了喂养孩子就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内念经打坐。
给寒城留下那两个孩子,也许是她能做到的最多的了。
时间一晃,六年过去了,当初两个小小的婴儿已经成了两个调皮的孩子。他们跑着跳着,围着寒城叫着父亲,寒城摸了摸他们的头,用很温柔的语气说着
“柳儿,燕儿,你们也到了读书的年纪,父亲会将你们送去私塾读书。而柳儿,你呢,到时候读完书,父亲就把你送到叔父那里,你要跟着叔父学本事,听懂了吗?”
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着,清脆的童声响起,他们异口同声地点了点头说
“知道了,父亲。”
寒城笑着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很快到了第二年初冬,这一年,却好似有些不同寻常。
寒城本不打算再让自己身下多个孩子,但是偏偏一个不太受宠的小妾怀了孕,还瞒着寒城留下了那个孩子。但一件大起来的肚子掩盖不了全部,那个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已经有了人的形状。
小妾苦苦哀求寒城留下这个孩子,但寒城只是皱着眉,深邃的眼睛里藏着复杂的思绪。
他本想让下人把小妾打一顿丢出去,让她带着那个孩子自生自灭。
但这时候,许久不出门的寒夫人却出面求情,大概是太久不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她对寒城说
“留下这个孩子吧,都六个月了,再打掉怕是不太合适了。”
寒城盯着小妾看了一会,似是还没下定决心。在暗处偷看的寒燕小跑过来,抱住寒城的腿,小声对寒城说
“父亲…您留下他吧…”
寒城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叹了口气,还是留下了小妾和她的孩子。
四个月的时间很快,小妾在初春的时候诞下了一个女婴。
寒城给女婴起名为霜寒。
寒燕逐渐长大,看着所谓的“庶妹”也是越来越不舒服,彼时霜寒年仅六岁,但一直做着下人的活计。
寒柳被送去了边疆叔父那里历练,走了六年之久,家里的事情他基本一无所知。刚到家时有点懵,还在思考这是哪家小姑娘,是妹妹的朋友?还是父亲禽兽不如,抓了个孩子为自己干活做工?
寒燕大致和他说了一下,得知那孩子是个小妾所生,心头也莫名多了几分不满。但其实他也不知为何不满,可能是因为妹妹不喜欢吧。亦或者,因为她是庶出。
霜寒虽说年龄尚小,但是却也明白自己为何不受宠爱,遭到家人厌恶。所以并不敢表现出不满,甚至悲伤。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些。
虽然说并不看好庶女,但是好歹寒家在永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传出去被人说虐待庶女也不好。
因为所谓的脸面,霜寒也在读书。但她好像不喜欢这些女书,更不喜欢刺绣,她老是不小心扎到手指。锋利的针尖一瞬间就会刺破皮肤,鲜红的血珠争抢着涌出来,那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滴在绣布上,染红了空白单调的绣布。
霜寒把带血的手指用手帕擦了一下,轻轻地含住了手指,试图让疼痛减少一些。
寒柳并不是很喜欢霜寒,但是毕竟是兄长,他还是会陪一下这个妹妹。
一次偶然,霜寒在打扫寒柳的房间时看见了几本兵法和武术的书籍。她轻轻地翻开一页,里面复杂的讲解和动作在她眼里好似有个人在上面一一做出来一样。她看得很起劲,甚至是入了迷。连寒柳何时站在身边的都不知道。
她猛然发现寒柳在身边盯着他,有些无措地呆在原地。几秒后她僵硬地将书放了回去,低着头小声说
“兄长…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好奇…还请兄长不要生气…我现在就出去。”
霜寒刚迈开步子向外走去,却被寒柳一把拽住了手腕。她轻轻抽了一下手,没有挣脱。霜寒有点慌乱,声音都有点颤抖,弱弱的她喊了一声
“兄长。”
“你很喜欢这些?你一个女子看得懂这些吗?”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霜寒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寒柳这是在讽刺还是真的在询问她是否喜欢。
“怎么不说话?你喜欢看这种书?”
寒柳拽着她的手抬高了一点,好看的眼睛盯着霜寒,好似要看穿什么。
“兄长…我…”
“说实话”
“嗯…算吧,可能是的。”
寒柳把她拉出屋门,来到了院子。
此时已是夏季,太阳虽算不上很毒,却也是待一会就会流汗了。
寒柳拿着霜寒看的那本武功书籍,看着上面的插图,模仿了几个,霜寒还没搞懂寒柳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他开口
“这几个动作你来试试,喜欢的话,何尝不试试呢?”
霜寒有点呆愣,站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寒柳的意思。她很配合地做了那几个动作,寒柳看着,上前轻轻地纠正了她的一些小错误。
寒柳抱臂看着霜寒,眼神中充满了探究。或许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个小姑娘,却可以在看了两次之后就学会那些复杂难懂的招式动作。
两个身影在庭院里站立,时不时做出几个或复杂或简单的动作。
寒柳生的俊俏,剑眉星目,薄薄的嘴唇,如夜空般的黑眸好似藏的住世间万千一样,让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目光。
霜寒长的小小的,瘦瘦的,大概是长期没有吃太好的缘故。但是却不足以能掩盖住她的美貌。
虽说是女子,但霜寒却对这些功法上手极快,兵权谋略她也很快就能明白,并且运用自如。寒柳时不时会纠正一下霜寒的错误,让她进步地快,且几乎不会再错。寒柳对她的表现十分震惊,他本不看好霜寒,但是现在的他觉得,或许这个观念应该改变一下。
寒燕见他对这个庶妹上心感到莫名的恼火,明明自己的哥哥应该宠着自己,陪自己玩乐,但却被寒霜抢走了。
她故意把寒霜的休息时间压缩到了极致,让她几乎全天都在干活。
寒柳有些看不下去,为霜寒开脱,争取到了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这段时间里霜寒就跟着寒柳练习。她学的很快,几十本功法兵书在半年的时间内便融会贯通。
几年春秋走过,霜寒已经长到了十六岁。
又是一年开春,明年的春天,霜寒就可以出门了。她内心雀跃,十几年的光景都是这一方庭院,换做谁都会向往着外面吧。
今年的初春一如既往的冷,霜寒好似感觉不到,在院子里练习着学到的所有。既是她已经可以倒背所有,她也还是没有松懈下来,日复一日的劳苦让她明白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霜寒的手不似大家闺秀般娇嫩柔滑,上面满是茧子和冻疮,那时长年累月的劳作练习而来的。
她母亲生下她时在初春,天气很冷,她母亲一个不受宠的小妾,也没有什么好的待遇,她成长到此已是十分不容易。
霜寒也和别的女孩子不同,她喜爱兵法,讨厌女工,讨厌刺绣,讨厌那些琐碎的三从四德,她时常挽着裤腿干活或是操练。
在霜寒生辰这天,她的母亲拿来了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不曾吃过糕点的霜寒轻轻咬了一小口,伸手想喂给母亲,却被推了回来,母亲催促着她吃完了整块糕点。
夜晚的星空还是很美,满天星斗连成锦绣,铺在天上,笼住天边。霜寒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就好像风雨前夕的平静,让人沉醉又不安。
天还没完全亮起,霜寒就被几个小斯拉扯着压到了院子里。而那大院中央,正跪着她的母亲!
“哟,还真了不得,区区一个妾室,偷东西居然偷到本小姐头上了?难不成我寒府少了你们的吃食不成?竟要做这种败坏家风的事?”
刺耳的嘲讽飘进耳朵,一身光鲜的衣裙映入眼帘。开口的是寒燕,语气中充满了十足的嘲讽。
“我没有…不是您说的…”
“啪”的一声脆响,把她颤抖的声音和辩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你这是在质疑本小姐?你只是父亲的一个妾室而已!本小姐难道会费心去思冤枉你区区一个小妾??!”
霜寒动了动被压着的身子,却立马被更用力地压了回去。寒燕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向着身边的小斯打了个手势,那小斯马上会意,大声地对周围宣布着
“三房小妾江欣冉偷窃寒小姐心爱之物,现杖责200,以儆效尤!”
听到这个说法霜寒猛的挣扎起来,她明白其实一切只是昨天的那块糕点,怎么可能是母亲偷了寒小姐的重要物品?寒小姐只是在冤枉她的母亲。
早已拿着棍子在一旁等候的小斯们此刻一拥而上,凌乱的棍子落在女人孱弱的身体上。霜寒想要挣脱禁锢,却是在一瞬间觉得脖颈一丝刺痛传来,身体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棍棒不断挥打在女人的躯体上,不断发出沉闷的响声。
霜寒被按住,眼睛瞪的仿佛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样,眼球布满了血丝,嘴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撕扯那个坐在高台上的魔鬼。
母亲发现了她的异常,一片乱棍带起的尘土中,霜寒捕捉到了母亲的口型。鲜血淋漓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母亲的嘴里不断溢出鲜血,却还是告诉她“别 过 来”
200棍结束,时间仿佛有几个世纪一般漫长,霜寒已经没了力气,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母亲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在眼前,原本孱弱的母亲,成了一个血人。
霜寒呆愣愣的看着。
“真脏,弄脏了大院的草坪,还平添晦气。你们几个!赶紧去处理了,把她尸体丢到乱葬岗里去,回来把你们身上都给本小姐好好清理清理,免得把晦气沾染到本小姐身上了。”
小妾的尸体被简简单单的一裹,随意的丢在了无数尸骨的乱葬岗里。无数的冤魂把她的魂魄啃食得一丝不剩。野狗也循着味道找到了这新鲜的尸骨,把她烂成泥的肉吞进肚子。留下了好多的断骨。
霜寒明白,她的母亲,哪怕连一缕残魂也不会有了。
在霜寒生辰的”第二天,她没了唯一的亲人。那些带着“亲人”面具的魔鬼们夺走了她母亲的性命。
天气已经算不上特别冷了。第二天的阳光带着春天特有的暖意奔向大地,但它们好像遗忘了那个丧母的孩子。阳光没有温暖她的内心,更没有找到那个阴暗的乱葬岗。
寒柳得知这件事之后过来安慰了霜寒几句,但霜寒却听出来了,兄长的话语里,满是威胁,他在逼迫自己原谅杀母仇人。霜寒明白,如果不妥协,她将会连为母亲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霜寒强压住内心的恶心和愤怒,笑了笑。声音有些嘶哑,但很小。她好像在担心,担心自己破碎的声音会扰乱这天地的平静
“没关系啊,本来就是母亲的错不是吗?长姐已是手下留情,奈何母亲福薄,受不住长姐的恩惠。还让整个大院都沾染了晦气,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还希望兄长可以为霜儿说说好话,让长姐莫要怪罪…”
寒柳见她没有过多的纠缠就顺口答应了下来。
“好,我会向燕儿求求情,不用过多担心,尽早忘了你那个母亲吧。”
“那霜儿便谢过兄长了。”
霜寒附身行礼,待到兄长走远后才慢慢起身。
她虽被困在这一方庭院,守着几本书籍苦读,却从没有忘记向着远方走去。
一转眼已经到了深冬,明年的春天,她就可以离开这一方小院,去外面看看了。十六岁的寒霜出落地清冷美艳,但她内心却并不柔弱。
这几个月也并不安宁,因为不能出门,霜寒经常在院内转悠,消磨时间。但是在某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朵奇异的花。
霜寒深刻记得在某本没有封面的书籍上有写过这种花的用途,它可以让人慢慢中毒,从轻到重,直至死亡。
她思考了很久,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她把花朵摘下,缓慢的研磨。花朵逐渐成了药泥,混杂着一些初春的雨滴。
她借着给长姐端茶水的名义在里面加了一点草药。
茶水送到之后长姐一如既往地对霜寒冷嘲热讽,霜寒有意无意地看着寒燕喝下茶水。见她没什么反应便俯身行礼,离开了寒燕的卧房。
此后的很长时间,寒燕的茶水里都会有这种药。寒燕的身体也开始越来越差。
天气很快转暖,霜寒的生辰也到了。她终于到了十七岁。
春日的暖阳照在地上,照在霜寒的身上。但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她的温暖好像被困在了那个丧母的冬天,不知何时能够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