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星满池

28、照影

　　熊战，天英榜排名第七。

　　论比试法术，他不敢自言骄傲，但论体能，他有信心这修真界不会输给谁，可就在今天，他的自信在一个刚入修真门的小孩面前崩塌了。

　　他......
　　追不上程澈。

　　“真他娘的邪了门了，人能有这速度？”熊战追得牙根都忍不住咬紧了，可前方的人竟是快要跑出他的视线范围。
　　被程澈抗在肩上的裴瑾晞也是刚刚缓过来，他一是震惊于程澈的奔跑速度，二是震惊于这小子居然敢这么对自己。

　　裴瑾晞正想骂两句程澈没规矩，这时那几乎要看不见的熊战忽然腾空而起，接着迅速靠近他们。
　　“你要不要脸？！追个弟子还得御剑！”裴瑾晞暴躁了，潜意识护犊子的本性蹦了出来。

　　熊战你个倒霉玩意儿，你是不是玩不起！

　　“咦，熊战用法术了。”沙盘前的众门派宗师见熊战的石片亮了起来，都是纷纷集中了视线。
　　这是第一个动用法术的宗师呢。

　　有人看了一眼好奇道：“熊战是在追什么吗？”
　　“是在追九州云崖的弘璧仙尊和程澈。”

　　“他们移动的速度好快啊。”
　　“应该是御剑吧？”
　　“可是……裴宗师和那弟子都未动用法术啊。”

　　众人奇怪，按说这移动速度应该是御剑飞行才能这么快，可为什么前面的两个人石片并没有亮起来呢？

　　不光其他人，九州云崖的人也是奇怪。

　　“会不会是这石片出问题了？”谷微猜测。
　　裴瑾疏盯着沙盘上那移动的石片开口道：“九方宸说过，程澈跑得很快。”

　　“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吧。”熙春仙尊摇摇头，不太相信。
　　水月仙尊倒是笑了：“如果熊战真的是御剑追两个未使灵力的人，那可有些掉价啊。”

　　熊战能不觉得丢人吗，他当然觉得丢人，丢死人了！
　　但交手的机会太难得，他着实不想放过裴瑾晞，这么想着，他御剑的速度又是提了一成。

　　程澈回头，见熊战快要追上来，便对裴瑾晞道：“师尊，我要加速了。”

　　哈？感情你这还没加速呢？
　　裴瑾晞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一眼程澈的后脑勺。

　　破风声骤然响起，程澈以雷霆之势越过重重树木，一路猛进。
　　自他这一冲，裴瑾晞眼前再没见到清晰的景色。

　　后面的熊战也是惊呆了。
　　这是个怪物吧？是吧！

　　“师尊趴下！”耳边响起程澈的声音，裴瑾晞未细想便俯下了身，接着他感觉到程澈反手护住了自己的头，整个人低了下去。

　　御剑飞行速度虽快可在这树木纵横的森林里终归是难以自如，程澈护着裴瑾晞的脑袋俯身从低矮的灌木中穿过，终于彻底与熊战拉开了距离。

　　又是前进了一段路程，忽然裴瑾晞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接着空气也开始伴随着凉意逐渐湿润。
　　随着水流声越来越大，程澈停了下来。

　　“师尊，我们到了。”程澈终于将裴瑾晞放了下来。
　　这时裴瑾晞也看清了眼前的风光，两人竟是跑到了一处瀑布边。

　　裴瑾晞：“……”
　　他视线下移看着那低着脑袋弟子，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程澈这小小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和这么快的速度。

　　知道自己失了分寸的程澈正有些局促地等着裴瑾晞的训斥，却听头顶上传来一句：“你和九方宸在那地下蜂穴里的时候也是这么带着他跑的？”

　　程澈抬头眨巴眨巴眼睛。
　　诶？师尊怎么不说自己啊？

　　看着依然傻愣愣的徒弟，难得有些欣赏的裴瑾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开始仔细审视四周的景象。
　　跑得挺远啊，连九方宸都脱离自己视线了，不过有各门派的宗师盯着总不会出什么问题。

　　“对对对，师兄炸掉灵核之后我们也是这么跑的。”程澈终于后知后觉地回答起裴瑾晞的问题，但裴瑾晞已经不打算再回话了。

　　看出裴瑾晞的无奈，程澈小心翼翼伸手扯扯他的袖子道：“师尊，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行至此处已没有了步行的道路，裴瑾晞跟在程澈身后，朝着一片杂乱的灌木走去。
　　程澈在前麻利地拨开那些横在眼前的树枝，裴瑾晞跟在后面，他看着那小小的身躯替他挡下那些枝枝叶叶，忽然心里似乎微微动了那么一下。

　　从灌木出来后竟是一片开阔安静的平地，只是这平地上有一堆树枝密密摞起来了老高一大片。
　　程澈走到那堆树枝下朝裴瑾晞兴奋地招了招手，待裴瑾晞走过去后程澈吹了一声口哨，忽然那堆树枝的的内部似乎传来了什么东西扇动翅膀的扑棱声，接着，三颗毛绒绒的脑袋出现在了上方，这时裴瑾晞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个鸟巢。

　　三只雏鸟似是认识程澈，看到他后很是兴奋，居然直接从巢中一个接一个跳了下来。
　　程澈一惊赶忙去接，一手接了一个，眼看最后一个就要落到地上，却被一双修长的手接住了。

　　裴瑾晞将幼鸟抱到眼前，打量着那团灰色的云朵，那幼鸟也知道裴瑾晞接住了差点掉到地上的自己，歪头看了裴瑾晞半晌，便亲昵地把脑袋贴近了他怀里。

　　这鸟非常漂亮，一身灰羽，极其细软，如同一团烟雾一般。

　　“师尊！是不是很可爱。”被两只幼鸟争抢着蹭脸的程澈兴奋道。
　　“这叫银雾鸟，也被称作云雾鸟。”裴瑾晞摸了摸怀中的幼鸟柔软至极的羽毛，“成年鸟的羽毛是白色的，飞在空中像是一片雾气，又像一团白云，因此得名。它们的行动非常轻巧，近几无声，往往来到猎物身边都不会被发觉……”

　　裴瑾晞忽然停住动作，猛地转身。

　　树荫之下，一只两米多高的雪色银雾鸟正低头打量着他，这鸟羽毛雪白，宛若轻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美丽极了。

　　还真是悄无声息啊，都贴到如此近了自己才发觉。
　　裴瑾晞看了一眼程澈，心道还是带这小子走吧，虽说银雾鸟对他来说连威胁都算不上，但他也不想闯进人家领地伤害无辜生灵。

　　可那成年银雾鸟明显对他们没有丝毫忌惮，它优雅低头从裴瑾晞怀里叼起那只小鸟丢回巢里，又依样将程澈怀里那两只丢了回去，然后它在程澈面前弯下了头，任由程澈抚摸它的脑袋。

　　见裴瑾疏疑惑的神色，程澈道：“我第一天来这儿帮师兄采药的时候，这银雾鸟的巢建在那瀑布边上，摇摇欲坠都快要掉下去了。成鸟不在，我就把小鸟捡出来了，一直等到它回来又帮它在这里做了个新窝。”

　　裴瑾晞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换着姿势在程澈身边求抚摸的银雾鸟，没想到自家弟子在跨种交友方面居然有点天赋。

　　这一鸟一人玩得难舍难分，头顶上三个小灰球很是羡慕，可又不敢再下来怕被成鸟教训。
　　裴瑾晞站了片刻，开口打断了这欢乐的游戏时光，“玩够的话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熊战已经离得不远了。”

　　“咦？”程澈看向裴瑾晞，见他面色不变地站在那里，心道应当是师尊感应到了熊宗师的动静。
　　程澈眼珠转了一下，指着那鸟巢道：“师尊，我们先进去躲躲。”

　　说完程澈就开始往鸟巢上爬，那大银雾鸟见他想进去也不介意，甚至直接张嘴咬住了他的衣服像刚才丢幼鸟一样把他丢了进去。
　　伴随着一声“啊！”巢穴内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三只原本趴在巢边看光景的幼鸟也急急忙忙转去看被丢入巢中的程澈。

　　丢完程澈的银雾鸟非常好心的转头看向裴瑾晞。
　　裴瑾晞：“……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轻功好的很，足尖一点便跃进了鸟巢，刚进去就看见了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被幼鸟们围着的程澈，见这幅景象，裴瑾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熊战的呼喊：“呀呀呀呀对不起，您别啄我，我这就走这就走！”看样子是被那银雾鸟收拾了。
　　熊战再怎么好斗也不会去伤害这些生灵，但他很是奇怪明明都没有路了两个人能跑到哪里去呢？

　　听到熊战远去的声音，裴瑾晞转回视线，这鸟巢内很是干净，于是他盘膝坐了下来，三只幼鸟马上跑到了他的身边求抚摸。

　　等摔懵了的程澈好不容易爬起来，那三个小没良心的东西早就趴在裴瑾晞膝上开始撒娇，它们用稚嫩的鸟喙轻啄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
　　裴瑾晞也不在意，反正又不疼，啄两下就啄两下吧。

　　他也不过只是伸手任那三只小银雾鸟玩闹，可在程澈眼里，他的师尊温柔极了。
　　啊，好羡慕，自己要是只鸟就好了。

　　感觉到程澈在一边看着自己发愣，裴瑾晞问：“你看我做什么。”
　　程澈自然不好意思实话实说，于是他从脑子里急忙翻出一个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师尊，你的神武和我的神武好像认识，你的神武是什么呀？”
　　听他这般发问，裴瑾晞抬起了头，抬手一招示意他过来。

　　等程澈坐到他面前后，他将自己膝上的幼鸟抱了下去，轻声道：“惊鸿。”
　　莹莹绿光自他的体内涌出，交织在一起，最终汇成了一把筝，那筝的造型十分奇特，由石木而成，像是一颗长在悬崖的树。

　　程澈奇道：“这琴的模样好奇特啊。”
　　“把你的琴也召出来。”

　　程澈听话的叫出了自己的琴，听他“那个谁，你出来啊”的喊了半天，裴瑾晞皱眉道：他还没有名字吗？
　　随着白光缭绕，程澈点点头：“我起了好多名字他都不同意。”
　　这神武事真多，裴瑾晞心想。

　　那剔透的琴自现身后就去骚扰裴瑾晞膝上的惊鸿，被一道绿光拍回来后周身的光泽似乎都暗淡了下去，整个琴委屈兮兮的。

　　裴瑾晞：“你都给他取了什么名字？”
　　“大白，小白，白白，阿白，小琴……”程澈认真的掰着指头数给裴瑾晞听那一个个被否决的名字。

　　不怪人家事多。
　　裴瑾晞当即转变了念头。

　　程澈有些羡慕的看着裴瑾晞，“师尊取的名字真好听，惊鸿是飞鸟的意思吗？”
　　裴瑾晞微微颔首：“鸿为大雁的意思，惊鸿之名取自“曾是惊鸿照影来”这一句诗，我欲用此提醒自己事物易逝，珍惜眼前，免得最后对着残迹徒留感怀。”

　　“惊鸿照影……”程澈自言自语地复述了一遍，忽然想起九方宸对自己说的“你找个机会给他取名照影，他会同意的。”

　　“师尊，我给他取名照影可以吗？”还没等裴瑾晞的眉头完全蹙起，程澈又急切道：“惊起的飞雁易走，可影子却永远陪在大雁身边不是吗？它们不在这个地方，还会一起在其他地方呀。出无尘界的时候师尊跟我说不要回头，要往前看，所以何必对着曾过之处伤怀？我愿意当师尊的影子，师尊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这番话并不是九方宸教过地，却说得流畅又坚定，裴瑾晞心中竟是一动，他终于第一次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弟子。
　　天资不出众，也不是很聪明，就凭着一股子执拗和认真追赶在师兄们和他的身后，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程澈这番幼稚的话是真的。

　　可他还是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一辈子对你负责，你最好给我赶紧出师让我早些清静。”
　　程澈微微起身凑近他道：“我会努力的师尊！我一定尽快出师，到时候你就不用对我负责了，我来对你负责。”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程澈这番话说得裴瑾晞有些莫名的恼火，可偏偏那话又认真坚定，让他不好开口反驳，只能转移了话题：“你要给他取名叫照影，那他愿不愿意？”
　　见裴瑾晞没有不悦，程澈坐了回去看着膝盖上的琴道：“给你取名叫照影可好？”

　　灵契浮现，照影一名印在了契约上。
　　这下终于完整的灵魂契约一分为二，分别进入了程澈和照影的身体里。

　　“哇！他终于同意了！我还以为这辈子给他取不上名字了！”

　　程澈是兴高采烈，裴瑾晞却是皱着眉头。

　　自己怎么就答应他给神武取了个和自己神武有联系的名字？现在想起来不太对，回头又来不及了，啧，真是烦死了。还有，回去得让熙春仙尊多盯盯程澈的文学课了，那都起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名字，他要早把名字取好了用得着自己现在烦心吗？

　　程澈抱着照影傻笑，得了名字的照影又是暗戳戳探出一道流光，混在那幼鸟里去揪惊鸿的叶子。

　　裴瑾晞的视线从这一群憨种身上移向上方，他看着湛蓝的天空眯起了眼睛。

　　不远处还有个到处找他们的傻大个儿呢，这么想着，裴瑾晞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熊战……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