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星》姜楝白

1、凡是过往 皆为序章

　　“是，你们都觉得是我干的，是我害死了她，”女孩声音颤抖，“我说什么都没用，你们就觉得我从内心深处就盼着她死！”
　　破音了。喊得太用力，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弓下身去扼住喉咙。没人敢靠近，所有人都像看鬼一样看她。她扫视过他们，忽而又神经质地笑了，笑声尖利。
　　鬼上身、精神病、那个疯孩子，她忽然之间获得了很多名字；乌鸦嘴、克亲人、讲句话就能害死人，她忽然之间又多了很多奇异的能力。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偏偏现在不管用了？写在她姓名里的“不吉利”呢？刻在她脊背上的“晦气”呢？别人所惧怕的她的如影随形的不幸呢？为什么这种时候就都消失不见了？
　　明明她如此怨恨这些人。
　　“离我远点吧。”她笑起来，刘海散乱，脸色惨白，“我怕我克死你们。”

　　“你想说什么呢？”
　　她一反常态地直视着眼前人的眼睛，极力抑制着声线里的颤抖，“你是要我再去解释一遍？再去跟他们说我没有做、我没有想伤害任何人，然后看着他们说相信我，但谁都不敢靠近我一步？”
　　她停顿了两秒，望着他，轻声说：“你不也是吗？你都不敢站到我面前来。”
　　两张桌子把他们分隔开。一边是用愤怒抵抗着悲伤，另一边则只是沉默。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只有她的哽咽和带着眼泪的喘息。
　　“你根本不是真的想帮我，顾北辰，”她说，“你只是——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怜悯我很开心吗？拿我展示你的善良很方便吧？”
　　“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你敢不敢听听看你的结局？”

　　“要怎么才能改变……命运？”
　　女孩想了想，敛下睫毛轻声说：“去做……一些不太像你自己的事情吧。当你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命运就抓不到‘你’……你相信蝴蝶效应吗？”
　　她这时候倒是显得平静不少。阳光太刺眼，模糊了人的视线，只觉得她单薄得像张纸，能透光。那张苍白的脸被镀上柔和的光晕，仿佛也一并模糊了歇斯底里的、或是悲伤难抑的那个她。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安静的、有些内向的，字和人一样纤细又清丽的，总是在微微笑着的，那个普通女孩。
　　幻觉不过一瞬而已。回过神来时，眼前的不过一具被烧空了的躯体。
　　她不再笑了。
　　她也没回头。

　　“改变不了的……千枭宇。”
　　她出神地盯着窗外那一抹微渺的天光，没去理会电话那边的叫喊，用哭哑了的嗓子轻轻留下一句，疲惫的，干涸的，“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对不起，骗了你们。”
　　“你说如果我消失，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好一点？”
　　这句话没有被听见。对面早就挂断了通话，疑问的尾音消失在嘟嘟声里。
　　她扔下手机，慢慢走上楼梯，推开沉重的铁门。晨风拂过耳畔，发丝追着鸟飞走的方向飘起，太阳从地平线那端的云层后探出头来，金色的晖光落满大地。远远地能听见车流和早市的喧嚷，孩子牵起大人的手，面糊在铁锅上滚出完美的圆，煎饼果子要出炉了。
　　飞鸟离巢，城市苏醒，人行道上红绿灯刚刚变绿，人们自顾自地幸福着、痛苦着，
　　她回到渴望已久的、大地的怀抱。

　　“又要重新开始了吗？”
　　“嗯。”
　　年轻人站在一片光的漩涡里。群星绕着他回转，四周并没有人，只有他和那些光亮。
　　“什么时候你才会停下呢？”
　　是他的影子在追问，他的身边其实空无一人，年轻人略带悲伤地笑了笑，迈开脚步往前走去。他脚下那些旋转的星忽而四散，向天空升去。流星回返，天地旋转，光阴就像被拨乱的指针，新雪覆上冒绿的枝头。
　　他轻声说：“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