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是我呢》桑十愿

27、交错

　　陆之衿走到二楼时，林卓正躺在沙发上睡觉。

　　平常那么闹腾的人睡觉的时候反而安安分分的，像只蜷缩在洞穴里冬眠的小兽。

　　陆之衿笑着转过身，一间半掩着的房门内传出低沉的弦音，她循声走去、轻轻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画面是少年正俯身抱着吉他，他细长的指尖在琴弦上随意拨弹着、传出舒缓又清脆的节奏。

　　这里看起来像是乐队专门创作排练的地方，陆之衿有些不好意思进去，准备轻轻拉上门去一旁等等何川。

　　奈何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得有点突兀。

　　正当她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手机时，少年的琴音已经停止了，他放下了手里的吉他走到了门口。

　　“陆之衿？”
　　何川拉开门，眼神清明地看向她。

　　陆之衿已经接通了电话，她指了指手机向何川示意了一下，然后匆匆转身朝厨房走去。

　　“抱歉，我先去接个电话！”

　　“好。”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以及需不需要帮忙拿行李。

　　陆之衿匆匆回答了母亲的全部问题，最后在她急着挂断电话的时候，母亲突然问她：刚才她在和谁说话？

　　陆之衿有些心虚、含糊地回答道：“是班级同学。”

　　毕竟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家人说这件事情，因为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和少年能走到哪一步。

　　母亲没再多问，她终于得以挂断电话，回过头发现何川正站在餐桌旁喝水。

　　陆之衿站在原地，冲少年眨了眨眼睛，用口型对他说：我好了。

　　何川点点头、似是意会，然后他冲女孩晃了晃手里的水杯也用口型回复道：喝水吗？

　　陆之衿摇摇头。

　　此时躺在沙发上的林卓突然嘟囔着翻了个身。

　　室内重归于静后，陆之衿和何川相视一笑，然后她看到何川大步朝自己走来。

　　“下午想干什么？”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不知道。”陆之衿忽然踮起脚、何川也配合她弯下了腰，于是陆之衿靠近何川的耳侧用气音小声地说道，“但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那陪我练歌？”

　　“好、想听你唱歌。”

　　“好。”

　　陆之衿跟在何川的身后，两人晃悠进了练习室。

　　一整个下午陆之衿都和何川待在练习室里。她坐在何川的身旁，安静地望着少年练习着乐队的新歌。在完整地弹奏过一遍后，少年改换了曲调，开始弹唱一首温柔的英文歌曲。

　　陆之衿英语听力一向不错，她听着听着脸就微微得红了起来。

　　何川他，怎么唱情歌啊……

　　“喜欢吗？”

　　少年唱完歌后，还要来观察一下她这个观众的反应。

　　陆之衿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鼓着嘴岔开了话题：
　　“等会你还在这做饭吃吗？”

　　“没有。”何川轻笑着放下吉他，“不是答应了你晚上陪你吗？”

　　“所以我们要吃什么呢？”

　　“去补上之前我生日的时候，你错过的那顿火锅。”
　　“另外再……赔你一个生日蛋糕。”

　　陆之衿赞同地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
　　“吃完呢？”

　　何川沉默着思考了一两秒后回答道：
　　“和你一起散步，再送你回家。”

　　“再然后呢？”女孩锲而不舍地追问。

　　少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耐心地回答道：
　　“回去整理好自己，躺在床上、和你说晚安。”

　　——

　　陆之衿第一次体会到了，想和一个人24小时都待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本来无法理解那些谈了恋爱后就开始变得黏黏乎乎的小情侣，但是和何川的恋爱体验感真的很好啊。

　　他会无条件地满足她的一切需求，也会乐意陪她去做那些看起来很傻、很幼稚的游戏。

　　他们一起牵手走在昏暗的路灯下，猜测着还要走多少步才能走回家；他们一起在寒风中吃着冰淇淋，然后看着对方被冻得通红的嘴巴忘情大笑；他们在每个清晨和夜晚互问安好，认真记录着一起吃过的每一顿饭……

　　然而时间总是无情的，明天她就要和父母回老家过年了。

　　陆之衿依依不舍地拉了拉何川的衣角，然后支撑起一个笑容朝何川挥了挥手说：“拜拜，新年后再见！”

　　何川也笑着同她道别：“嗯，新年后再见。”

　　陆之衿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没走出两步，身后的何川突然又叫住她。

　　“陆之衿——”

　　陆之衿回过头，看着少年大步朝自己走来，然后轻轻地拥住她、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拥抱。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陆之衿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柑橘的气息。

　　她呆呆地笑了笑，嘟着嘴说道：“哪有人这么早就说新年快乐的？”

　　“因为想亲口对你说。”

　　少年低头温柔地看着她的眉眼，又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她的头。

　　陆之衿乐呵呵地对上少年的眼睛，轻快地说道：
　　“祝福收到！”
　　“何川，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

　　陆之衿回了老家后，一家人住在奶奶家里。她本来要和陆炀一个房间的，不过陆炀一家还没这么早回来。

　　所以，暂时独占一个房间的陆之衿还能有机会和何川偷偷打视频。

　　每天眼巴巴地望着太阳东升西落、然后在室友群里闲聊几句，最后再和男朋友打打视频什么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

　　正巧这几天WeWellooo乐队在盐午酒吧都有演出。何川本来说要拍给陆之衿看，不过由于某天意外出现在视频里的林卓强烈要求陆之衿去看他的社交平台，陆之衿便不再让何川费心拍摄了。

　　这天，吃过晚饭的陆之衿没和家人们一起看电视，她跑上二楼，悠闲地趴在房间的床上看着林卓最新发布的视频。

　　晃动的灯光隔着屏幕在她眼前闪动着，昏暗的光影中，陆之衿突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形。

　　是陶简。

　　陆之衿仔细地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秒，最后得出确切的结论。

　　坐在第二排的吧台旁边的那个人是陶简。

　　陆之衿突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鼓着腮帮子看着手机上晃动的画面、忽然有些烦躁。

　　陶简每天都去看乐队的演出吗？

　　那何川会和她说话吗？

　　毕竟何川要帮助她的弟弟补习，就算她要找他搭话应该也有很多理由吧？

　　何川说陶简喜欢他、被拒绝了也依然不放弃。

　　陆之衿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陶简的敌意、那是作为生物本能对潜在危机的警惕。

　　她不受控制般地去认真翻看了林卓这几天来发布的所有舞台视频，她郁闷地发现几乎是连续好几天，陶简都在。

　　陆之衿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和少年在一起之前，她想的是，那样好的少年，就算有再多的女生喜欢他，他也是值得的。

　　但是现在，她感受到不快乐了。

　　她的少年那么好，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他凭什么就非自己不可呢？

　　她看着自己和何川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晚饭前她给何川打的那个未接通的视频通话。

　　人总是习惯性地以为自己很重要。

　　可是一个人究竟因何而重要？

　　在不同的人生里交错的我们，要如何才能相信彼此就是那个重要的人呢？

　　……

　　晚上乐队演出完，何川在二楼拿上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开了机，发现陆之衿傍晚的时候给自己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不知道女孩那边适不适合回拨过去，他按捺住想见到女孩的心情、回了几条信息：
　　【怎么了？】
　　【刚刚结束完演出】
　　【下午林卓拿我手机打游戏没电了，一直在楼上充电】
　　【家里的狗狗今天又闹腾你了吗？】
　　【酒吧今天人有点多、柠姐大概会有点忙不过来】
　　【我一会下去帮忙】
　　【晚点唱歌给你听】

　　陆之衿在屏幕的另一端看着何川的消息一条一条地弹出。

　　她抑制住了自己内心那些奇怪的情绪，好一会后，才慢慢地回复道：
　　【下午窗边的光线很好看，但是拍不出来、本来想分享给你的。】
　　【狗狗今天很乖，你先忙吧。我也要去洗漱啦。】

　　大概是酒吧今晚太忙了，也可能是陆之衿下午打扫卫生太过于劳累，陆之衿侧身躺在床上等待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奶奶家的房间黑得有些过分，紧闭的窗子里一点光线也透不进来。

　　陆之衿在梦里砸吧砸吧了嘴，睡得正香，枕边兀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瞬间将她的脸照得通亮。她不满地皱了皱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没有醒来。

　　——

　　刚忙完的何川正坐在一楼的吧台旁盯着自己的手机界面看了许久，对面的人再没有回复。他轻笑着随手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不由自主地想起女孩的睡颜。良久、他点亮快要暗下的屏幕，最后回复道：晚安。

　　“何哥！刚刚在台上酷毙了！”

　　正当何川盯着手机走神的时候，陶以然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兴冲冲地和何川面前的杯子轻碰了一下。

　　何川看着眼前眯着眼笑得有些夸张的陶以然，目光徒然间变得冷漠、他表情淡然地开口道：
　　“你怎么来了？”

　　陶以然笑意更甚、反而朝何川的方向还凑近了几分：
　　“嘿嘿、考完试了嘛！慕名而来，欣赏你们乐队表演！”

　　说着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钦佩的神色，仿佛真是WeWellooo乐队的忠实粉丝。

　　“哇塞！何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吉他弹得这么好！早知道就让你教我了！”
　　“还有啊，你们乐队那个打鼓的女生好帅啊！出手干净利落、尤其是咬鼓槌那一段简直绝了！！！”

　　何川痞笑一声，低头看着他、不以为意：“那我介绍你俩认识？”

　　“不了不了！”

　　陶以然连忙摆了摆手，他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今晚的来意：
　　“何哥，其实吧、有个事……就是、我姐想跟你道个歉……”

　　“不必。”

　　何川听到这个话头便起身想要离开，陶以然连忙拉住他的袖子，还想要说些什么。何川瞥眼掠过正坐在一旁偷偷观察的陶简然后低头注视着自己被拉住的袖口轻哼一声、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你们家死缠烂打也是遗传的？”

　　“呃……”

　　陶以然讪讪地放开了手，他看着何川冷淡的背影，默默地退回到陶简的身边。

　　陶简不甘心地抿了口酒，死死地盯着何川离开的方向，攥紧了酒杯。

　　陶以然不怕死地开口问道：
　　“姐，你干嘛非要死磕在一个人身上？你身边比他优秀的青年才俊还不够多吗？”
　　“就算你喜欢他那张脸，你直接去会所包一个、有得是比他体贴帅气的……”

　　陶简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啧、你懂个屁。”
　　“我看上的是他整个人！”

　　“整个人？”

　　陶以然实在是不懂了，这都快三四年了吧？他姐怎么还是放不下？感情这种东西果然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不一会，他们头顶的灯变暗了几分。他听见陶简在昏暗中轻笑了一声，饶有趣味地说道：

　　“这种长期身处黑暗，却没有被吞噬的人，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