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他的温溺》》拾禄

1、新班主任

　　一.
　　二中隔壁的Free网吧里，灯光灰暗，角落里堆满了各种泡面和垃圾，散发着腐臭味。来来往往的人中，个个身纹蛇虎，吞云吐雾，敲击键盘的声音中混杂着下流的辱骂，令人作呕。
　　“操——”
　　但这些噪声在那句“操”之后都戛然而止，所有人几乎屏住呼吸，目光都集中在那位戴着黑色鸭舌帽又把松大卫衣帽盖在上面的慢悠悠的把糖棍从嘴里吐出来的少年身上。
　　帽子过大看不清眉眼，露出来的下颌线棱角分明，下巴尖瘦，浑身散发着戾气，随着糖的糖衣掉落，众人松了一口气。
　　那可是烬爷，不是他们敢惹的。
　　墙上挂着的钟表上，短针直逼十点，那黑色衣服的高个少年起身往外走，随机又有三人跟着他一同出门。
　　“烬爷，咱回去？”程斯给江烬点了支烟，那白色的烟雾糊了他的脸，凌厉的双眉间烦躁更浓。“烬爷，糖没了，今天吃得已经够多的了。”江烬点头。
　　回去。知道了。算是回答他的问题。
　　秋风徐徐，火星在夜空中时隐时现，那只修长的手显得冷白骨感。
　　白桉刚和朋友们聚完餐回来，几个室友都要在不同的学校里实习了，当然她也会去实习。明天，她将会去到二中，大四这一年就要在那度过了。
　　她住的地方离二中很近，因为那个地方治安比较差，所以没什么人租住，租金自然也就便宜些。白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往家里打钱，自然租不起太好的地方。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扬起她的裙摆，盈白修长的小腿时隐时现。
　　风停下来，身后一阵阵不快不慢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白桉心头一紧，手不自觉的抓住了挎包的包带。
　　她试着过了个马路。
　　而脚步声依旧。
　　白桉看到前面的网吧，站在那的那群少年，为首最高的那个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烟雾从稍白的唇中缓缓吐出。她咬咬牙，又回到马路这边。那人似乎发现自己在试探他，脚步明显加快。
　　想求助，可除了那群少年没有别人了。
　　额头渐渐渗出细汗，白桉几乎像跑一样，栗色的长发随风摆动，慌乱中，那少年抬眼，四目相对。
　　慵懒，肆意，轻狂。
　　只有一秒，那少年看向她的身后，捻掉了烟对着边上的人说了些什么，一行人往她后面过去。
　　“恶心。”
　　稍哑的嗓子缓缓吐出这两个字，那个不远处的粗鄙男人，满嘴胡茬，带着一顶和他一样的黑色鸭舌帽。
　　夜晚寂静，落叶中，那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神色慌张，像...一只被狼追赶的白兔。
　　又跑了几十米，身后突然传来了叫骂的声音。
　　“你他妈谁啊，也敢拦老子的路！”
　　少年摘掉帽子，又把卫衣的帽子重新拉起来盖住头，冰冷的目光里如同带着利刺，让那男人不禁背后发凉。
　　“跟你戴了一样的帽子，真晦气”，江烬将帽子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缓缓向前。又揪起那人的的衣领，舌尖顶过脸颊，似笑非笑。
　　“我谁？”
　　“老子他妈是你爹。”
　　少年下手毫不犹豫，但本就是抱着给他个教训的目的，几拳下去也就松了手。
　　“滚”
　　那人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烬爷，湿巾。”许靖扔了包纸给他。江烬把手指一根根擦净，满脸嫌恶。起身后，双手插兜，转头时看见白桉还愣在原地，有些许呆滞。
　　他轻嗤了声，勾了勾嘴角，拍过程斯的头。“走了，回家，睡觉”。白桉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没入黑暗之中，开始在脑海中回忆那人模糊的脸。
　　个子高高的，声音沉哑。虽只有小半张脸露出来，但也能知道，人很白，很瘦，下颌角明显。
　　九月一开学，白桉起了个大早，洗漱，化妆，换衣服，拿证件。
　　六点十分，她准时在二中的政教处报道。
　　“哎呀，小白来了，快快快，快请坐。”刘国豪是二中高二的教导主任，白桉的辅导员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和他交流过了。
　　“刘主任您好，我是白桉。”白桉有些拘谨，但更多的是激动。
　　“那个小白啊，从今天开始呢，你就是我们学校的实习老师了。”刘国豪拍拍她的肩膀，“正好十班那个班主任休产假了，你就先顶上。”
　　一来就当了个班主任，这着实让白桉有些惊讶。她郑重其事地说：“刘主任，请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努力，对每一个学生都认真负责！”
　　其实十班是整个年级里，尖子生最多但不学无术的也是最多的班。刘国豪想着年轻人，有活力，为人亲和，看能不能带动那几个棘手的学生。
　　全年级一共十四个班，十班在二楼。
　　“白老师你看啊，我们这的学习氛围可是非常浓厚的。”刘国豪领着她去十班。
　　“刘主任好！”朱成是刘国豪的学生里最吊儿郎当的，但架不住学习好，便也不是很拘束他。“主任好！”“主任好！”
　　一直到九班门口，白桉看到的学生都很热情，教室里的学生也都安安静静地在预习功课。
　　但是十班.....
　　尖子生的确认真，个个坐在座位上认真背记，但不学的....就满屋子闹。
　　“砰——砰——”
　　刘国豪用手敲敲门，瞪了他们一眼。
　　“耗子哦不，刘主任好！”赵子正下的一激灵，下意识把外号也叫了出来。
　　“小兔崽子说什么呢！”鉴于白桉还在后面，刘国豪也没计较。他挺着不算特别大的啤酒肚上讲台，朝白桉招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边。一眼望下去，只有第一组后面空了四个位置。
　　“安静！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你们原来的那个班主任休产假了，白桉白老师将作为这半年里，你们的新实习班主任。”
　　话音刚落，门被一脚踹开。
　　几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从门口进来，最前面的那个环视教室一周后目光落在了讲台那陌生又有点熟悉面孔上。
　　那一脸惊愕，和昨天在Free门口救下的那个女人一样。
　　说实话江烬内心毫无波澜是假的，甚至他自己都觉得巧合。
　　他昨天，在网吧门口，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的新班主任。
　　这是真他妈地巧。
　　“江烬，程斯，许靖，侯至！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刚开学第一天就给我玩迟到？”刘主任没好气的说，“你们四个上学期怎么给我保证的？真是气死我了。”刘国豪平日里最头疼的就是这几个，天天给他惹事。上回高一放暑假的前一天，他刚到家，学校就打电话来说江烬他们几个打球把玻璃砸了。
　　“刘主任，六点半迟到呢，还有一分钟。”侯至和刘国豪嘻着脸说。
　　几个高个子堵在门口，东倒西歪地也不好看，刘国豪挥挥手，让他们进去。
　　“白老师啊，你看看你一来，我们班几个长期迟到的都准时来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带领十班，勇往直前的！”刘国豪转个身有笑眯眯的对白桉说。
　　“切——”江烬轻嗤，视线稍稍瞟过他这个新班主任身上。
　　刘国豪走了，教室里是半分钟的沉寂，紧接着是一组后面传来的沉哑声音，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你他妈就给老子买这个？”
　　江烬看着程斯手里的那盒粉色硬糖，早上没睡好的烦闷此时愈演愈烈。
　　白桉：……有点被忽视
　　“那个…”白桉一出声，刚被那俩人吸引的目光瞬间回到这位长相温婉的新老师身上。江烬也抬抬眼皮看过去。
　　昨天天黑没怎么看清，今天这么仔细一看，长得…还凑合吧。
　　但很快江烬又垂下眼睫，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一个老师长得怎么样。
　　不过声音确实好听。
　　程斯手快，迅速剥了颗糖塞进江烬的嘴里，淡淡的水蜜桃的味道。江烬刚想给他一巴掌，但感觉这糖还不错，便改了主意，把糖从他手里拿过来。
　　“谢了”江烬淡淡开口。
　　“哈哈，不用——？？”周围一圈的人都非常惊异，烬爷今天怎么了，竟然说了谢谢？！
　　“烬爷你是不是发烧了？”侯至说着还想伸手摸江烬的额头。
　　“滚！”江烬打掉他的手，“发你妈的烧。”江烬甩了个鄙视的眼神给他。
　　白桉深吸一口气，虽然她高中的时候班里也有很混的男生，但是那些老师都没带怕的，所以…
　　她要对班里的每一位学生都充满信心！
　　“同学们好！我叫白桉。”白桉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娟秀，是小巧整齐的行楷。
　　“我今年大四，这是我第一次实习，很幸运遇到你们，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白桉吐字很清晰，班上人听得很认真。
　　“切”江烬扯扯嘴角，“老套。”
　　“但是首先说好了，”白桉扫了眼下面，目光在某处停留了两秒，“在我眼前，不可以说脏话。”
　　突然被cue的江烬玩味地抬眼，对上白桉那对透亮的眸子，班里的视线也都聚集过来，有几个女生在偷偷捂着嘴笑。
　　江烬：“……”
　　“诶猴子，听到没，这新来的老师开学第一天就给咱烬爷来了个下马威。”许靖笑得肚子疼，侯至瞥了眼江烬。
　　卧槽，毛骨悚然。
　　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脸上的烦郁，眉尾轻挑之时，露出几分不屑和随意。
　　“行了，还有二十分钟升旗。”白桉看了眼手表，“那现在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老师好，我叫高寒”“老师好，我叫莫溱。”“……”
　　“江烬。”江烬慢慢悠悠的站起来，语气中透着懒散，说完后便又坐下去趴在桌子上。
　　一轮下来还没用完二十分钟。“好了，现在整理校服，等会儿到操场上去站队。”
　　江烬没穿校服，自然也就排在最后一个。
　　“江烬同学？”白桉拍拍他的肩。不得不说，他真的很高，白桉穿着高跟鞋都堪堪到他肩膀。
　　江烬愣了一下。毕竟上了高中之后也没老师正正经经的叫自己“江烬同学了。”
　　“有事？”江烬俯视她，漆黑的眸底没什么情绪，声音更是冷的令人发寒。白桉看着他，只觉得颇为眼熟。
　　“你等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说完了白桉觉得语气似乎有点生硬，而后又加了句“可以吗？”
　　可以吗？江烬脸上难道挂上笑，侯至那几个人都看懵了。所以学生被叫办公室原来是可以询问学生意见的是吗？
　　“知道了。”依旧是冷淡的语调。
　　“那说好了，”白桉脸上笑容不减，迎着晨曦，那样灿烂。“你一定要来喔！”
　　“……”
　　升旗结束，江烬手插着兜往白桉办公室的方向去。
　　侯至：“你们说，白老师叫我们烬爷去干嘛啊？”
　　许靖：“蠢猴子。”
　　程斯：“当然是说早上的事咯。”
　　侯至：“我靠烬爷不会跟白老师打起来吧，我看他板着脸一早上了。”
　　程斯：真他妈是个蠢猴子。“你看烬爷哪天没板着脸。”
　　白桉办公室的门关着，江烬一如既往地抬起右脚。
　　“砰——”熟悉的声音，门被踹开。
　　白桉实实在在的被吓到了，她惊讶地抬头，瞳孔都被放大。
　　江烬耷拉着眼皮，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看着白桉拍拍自己的心口，莫名可爱。
　　“请坐，江烬同学”白桉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她给江烬准备了座位，而后甚至问了他要不要来杯温水。
　　“是这样的江烬同学，今天在教室里的一番话并不是针对你或者是对你心存偏见，”白桉说得很认真，她很喜欢在说话的时候盯着别人的眼睛。
　　“呵—”江烬低头勾着唇角，懒散地开口，“这样的话您也就最多说给自己听听。”高个少年起身，将帽子拉起来戴在头上，额前碎发遮住狭长的眼睛。
　　“这样的说辞，我听过千百遍。”江烬嘴角勾着笑，“还是换点新意比较让人想听。”
　　“等等。”白桉叫住他，心脏砰砰直跳，“江烬同学，不是所有人或事都可以以偏概全的。”
　　江烬回过头，扫了她一眼。那对眸子里，漾着不解和委屈。
　　“我们才相处了一早上不是吗？”白桉试图辩解“一早上就能决定一个人在你心里的形象吗。”
　　“逃课，睡觉，抽烟，打架”江烬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慢条斯理地撕开，然后放进嘴里，“现在你已经了解我了。”
　　白桉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嗤——”江烬扯扯嘴角回过头“所以老师您决定好了我在您心里的形象了吗？”
　　“哐——”门被用力带上。
　　白桉：好的，开学第一天局势就变成了这样。
　　白桉拍拍自己的额头，懊恼地坐下。
　　第一节课是物理课，那个老头很不喜欢江烬，江烬也不喜欢他。
　　“哐——”门被踹开。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懒懒地倚在门框上、双手插着兜的江烬身上。
　　“江烬——，你怎么又迟到了，你自己想想你有准时来上过我的一节课吗？”
　　少年嗤笑了声，自觉的退出去站到了门外。转头时，白桉站在楼梯口，细长的眉毛皱着。
　　江烬和她对视许久，后来招架不住，默默把头转回去。
　　妈的，心里总有点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