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孽缘》为枝一万

6、ink

　　第二人民医院，129病房中，已故的母亲等来了迟到的儿子却无法见最后一面。
　　文一本和吴阿姨在门口等着。
　　“挺可怜一孩子，刚醒就听见这样的消息，他以后该怎么办啊？”吴阿姨坐在长椅上双手撑着脑袋，“他该怎么办啊？你说这孩子就是倔，以前为了他妈妈的医药费每天打六七份工，我一帮，他就和我吵，还总是不理人，阿雯走了，他该怎么办啊，他能怎么办啊？”
　　开始仿佛是在跟文一本说心事，到最后就开始自言自语。
　　看着吴阿姨掩面哭泣，文一本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竹一木从病房出来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吴阿姨还在小声地哭泣，文一本靠着墙望着对面的病房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抵是自己死后会有几个人过来悼念他吧！
　　竹一木眼圈透红，明明还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一脸镇静地拜托文一本：“文···文先生，你能不能···能不能先送···先送吴阿姨回去，我···我······”
　　没等他说完文一本便回了一句“好。”
　　今天花店没有开门，可吴阿姨却包了一束又一束的桔梗。
　　再与竹一木见面时他正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站在大桥上吹风。
　　文一本无奈地按了两下喇叭，他回头时脸上还挂着泪痕。
　　文一本降下车窗对他说：“上车。”
　　竹一木本想推辞，最终的结果还是被请上车。
　　“来这干嘛？活着的就应该好好活着。”车子启动，文一本就想对他一顿训。
　　“那你···你呢？不也是···也是天天盼着···盼着自己早点死吗!”说着还用力抱紧怀中的骨灰盒，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开。
　　文一本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两人都沉默了，最后还是他的一句“对不起”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为什···什么道···道歉？”
　　“昨天我不该硬拉着你的，如果······”
　　“跟你没关系。”竹一木打断他的话，“我妈是···是因为手术失败才······”话还没说完就又变成了哭腔。
　　文一本连忙安慰：“你别哭了，要是阿姨知道你为了她把眼睛都哭肿了，她会更伤心的。”
　　竹一木哽咽：“她···她不会知道。”
　　“可······”文一本还想继续安慰却被打断。
　　“文一本，我想···我想去一个···一个地方。”竹一木努力镇定下来问他，“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带···带我去？”
　　“好。”只要他现在能冷静下来，别说一个地方，就算去北极他也能立马订票。
　　“我想去···我想去水···水遥。”
　　“你····”他迟疑了，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篇帖子说过，最适合死亡的地方非本市的水遥莫属。
　　“我不会···不会自杀的。”
　　文一本松了口气，可他不知道的是竹一木最后在心里说了一句“至少目前不会。”
　　水遥，一个靠海的小村庄，在这座城市的最东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竹一木靠着窗却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许久随口一问：“我们···我们认识多久了？”
　　“14天。”文一本不假思考便回答。
　　“记得···记得这么···这么清楚？”
　　“没办话，毕竟我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
　　“那你···那你想···想逃离时间吗？”竹一木望着天边泛起的星光问。
　　“想和你一起。”
　　为什么呢？是因为可怜我吗？
　　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我比较自私吧！在生命的倒计时中希望能见到你这个···为数不多的朋友。
　　到水遥竹一木抱着骨灰盒带文一本在小村庄里穿梭，他想快点到达那个地方，而文一本看着赤脚的他慢慢收回了手。
　　一个又一个房子，有人无人，荒废翻新，直到在一间挂满红灯笼的院子前才停下脚步，竹一木从一个灯笼中掏出了钥匙。
　　“这是一家民宿？”文一本询问他。
　　“嗯，我来···我来拿我爸的···的骨灰。”竹一木边说边往楼上走，“她给我···我说过，自己···自己早就挑···挑好了墓地，死后要和···和我爸葬在一起。”
　　水遥后面的山上是片墓地，文一本没有继续跟着，他一个人拿着两个盒子上山，盒子在手上很轻，很轻。泪水划过脸颊落在盒子上，一阵风吹来拂过他的泪水。
　　海边的碎石旁，海水卷成浪花拍打着海面，星星躲了起来只有月光笼罩大地，竹一木顺便捡了根木条在沙滩上画画。突然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帽子刚好盖住眼睛。
　　来人问他：“在干什么？”
　　“等日出。”
　　“我陪你一起。”他在竹一木身旁坐下，“我还没见过日出呢！”
　　“日出很漂亮，当···当太阳路过海平面，第一缕阳光划破黎明扑打来的浪花也就变成了珍珠。”
　　文一本感觉这句话很耳熟，可是他不是对ink不感兴趣吗？
　　“耳熟？可ink的这个···这个设计还不够交···不够交我妈三个···三个月的医药费。”他停顿一下又继续往下说，“可后续的···后续的医药费是···是他的三倍，我把···我把《蝴蝶兰》和《玫瑰红》的版权都卖了才···才勉强凑够，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ink是他的救命稻草，但是也没能将他拉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