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摸鱼指南》片橘

3、望悲山传闻

　　……鬼，传闻中的厉鬼啊啊啊！
　　李釉青贴近孟禾夕，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上次来没见过鬼吗？”
　　“上次来这的时候是白天。”孟禾夕的声音更小。
　　“看样子这个鬼是晚上才在这出没。”李釉青道。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能躲鬼的一天，上辈子他的工作是在鬼面前保护其他人，遇到鬼别说躲了，不往前冲都是采取迂回战术。
　　人类呼吸即是泄露灵气，恶灵可能听不到声音，但对于人的气息是格外灵敏的。他们在这个距离呼吸又说话，厉害一点的鬼应该已经发现他们了。
　　但是影子毫无动静。
　　加上腿部都没凝聚实体，李釉青判断这只恶灵很弱小。
　　怎么办，要不就这么偷偷地从它背后溜走吧？它看风景看得这么专注，说不定不会回头。
　　李釉青很快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恶灵事务局有一条规矩他是很认同的：无论多弱小的恶灵都不能放任不管，因为你不知道它接下来会吸收多强的能量。
　　何况，身边还有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呢！已经没有必要害怕了，因为该害怕的是那只鬼！

　　李釉青心中燃起希望的小火苗，他转头看向孟禾夕，火苗又熄灭了。

　　这是一个将将入道什么招数都不会的人。
　　看着孟禾夕紧张的神色，李釉青试探性问道：“师兄……你会用灵力攻击吗？就是把灵力集中到手上或者……剑上？”李釉青想起对方是用剑砍的人。
　　“不会……”

　　原来他昨天砍人，用的是物理攻击。
　　也对，没有师父引导，一般人不会有“用灵力”这种意识。灵力就像是空气，从出生起就存在于人的四周，人自然就会呼吸，却不会一出生就能判断今天气温多少度含氧量如何空气中有什么成分。
　　运用灵力的基础条件是学会感知灵力，而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李釉青感到悲伤，同时认为那位刺客应该把被物理攻击砍昏在地刻上耻辱柱。

　　怎么办，要不现场教学一下？
　　虽然李釉青目前的身体只有练气期的水准，但他的知识储备不是。
　　正所谓师父的重要性。只要灵力入脉，游转一周，修士就能很快领会灵力的存在。当然，这种操作需要引导人自身灵力操纵技术高超，否则很可能害被引导者爆体而亡抑或走火入魔。
　　一旦他这么做了，铁定会暴露自己的修为。这可和听到过、看到过不一样，是实打实的基本功，到时候剑宗宗主知道了，他该如何解释？
　　算了，还是不说为好。不过……

　　“师兄，你把剑召出来给我。”李釉青道，“我是妖怪，我会用灵力。”
　　作为一只以灵力为养料生长的妖，他当然可以自己会用。

　　孟禾夕从口袋里摸出细绳绑着的吊坠——这是一个储物戒指，里面只装了一柄剑。
　　因为不会用灵力的孟禾夕也不会用储物戒指，所以剑宗宗主设定成紧握后数三下召出戒指内全部内容。
　　三声过后，一柄长剑被孟禾夕握在手中，细绳绑在剑首上，戒指挂在上面。

　　李釉青接过剑，对孟禾夕道：“它没有脚，应该蛮弱的，能打中一下就行……要是万一没打过，你就赶紧跑。”
　　说罢不等孟禾夕反应，悄无声息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
　　李釉青安然靠近鬼影，举剑准备砍下，就在这时——

　　“哈……哈欠————！”
　　鬼影打了个喷嚏！

　　因为这个喷嚏，鬼影终于动了，它缓缓的回过身，一低头看见个孩子举着剑站在那，当即爆发出一声尖叫。
　　“我的娘呀！！！！”鬼影扭头就跑，“饶命啊！”
　　居然神志清晰，就像活人似的……这种情况，李釉青自己不久前才亲身经历过。
　　——鬼影多半死于非命。

　　“站住！”李釉青喊道，“师兄！拦住它！！”
　　孟禾夕从石堆后闪出，鬼影被两面夹击，一时无路可逃。
　　鬼影急得原地瞎跳，明明孟禾夕手上没武器，但做鬼的本能告诉它，这个少年比身后拿剑的孩子可怕多了！一时之间，竟不敢上前。
　　三方僵持不下，鬼影崩溃，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杀我？”
　　饶是孟禾夕不懂分析灵力，也能感觉出面前的鬼不算什么威胁，他看向李釉青，很明显动了恻隐之心。
　　李釉青道：“我不知道你是否犯错。你留在这里，要是渐渐魂飞魄散了也算是解脱……可万一被什么死灵士抓走，或是被恶灵吃掉，就会变成害人性命的厉鬼！时刻忍受灵魂被炼制的痛苦！”

　　李釉青第一次除灵，就遇到过无辜纯净的灵魂——生前是个三岁的孩子，因疾病去世，还是尚未学会“死亡”是何含义的年龄。
　　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不知道家人为什么不理会自己，它只知道自己又可以站起来了，很轻松，很快乐。李釉青没除掉它，毕竟已经很虚弱了，再在家人身边呆上三五日，就会消散解脱了。
　　“我不想吃掉妈妈！不想吃掉爸爸！妈妈？呜呜……”
　　再见面，它挟裹着巨大的怨念耸立在李釉青面前。
　　编号357恶灵集合体，一路逃窜一路吸收灵魂增强自身。那家人在逛街时候，这只恶灵突然袭击了那条街道。它连杀数人，在遇到那家人时，先吃了孩子的灵魂，然后吃了孩子的家人。
　　灵魂是记忆的载体，357号恶灵吃了孩子的灵魂后，357号即是孩子，孩子也是357号。它的灵魂被庞大的集合体挟裹着，吃下了自己家人。
　　那瞬间，扭合的灵魂产生了剧烈的痛苦。因为痛苦所产生的怨力，孩子的意识占据了恶灵集合体的掌控权。它撕撤建筑，打翻摊铺，想要找回自己的“父母”。

　　如果早点杀了它，即使改变不了它父母死亡的结局，至少不会让它在死后还遭遇那样的苦痛。
　　对待恶灵需绝情的必修课，李釉青这次算是上到了心里。

　　“说吧，你为何死在这里，有什么心愿？要是方便，我可以帮你报仇偿愿。”李釉青面无表情，“说完了，我送你上路。”
　　鬼影抽泣着开口道：“我不记得了……我想回家看一眼，看我的家人……我、我有家人！但是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家人在哪，他们的脸也……”
　　它激动起来：“可是我有家的！我想回家！！！”

　　没有记忆，还想找家，这简直比摘星星月亮还难，要不还是砍了算了。
　　李釉青叹气，把剑收回戒指丢还给孟禾夕，盘腿坐下。
　　“很难，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可能会难以接受。”李釉青道。
　　鬼影疯狂点头。
　　“你方才打喷嚏了，而恶灵……鬼是不会怕冷、感冒、打喷嚏的，所以真正受凉打喷嚏的，只能是某个你非常相关的人……你们之间的联系不可隔断，所以你的灵魂受他影响，和他做出了一样的反应。”
　　“我没有同袍姊妹和兄弟……”鬼影被乱发遮住的眼睛好似眨了眨，半晌，它像害羞一般捂住脸，“难、难道是……我娘子……哎呀呀……”
　　李釉青看着鬼影的模样，已经能想象出它所在的家庭有多么和睦、美满，或许他应该趁现在砍了这个鬼，让它在甜蜜中消散。
　　但他还是缓缓道：“你和你的妻子，应当都是普通人。普通人之间的床笫之欢，无法在对方体内留下足以与灵魂相连的灵力。”
　　“那个和你相连的人，是‘你自己’。”
　　“人有三魂七魄……虽然这么说不正确，但你可以理解为：你含有家人、姓名的一魂一魄被留在你的身体中，而剩下的部分——也就是现在的你，被分离出躯体。”
　　“你的记忆和身体，被其他人占了，而他活在某个角落里，打了个喷嚏。还在身体里的一魂一魄牵动了你，所以你也会有此反应。”

　　有种手段叫搜魂术，用法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以魂搜魂。所谓的“魂”只是简单说法，实际是包括和被搜人相关联的灵力、灵气一系列东西，修士使用术法的痕迹都可以用来检索。只要能搜鬼影的魂，自然就能找到它的身体。
　　但是，对人使用搜魂术，首先就要让人进入无法思考、毫不抵抗的状态，通常会使用药物刑训云云非常不人道的手段，现代只有刑讯部门能接触这种法术，李釉青根本没学过，况且……

　　“就算想用搜魂术搜你的身体所在，没有躯体的你在施法的一瞬就会魂飞魄散，渣都不剩。”
　　“你想见家人的方法只有挨家挨户的飘，看看哪家的场景眼熟。这很难，并且山下更多我们这种人，想杀你的，还有要抓你去炼丹炼魂炼尸的。”
　　李釉青不说话了。鬼影呆坐在地上，一时间沉默无言，只有夜风寒凉。

　　被害的愤怒，报仇无望的失落，压得李釉青心口堵。
　　作为一个刚不明不白死掉，害他的人还在不知怎么回去的现代世界的人，李釉青和鬼影的情绪在某方面起了共鸣。如果可以，他是想替鬼影报个仇的。
　　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气氛凝重，李釉青提议：“要不试试？你跟我们走，下山转一圈，要是找到了就恭喜你，找不到就在我们走前送你上路。”
　　鬼影坐直了。没有任何犹豫，它道：“要！”

　　“好！那就走！”李釉青拍拍屁股站起来，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位他的师兄。
　　完蛋，不自觉领头当老大，擅作主张了。
　　他忐忑不安的转头去看孟禾夕，发现对方垂眼盯着面前的杂草，似在思考。

　　孟禾夕看向鬼影，下定决心般问：
　　“你姓徐吗？”
　　鬼影好似被重锤一击，刚准备起身的它一下不稳，爬倒在地。

　　这个反应，不是都不可能了。
　　李釉青震惊的看向孟禾夕：“你怎么知道？”
　　孟禾夕也很意外：“上山时和你说，传闻这里有厉鬼，有人翻山后失去记忆，变得痴傻……这个传闻很多人相信，是因为真的有人失忆了。”

　　“那个失忆的人，是重月镇徐氏的一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