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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后遇良人” ...

  •   林简从聂寻意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林简,你还在考虑什么。巴黎那边已经给我发了好多封邮件了,再过俩天就是名额确认截止日期了,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你不是不清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教授,我…再想想,就今晚,我会给您答复的。”
      聂寻意充满困惑和无奈的叹息声,还在背后那扇门里响起,林简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离开了行政楼空荡荡的走廊。
      学校四五月份的梧桐正开着花,偶尔被风吹落,人行道旁不时有学生骑车经过,林简走在路上,拿着手机给易诚熹发信息。
      “你在哪?”
      “在图书馆,怎么了?”
      “有事和你说,我在校门口的咖啡店等你。”
      易诚熹在图书馆复习大三的考试内容,看到消息就起身往校门口走。林简很少用这种“有事和你说”的方式向他表达什么,除非尤其重要,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就迈得快了些。
      易诚熹推开咖啡馆的门,张望了一下,看见林简正坐在靠墙的位置发呆,于是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林简在他拉开椅子的时候回过神来,看着他坐下。易诚熹边坐下边问他:“怎么了?”
      林简指了指放在桌上没动过的一杯咖啡,说:“先喝点吧,你最喜欢的拿铁。”
      易诚熹拿起杯子,吸了两口放了回去,看着林简,等着他的下文。
      林简却没有看他,垂眸去看易诚熹刚刚放下的咖啡杯。斟酌又斟酌,林简才开口,说:“我…要出国了,去巴黎,三年,全奖,是个很好的机会。”
      易诚熹瞳孔缩了缩,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林简没给他机会接着往下说:“因为时间比较久,而且我可能还要留在那里读博,所以…”
      易诚熹没让他说下去,打断道:“什么时候决定的?太突然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林简终于抬眼看他了,但却又没了回答。
      易诚熹单手伸进头发往上撩,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走?”
      “下周。”
      易诚熹把手放下,盯着林简。
      人在对视时,眼睛很难撒谎,但林简又垂下了眼。
      易诚熹撑了撑椅子扶手,站起来要走。林简叫住他,说:“易诚熹,我们之间一定要以冷战收场么?”
      易诚熹背对林简站住,头略略侧过,声音低而嘶哑,问:“那你今天回家吃晚饭么?”
      林简却回答:“不回了,我…过两天再回去收拾东西吧。”
      易诚熹却低低笑了两声,说:“林哥,你的东西,一时半会也收不完吧,我这两天住宿舍,你随意吧。”话刚落地,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店。
      林简一直看着他离开。他盯着易诚熹刚刚放下的那杯拿铁杯口的咖啡渍出神,一直到有人和他讲话,他才回过神来。
      “先生,您还好么,您坐在这半个小时没动过了。”咖啡馆的男服务生站在他身侧,轻声说。
      林简朝那个服务生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走出咖啡馆。门外的街道那么熟悉,他走在这里却像走失了的小孩。
      天好像要下雨。林简抬头看灰蒙蒙的天,心里也沉了下来。一路没什么精神地回了那个即将不属于他的“家”。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转过身准备关门,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是易诚熹。
      他在哭,很小声的抽泣。
      林简转过身抱住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抱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易诚熹主动松开。然后绕过林简,就要走掉。
      林简没拉他,由他走。木门划过地板的声音轻得不行,在快关上之前却停了一下,又砰地一声合上。
      “不好。”林简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酸,像被人很用力的揉过一样。
      他向后退两步,靠到门上,滑着跌坐在瓷砖铺就的地板上,把头埋在腿间。玄关一点声音都没有,林简起身的时候膝盖处的布料已经被盐水浸湿。
      “太混蛋了。”林简往房间走去,兀自说了句。
      他胸口闷闷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动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衣服一件一件装进纸箱,书和旧的设计稿装进包里。他把所有他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装好,但还是发现这个房子满满当当。
      也是啊,一起住了这么久,哪里会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床头的摆件,墙上挂着的照片,客厅电视机旁边的插花瓶,桌上成对的杯子,洗漱台上同款的牙刷,都是共同回忆的录像带。
      林简看着墙上的照片。
      一张是他们去青海湖拍的。
      一张是他们在海边对着日落拍的。
      一张是他在游乐园站在旋转木马前拍的。
      一张是他们去日本,易诚熹在《灌篮高手》取景处拍的。
      还有一张是从高中时代朋友们合影里切出来的两个人的合影。
      被易诚熹改变的那部分自己,大概已经变成了易诚熹的样子,永远作为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了。
      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易诚熹,对方过了十几秒才接起,很安静,他带着厚重的鼻音“喂”了一声。
      易诚熹听见这样的声音,就知道林简哭过了。他犹豫半晌,应了他,问到:“怎么了?”
      林简问:“那些照片和摆件,你还要么,不要我就拿走了。”
      易诚熹捏住手机,没忍住,问:“你非走不可?”
      林简没回答,易诚熹没等他,就说:“你想要就拿走吧,不拿走,我也会丢掉的。”
      “对不起啊,我…”林简说。
      “没必要道歉的,我理解你。”易诚熹有些哽咽。
      “你就把我当作一个自私的混蛋吧。”
      “不自私,你本来就该往更好的地方走,如果让你因为我停下脚步,那自私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林哥,我不要做束缚你的那个人。”易诚熹努力维持着自己声线的平稳,但还是局促地露了馅,尾音居然带上了哭腔。
      “假话,撒谎。”林简有些无奈。
      “真的,林哥,我…还有事,先挂了。”易诚熹落荒而逃。
      电话传来一阵忙音,易诚熹把电话挂掉了。
      林简给聂寻意发了消息,把出国的事情和他确认下来。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在处理出国前的一堆又一堆事情,匆忙决定让很多事情变得一团乱麻,但林简太了解自己了,时间一长,会走不掉。
      关于他要出国的事情,他只通知了家里人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们,当然也包括易诚熹。家里人倒是都支持他的决定,但江悦听说了之后却很不可思议地问他准备拿易诚熹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们分了。”林简貌似轻松回答说。
      江悦下巴都快惊掉了。
      毛线团抽丝拨茧,线条终于抽到林简要走的那天,林简坐在送他前往机场的车上,看着车窗外马路边倒流的城市。
      “易诚熹会来么?”林简心道。
      在这样的想法一冒头时,林简就予以否决。
      没有必要了,都要走了,再见一面也没什么意义,我这样的人,也不会是他的终点。林简这样想。
      往远看便是山,远处的山好像也在悲悯着谁,云雾徘徊在看不清的高远处,黑沉沉的,一直蔓延到林简的心头。
      要下雨了。林简进了机场大厅,走到靠近自己登机口的候机大厅等着登机。他看着电子登机牌,十一个小时,早上十点半登机,九点多就能到。
      易诚熹正在往机场赶,他刚考完一场考试。此时是九点五十,学校离机场七八十公里,他不知道林简坐哪班航班,但他就是想去看看,想去送送他,想和他再说几句话。
      林简戴着耳机看着机场里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往回走,有的往前走。外头忽然下起大雨来,打在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模糊了看向外头的视线。耳机里的歌曲有这样一句歌词。“But it’s hard when you r young.”
      易诚熹匆匆地走进机场,刚进来外面的雨就开始下,淅淅沥沥的,似乎是这个春天下的最后一场雨。易诚熹看着机场的时间表,今天只有一班飞巴黎,时间表上的时间还有许久,他顺着时间表上的信息一路飞奔到离那个登机口最近的候机厅入口,身上穿着的外套都顺着风飘了起来。
      终于比时刻表上的时间早了几分钟。他扶着膝盖不停喘着气,又抬眼往人群里看,希望找到林简的身影,却是徒劳。他叹口气,干脆蹲下,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有个人却穿着白鞋走到他的面前。易诚熹抬头,然后立刻站了起来。
      林简站在易诚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只能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易诚熹张了张嘴,看向他,问他:“你那班航班不是要起飞了么?”
      林简向他晃晃手里的手机,跟他说: “延误了,说是半个小时。”
      他看着易诚熹脸色突然僵了僵,就知道他还以为自己不走了,心口突然抽了抽,却仍然笑着说:“所以你如果有话和我说,那你至少还有二十分钟。”
      易诚熹放在双腿两侧的手紧了紧,侧头叹了口气,又转回来,对林简说:“留给我我一个愿望吧,怎么样。”
      林简想了想,说:“可以是可以,但你知道的,有些要求我答应不了。”
      易诚熹摇摇头,说:“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要提什么,但我不会拦着你,我说过的。”
      林简看着眼前的易诚熹,忽然笑了。他突然想起高中时易诚熹的模样,虽然是同一个人,但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同了。他道:“阿易,不要太将过去挂怀了。”
      易诚熹低头,掂了掂脚尖,林简问他在想什么,他反问到:“林简,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海。”
      林简顿了顿,回答说:“我会一个人去看的。”
      易诚熹接着问:“那跨年夜你会给我打电话么。”
      林简摇了摇头。
      易诚熹仰了仰头。“啊…”然后低了头捏了捏鼻尖,心想,这样你最后在我心里不就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了吗?
      林简把手放回行李箱的扶杆上,对易诚熹说:“人与人交往的意义不来自于结果,而是来自于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希望我们都有更好的未来。好了,我该走了,再见,易诚熹,祝你,后遇良人。”
      说完,林简就拉着杆子,转过了身。还没走出几步,眼泪就流了出来。他站住几秒,低声自语道:“知道会难过,但好像还是低估了会难过到哪种程度。”
      他回过头去看刚刚走来的方向,易诚熹也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于是他也继续朝前走,一直到登机。
      易诚熹却在快走到拐角处直接转身。没有奇迹,没有林简。然后他一路不停地走出机场,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直接上了机场外的计程车,一路回到那个不成样的家里。
      一走进去,他都不由得感慨,林简收拾得实在干净,就好像他从没在这儿住过一般。易诚熹想给自己烧壶热水,压一压控制不了的心绪,但却听着电热水壶烧水的声音出了神,拿起水壶把水倒进骨瓷杯里,被杯壁上的温度激醒,赶紧放下了杯子,看向水壶上的温度。
      九十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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