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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旅行 ...


  •   我把乐乐送到宋佳家寄养,就去常州车站接他们到大姐家。
      二姐才和我说了母亲也要一同旅行的原因。
      以往每次我提出出去玩,母亲都打等,如今身体不好,却主动提出一起旅游,原来是因为村子里的何娜带着父母去北京游玩,把她羡慕得不行,在家总对二姐抱怨:白养了三个女儿,没有一个能沾上光。
      我说:过年我不是要带她去芜湖方特玩,是她自己不愿意啊。

      正月,我想带一家人去玩,母亲不同意,还不允许父亲去,最后只有我和二姐小外甥一起去了。
      其实,母亲也不允许我们去,只是现在大了,她管不了我。
      我希望父亲也去开心开心。
      父亲说:我哪能去啊?我去了,家里就炸翻天了。
      我说:你就是无限包容她的无限索取,所以她才能一直拿捏你。妈这样的人就要晾着,用情绪价值来控制就不能惯着,她不玩,那就我们自己去玩,三两次之后,她自然就自己走下台阶没脾气了。她就是见不得人开心,难道你为了满足她,要一辈子不开心吗?
      父亲还是不为所动,害怕母亲发脾气,我也说不动他。

      在大姐家,当晚没什么安排,我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了,能多玩点就多玩点,组织大家去看了当时很火的电影《封神第一部》。
      母亲说:几十年了,还是小时候赶集看过几场电影。
      我怼:你在家想看,也可以随时到电影院看啊,一张电影票也不要多少钱喽。
      母亲说:我哪舍得花这个钱?
      我说:舍不得花几十买电影票,舍得花几百买衣服,那是你自己消费观的问题,怪谁呢?
      她说:我什么时候买过衣服?
      母亲怼我道:衣服能一直穿,电影看完就没了,能一样吗?
      我反驳:一直穿?一柜子的衣服排着队穿也要很久才能轮一遍吧?不就是摆在那里让它烂吗?
      二姐曾和我说:你别看她表面卖惨,对自己舍得哎,衣服都是几套几套的买。家里一柜子的衣服,还叫唤自己没有衣服。
      我当然知道她的本性。舍得为自己花钱还要藏着掖着。有一年纹了眉,回家被我看出,她还一脸不好意思,有种精心维护的无私奉献、舍己为人的节俭人设,即将崩塌的尴尬感。

      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我和二姐走在后面,母亲也跟在一旁。母亲对我说她手机用很久了,想换一个。
      我说:我现在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生活上比较拮据,暂时就不给你买了。再说你手机换得也太勤快了,我都给你买过三部手机了,只给爸买过一部,你怎么又要换手机?
      其实我有钱,强调自己没有收入,只是想得到她的关心。心疼心疼自己的女儿。
      可是,母亲get不到我的点,却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换过三部手机,不就这一部吗?
      我就给她细数:之前买过小米,也买过vivo,都是时下最新款的。大三的时候还买过一部,后来你换新手机,把这部给二姐用,在杭州的时候被偷了。
      她说:那一部不是给你二姐弄丢了,怎么能算在我头上?
      除了她手上一部,另外一部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也想不起来,死活不承认。
      我越解释越生气,终于暴怒了。
      我说:正常母亲听到自己的女儿失业,都是怕她钱不够,在外面吃苦,你倒好,对我失业不闻不问,还一个劲地否定我曾经对给你买过的东西!
      我气得不想再理她,加快了脚步甩开她。
      二姐上前拉我劝我,说:你不要再和她吵了。你刚刚生气,她还在后面嘴角都止不住地笑。
      二姐形容母亲想掩饰,嘴角却止不住上扬的场景。
      我震惊了。
      很多诸如此类的往事,在我的脑子里闪过。
      家里的黑狗去世,母亲看我哭,嘴角上扬;二姐和网友私奔了,流着泪和我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隔壁邻居差点被车撞死,母亲屡屡说她幸运,却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我后知后觉,以前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母亲就喜欢吵架,风平浪静也要出妖来。她不允许我们笑,我们开心总能招来她的无端指责和谩骂,没事也要故意激怒我,她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没想到我的感受是真实的。

      第二天早晨,母亲起床没事干,跑到我房间坐在我床上。
      我在阳台抽烟,她就喋喋不休:你看看你,一个女孩子搞得跟个男汉一样,还抽烟,把烟戒掉,就你这样的还怎么找对象?哪个能看上你?
      我没什么心情和她辩解,一直没说话,想等她宣泄完了结束,将阳台的门关上,阻隔她的声音,可她还是喋喋不休、絮絮叨叨,不说到我暴怒誓不罢休。
      在任何一个不明所以的外人眼中,都会以为是我不知好歹,女儿抽烟,母亲让戒烟本是为了女儿好,我还不听劝。
      只有身处其中的我们知道她并不是为了我好。
      她说我,和我抽烟没有关系,此刻风平浪静,她一定要找个架吵打破这样的平静,没事也要随便找到一件事说到我暴怒为止。
      如果我没有抽烟,她会找别的事。或者是我不结婚;或者是我穿的衣服不对;或者是我驼背,姿态不美;或者是我憋嘴,长的像个老太太等等等等。
      我每每回家,饭桌上她实在找不到说我的点,就说我憋嘴的事。
      三姐妹中只有我遗传了她的憋嘴,小时候还被同学起过绰号——何老奶奶,说的就是我憋嘴。
      我一直痛恨这一点,觉醒之后,想通了她的真面目,甚至痛恨我身上流的血液,照镜子时发现我的某些神态与她有些神似,甚至想毁掉自己的肉身。
      她知道她说这个一定能激怒我!
      我知道她需要别人的关注,而她获取别人关注的方式却总是那么的让人生厌!
      我也知道她的目的就是激怒我,并不是关心我,可我经常还是被她说得怒不可遏!
      终于,我忍不住和她大吵了起来。我嗓门很大,要不是顾及大姐的婆婆在场,我真想掀桌子和她干起来。

      事后,大姐私底下和我说:她说什么,你不要给出任何回应,久而久之,她也就不会说了。
      我说:我实在佩服你,能做到用灰岩法来对付她,可我实在受不了她那张嘴,我也不想理她的,可是她一直说一直说,非要说到我生气为止!
      大姐说:你生气你痛苦,你释放负能量,就说明她能控制你,她就能得到自恋满足,所以你要知道这就是她的目的,她激怒你了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感叹:道理都懂,真做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周末一上午,大姐都没有安排我们去哪里玩。
      她需要照顾小孩,准备外甥女上幼儿园开学的事情,没有过多精力带我们玩。
      妈在家里待得着急,说: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待在家里。
      妈对这次的旅行很失望。

      周一出发到南京。
      因为大姑在南京,母亲非说要去看看。
      大姑家是做早餐生意的。
      一进家门,家里囤满了各种做生意用的东西,乱七八糟。母亲一脸嫌弃,不过没说什么。
      下午我带他们去了玄武湖公园,坐了游览车,看了风景,还坐了玄武湖的船玩了一下午。晚上又带母亲去汤森做了全身护理。她很享受且开心。
      晚上我本来打算住酒店的。
      二姐说要到我的住处看看,就住家里省点钱算了。
      我知道他们这次来肯定会到我住的地方看看,提前都打扫过了。
      但还是逃不过母亲的一顿说,说我养猫养狗,家里都是毛。然后把我的床从头到尾擦了一遍。
      我说:我这里再脏,没有大姑家脏吧,为什么你不说大姑,就一个劲地说我呢?因为你始终觉得我是你生的,可以随意指责,必须无条件服从容忍你。为什么你不能尊重别人的生活方式,把我们当成独立的人呢?你到这里来只是住一两天,又不是永远生活在这里。我自己住的地方,我自己觉得舒服就行。要是受不了,我们就去住酒店。
      母亲说:我其实就是想要你找一个人,和大姐二姐一样有个家。养猫养狗有什么用?不要钱啊?
      我说:你根本就不关心我需要什么,猫狗对我意义重大,你也无法理解。那就不要管我,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行了,别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身上。
      她说:猫狗养一个就行了。没必要养两个。
      我说:我只养一个乐乐的时候,你不也让我把狗扔掉吗?
      ……
      我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她争吵起来,二姐中间调和才终止。

      晚上,母亲和小外甥睡床上,我和二姐打地铺。
      母亲躺床上不久就打呼了。
      我小声对二姐说:妈不是说她睡不着吗?我看她睡得挺快,睡得挺好啊。
      二姐连连点头说:总是叫唤睡不着,打呼难道还没睡着吗?我看她昨天整理床,身手矫健的样子,真想拍下来。平时叫唤路都走不了的时候,给她看看。

      思慧和我说过,我母亲会装病,没病说有病,小病说大病,经常无病呻吟,喊这疼那痒,其实身体没啥大问题。
      这些我都知道,她需要的就是以此来道德绑架,换取别人源源不断的情绪价值。哪那么多情绪价值啊?多大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孩子成熟。只有善良的二姐和父亲总是被她拿捏,我才不会惯着她这身臭毛病!
      只不过谎言撒久了,自然就会戳破,这种表演也已经骗不了二姐了,只有父亲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愿意醒来。

      晚上在汤森泡澡,吃晚饭时,我怕我点的菜她不爱吃,就让她自己点。
      结果她一直抱怨自己点的不好吃,一个劲地重复道:早知道和王子辰(小外甥)点一样就好了,他的看起来油碌碌的,很好吃的样子。
      真的很像个小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抢食。
      可想而知,如果这顿饭是我点的,不知道会被诟病成什么样子。
      二姐和她吃得一样,就什么话也没说。
      最后我给她又加了一份牛肉海带汤方才好转。她一看那么小一碗汤居然要42块,不管好不好吃,情绪好了很多。
      她不会心疼儿女的钱来之多么不易,只会在乎自己的感受有没有被照顾到。

      第三天打算带他们去好几个景点的,但是疫情之后,出来旅游的人巨多,南京更是人满为患。很多景点都需要提前预约,我并不知道。我带他们到达南京大屠杀和总统府时,都已经满员,没办法进入。
      母亲非常失望,她对南京大屠杀异常执着,没能进去实在缺憾。我尝试了很多种方式,黄牛、绿色通道等也没弄到票,最后只能作罢。
      我说:还有很多其他景点,没关系的,反正也玩不完,下次再来也没关系的。
      她拉了个脸,满脸不悦,责怪我没有做好攻略。
      我说:你之前的身份证是49年的,如果没改回69年的话,就可以带着小孩免费走绿色通道进入了。
      她说:是啊,身份证错了就错了,当初为什么要改呢,不改现在还能拿低保。
      她终于会自责了。
      我成功将矛盾转移到她自身,不禁沾沾自喜。
      哼,精神pua,谁不会啊?

      后来去了中山码头坐轮渡,拍了许多美照。又去了中山陵看了美龄宫,旅行还算圆满。
      晚上就不开心了。
      第一是因为我带他们吃南京特产——鸭血粉丝。
      鸭血粉丝就是十几块钱一碗的小东西,不是大餐,母亲很明显不开心。
      也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我只是想将南京我认为好吃的,尽可能带他们吃点。
      深夜食堂啊、小菜园啊、新民路菜市场那家鸭血粉丝啊……
      我并不会看他们的价格,觉得好吃就行。
      之所以安排这个时候吃鸭血粉丝,是因为那家鸭血粉丝好吃、分量小,还可以留着肚子,晚上去夫子庙吃点点心。
      但是鸭血粉丝这种东西,在母亲眼里平常就能吃到,她大老远跑到南京,我不带她吃点大餐,居然就吃这个,她看不上。

      第二个就是吃完以后,我想着大家走了一天的路了,带他们去做个足疗放松放松。
      我很清楚我直接说去做足疗,母亲一定会矫揉造作地拒绝。尽管她内心非常渴望。
      吃完以后我让母亲陪我一起去上厕所。
      二姐因为是孕妇,不能做足疗,就继续陪着小孩吃晚饭。
      母亲知道上厕所只是个说辞,其实是另有安排,半推半就陪着我来。上车之后我才说给她做足疗按摩放松放松。
      她一如既往地假装拒绝。
      到达目的地,我下了车,等了很久,母亲还不下车。
      我当时立马肾上腺素飙升,气到不行,在大马路上就破口大骂。
      到了店里,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和她争吵,其他人看着,我也毫不在乎,母亲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说:那就做吧。不然怎么办呢?
      好勉为其难啊!!!
      她是至高无上的王,我们是低贱下流的奴,即便是供奉,也要卑躬屈膝、阿谀谄媚、跪舔乞求!!!
      这种永无止境的情绪价值索取,我一点都不想惯着。
      我说:你不是不想做吗,那就我自己做,你不想做,你就去外面等着。
      见我不买账,她生气地挎着包出去了,蹲在店门口哭了起来。
      我置若罔闻。

      等足疗做完出来,二姐已经带着小外甥过来了,在门口哄她。
      她哭诉道:何欢什么都不说,把我带到这来。她一句都没提要做足疗,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结果她就发火了,到店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我是她妈!她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做足疗,我又不是不做,讲清楚了不就行了。现在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住她了,知道是在南京,我没有地方去,给我气受。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要是在老家,现在我就直接回家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都不去她那了,我去小文家住一晚,明天回家去。
      说着就要打电话给大姑。
      二姐制止道:这么晚了,你去大姑家,到时候怎么说啊?本来是来玩的,你先别气,我去问问何欢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姐复述给我时,问我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说:现在妈说话,有时候我也不能全信。所以我来问问你。
      我已经懒得解释了。
      我说:我确实没告诉她来做足疗,因为我说了她永远都是扫兴。她说的确实是事实,但有时候,事实颠倒顺序,添油加醋,避重就轻,哪怕改个标点符号,都会大相径庭。

      事情闹到这样,后来夫子庙也没去成。
      我调整了心态,不再强求,开始征求他们的意见:去不去夫子庙?
      二姐说她看小孩的意思,她自己是去也行,不去也行,因为跑了一天,确实也想休息了。
      小孩说不去。
      母亲也说不去。
      最后就遵从他们的语言意愿不去了。
      后来这件事过去了一段时间,我又谈及这件事。二姐才和我说:我怎么不想去呢,去了大家都不开心。

      小孩说不去的原因,其实我也大概能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出原因。
      王子辰这个小孩天性是很好的。
      我回家不多,几乎是一年一个样。
      现在几乎也变成一个扫兴、又充满负能量的家伙了。
      很可怜,很可悲,因为他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的。
      不知道他长大以后,要接受多少痛苦的历练和折磨才能变成一个开心的人。

      五一时,他表达了想出去玩的渴望,且和我说好了,暑假要我带他出去玩。
      可是旅行刚开始,刚到大姐家时,他就表现得很不开心。
      我问及原因,他三缄其口,最后才说:妈妈怀孕了,以后这个家还能待吗?
      这可能是一个诱发原因,但一定不是最主要原因。
      最主要原因是身边的人,尤其是母亲,总是给他传播负能量。
      ——你妈有了小宝宝,以后就不爱你了。
      ——你有了小妹妹,以后这个家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
      小孩对大人的话多半都会当真,没有哪个小孩能承接这样的玩笑。
      后来渐渐地,不管我问什么,想不想吃,想不想玩,想不想做……
      即使他内心渴望,我得到的答案也总是不吃,不玩,不做……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情商很高,说话都会很考虑对方的感受。

      在大姐家我说大家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小侄女就很兴奋地问奶奶,问妈妈,问爸爸: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去看电影啊?
      看电影也不是什么不能答应的过分请求,得到父母奶奶的同意之后,就欢欣鼓舞地说:耶,我要去看电影了!
      我对大姐说:小孩子总是这么容易高兴,捧场给力,连带着大人也一起开心起来。
      大姐说:是的。
      我对大姐说:你家小孩情绪很稳定。你陪老妈买衣服,让我看着她,她总是要找你。我就抱着她。她挣脱很久都挣脱不掉。我反复说,你逃不掉。她反复说,我逃得掉。她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哭闹,要是搁一般小孩,早就哭起来了。由此可见,她内心的强大。
      我说:而王子辰呢,极度敏感,习惯性以恶意揣测他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伸脚逗他玩,都能瞬间激怒他。所以我觉得让小孩远离母亲这样的人,真的是非常明智的选择。有助于她成为更好的人。
      大姐完全同意。

      王子辰在面临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和总统府两次碰壁后,心情失落。
      遇到挫折不可避免,拥有一个正向的心态,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解决不了的,接受既定事实。然后寻找可以替代的其他解决办法,比如选择别的景点。光有情绪不能改变任何事实,情绪还会影响我们的感受。
      王子辰本就不高兴了,母亲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等王子辰上了初中,就再没有机会来这里来玩喽。
      王子辰本就心情失落,她不加以安慰,还火上浇油,说的让他几乎要哭了。
      二姐明显感觉到小外甥的情绪不对了,制止道:你以后不要对孩子说这种话,你这样说话弄得人家心情很糟糕。
      母亲辩护道:我说什么了?等王子辰上了初中,学习重要,哪还有时间来玩啊?我有说错吗?
      二姐说:你没说错,但是这种话不要说!
      我对王子辰说:怎么就没机会了?以后来的机会多得是。明年暑假,或者就今年,只要你想来,等放假或者双休,小姨就再带你来。从家到南京,开车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一天都能跑好几个来回。
      小外甥这时,情绪才好了起来,说:我还想去北京天安门,想去哈尔滨看冰雪世界。
      我说:好。小姨答应你,我们一个一个去玩,开开心心地去玩。
      事后,我和二姐说:以后最好让王子辰少和妈接触。

      母亲真是一个极其扫兴、满身负能量的人。
      我已经三十一了,看过无数道理,有过无数经验,却还是无法完全杜绝她给我传播的负能量。
      和别人相处我都能情绪稳定,和她却三句不到吵翻天。
      成年人都做不到不受影响,更何况是一个要和她朝夕相处的小孩呢?
      所以王子辰变成了一个伸伸脚就能被激怒的人。
      因为他长期和母亲相处,时时刻刻要面对母亲的不怀好意,于是习惯性地将应对不怀好意的条件反射,投射给所有人。

      最后一天,我们去了牛首山,看了壮丽风景。母亲心情大好,逢佛必拜。
      买佛珠时,二姐看到是五元一个,准备选刻了自己名字的佛珠,作为纪念。
      一个珠子五元,串成手串就要三五百。二姐觉得不值,放弃了。
      母亲却坚持要买。
      我说:在美龄宫,我不是给你买了一个铜镜作为纪念吗?纪念品有一个就行了。这些珠子网上九块九就能包邮,根本不值钱的。有五百块,我们去吃一顿大餐不好吗,干嘛花在这里?而且我现在没有收入,不想花这冤枉钱。
      母亲仍然一意孤行,执意要买,说:别说五百了,就是五千,我也要买。你不给我买,我就自己买。
      我说:你买你买,你花你自己的钱,谁也无权干涉。你自己开心就好。
      劝说无果,母亲自己掏钱买了。
      二姐说:回家以后,她大概率会后悔的。
      我说:她肯定会后悔。
      可她为什么一定要买呢?
      首先,她希望我买,这样她就可以享受我的‘孝顺’了。
      其次,我不买,她执意要自己买,一方面是为了争一口气,一方面是想通过这件事来证明我的不孝。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带着手串,给旁人诉苦的样子。她说:你看你看,我把孩子抚养这么大,三五百的手串都舍不得,还是我自己掏钱买的。
      于是乎,终于抓到一个我不孝顺的‘把柄’了。

      牛首山很大,母亲腿脚很矫健,走了一天也没喊疼喊累,二姐挺着个大肚子不能走很长时间的路,为了不扫我们的兴,还在坚持。我说:你就在一处阴凉的地方休息,等着我们吧。
      傍晚,旅行结束后,我对正要上车坐副驾的母亲说:你坐后面去,让小孩坐前面。二姐不舒服,你去后面照顾一下。
      自从买了车,只要有母亲在,副驾驶就成了她的专属位置,没有人可以撼动。其实,她坐后面,也照顾不了二姐什么,我就想磨磨她这个‘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性子。
      我很强势,母亲没敢争辩,拉着个脸,阴阳怪气对小孩说:你小姨让你坐前面呢。你们现在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了了,都来欺负老娘,我晕车还让我坐后面。
      我说:你晕车?带你们开车从南京到常州来回这么久,不比从家到合肥远多了,你不是好好的,也没见你晕车啊。
      二姐来劝和:何欢别这样,孩子坐哪里都一样,你这样到时候妈回家就要和我吵翻天了。
      母亲在二姐的劝和下,终于心安理得地、不得不坐在了她的专属副驾。

      晚上吃的海底捞,母亲很开心,在我家的消费观念中,这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大餐了。
      她说:这么多年了,都没吃过这么大的餐。
      我说:之前我请全家人去吃海底捞,爸不在家,不是你自己不愿意去的吗?我们就只好自己去了呀。
      母亲说: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情况我也记不清了。
      是我提议出去吃一顿,母亲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扫兴。企图破坏这种家人团聚的喜悦心情,可是她已经掌控不了我们了。
      她说:出去吃浪费那钱干吗?我不去。
      于是,我和大姐、二姐、大姐夫、二姐夫以及两个小孩一起去胡吃海喝了一顿,很开心。
      我知道她在家一定懊悔死了,实指望破坏大家的好心情,没承想把自己摘出去了。

      晚上,我安排住酒店。
      母亲嘴上说:我哪有资格睡酒店?
      行动上,还是屁颠屁颠地享受儿女的孝顺,睡在床上的她还不忘扫兴地来一句:这床睡的,也就那样,还不如家里的舒服。
      我和二姐会心一笑。
      母亲是我有生之年遇到的,世界上最恶的人。可以杀人于无形,而且是杀自己挚爱于无形,比激情杀人犯可恶太多了。她就是一个黑洞,吞噬掉身边所有人的快乐。
      她生在这个时代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
      如果生在九零后,如果不是爷爷指婚,她不会找到愿意和她携手一生的男人。要么分手,要么离婚。也不会有这些不离不弃的家人。
      她活该众叛亲离。

      我不能共情她为什么要说诸如此类的话,为什么说话一点都不过脑子,难道亲人就可以肆无忌惮、永无止境的践踏吗?
      我还是没忍住回怼:这也不好,那也不如家里,那你就家里,以后我们出来玩,就不带你了。
      母亲气道:何欢,你也不用说话来噎人,我说酒店的床睡着不舒服,我又没说不出来玩。
      我说:是你为老不尊,先说话噎人的,就别怪我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你。
      她说:我已经老了,你能跟我学吗?
      我说:老了咋了,老了就不用做人了吗?
      她说:你们现在大了,一个个都不尊重我,我老了还指望得上你们?我指望你爸!
      我说:你有这觉悟就好,趁早还是把爸伺候好了,等爸退休以后,你要是继续猖狂,把爸气走在你前面,我就天天回去扇你巴掌!
      她暴跳如雷。
      现在不像小时候了,一言不合棍棒加身,好半晌,她才指着我鼻子骂道:你是我生的,你敢扇我巴掌?你看看人家会不会戳你脊梁骨,我把你们告到法院,判刑,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也让你下地狱。
      母亲说不过我,哭了起来,对二姐哭诉道:你看看她,还是个人吗?我怎么养出这么个不孝顺的孽子?
      二姐劝妈少说两句,别跟我杠。
      我说:我是白眼狼,我是不孝子,这不就是不孝子该干的事吗?我要是怕戳脊梁骨,怕坐牢下地狱,你就试试,看我敢不敢?
      我说:要不是爸在,我早就掀桌子了。心里憋着一口气,就等一个契机撒出来呢。说得对啊,我现在长大了,你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我没有道德,你拿什么来绑架我?
      我脑子里浮现出饭桌上和母亲吵架掀桌子的画面。
      我记仇,我报复心强,这是我能干出来的事。
      既然忍不了,改变不了,那就撕破脸,以暴制暴,我特么还在乎什么啊?就是自损一千,我也要伤她个八百。什么也不为,就为了顺我心里这口恶气!
      后来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为了母亲,我已经搭上自己三十年的快乐,何必还再纠缠,搭上更多呢?

      这次旅行之后,我发誓杜绝一切和母亲亲密接触的机会。
      我把她从家族群‘兰姐的天下’里剔除,删除拉黑了她的微信。
      我做不到像大姐那样,心理隔离,却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给彼此留个颜面。
      我就要一个撕破脸的仪式,告诉身边所有人,我何欢,从此以后和这个并不爱我、却以爱之名伤害我的人,划清界限!
      说我不孝子也好,说我白眼狼也罢,我统统不在意。
      我不会再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离开她。

      旅途并不愉快,回家之后,母亲却只字不提,转头就和邻居炫耀了一番。
      邻居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到了苏州,二女儿也在苏州做律师,和我关系不错。
      母亲绘声绘色地讲述我带她去了某某某地方,有多好玩,有多壮观,还把纪念品珠串和照片拿出来给邻居看。
      母亲问她:你女儿不是在苏州吗?毕业这么多年有没有带你去玩啊?你看看你,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到苏州也就算了,二女儿干嘛也跑到苏州?两个女儿都跑这么远,万一有个这疼那痒的,都没有人在身边照顾。两个女儿算是白养了。
      当天晚上,邻居在家越想越难过,默默流眼泪,终于忍不住给两个女儿打了电话。
      律师和我转述,说他们哄了好久才把她妈哄好。
      她对我说:何欢,我就直接和我妈说了,以后不要让你妈到我家来。一天到晚到我家来传播负能量,跟我妈说我们不孝顺,跑这么远,又不带她出去玩之类的。
      我说:你这样做是对的,现在家里没人在身边,她没有血包满足自恋供养,就跑去你妈身边吸收能量了。
      我之前就和她说过很多关于我母亲的事,可她不太能理解。
      她说:何欢,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你的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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