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科生好难带[年下]》路霏

4、004

　　小路不太宽敞，夹在矮厨房和单独的储物房之间，安静无声。

　　四周的景色如同一幅沉睡慵懒的画卷。

　　邓一祎穿着简约的羊毛衫，背着小巧的背包，手里揣着吃食，目光在四周悠闲地扫视着，心中隐隐充满了些许好奇与期待。

　　穿过狭窄的泥巴路，便到了屋子后面，视野豁然开朗起来。

　　菜园子很大，足足一亩有余。
　　邓一祎环顾四周，只看到园子里种了几颗卷心菜，很多地方呈现出荒芜之色。
　　可能因为是冬天，所以大舅他们才没有种什么东西吧。

　　四周好像过于安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呼吸，只有女孩的轻微的脚步声回荡在乡野里。

　　她往周围张望了一会儿，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种感觉让她心中有些发毛。

　　突然，从西边的竹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种声音像是有人在里面穿梭着，让女孩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大白天的，没事吧？

　　她忍不住紧紧握住手中的背包，若不是身后还有人们打牌的声音，她都想落荒而逃了。

　　邓一祎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可能只是风吹过竹林的声音，或者是什么小动物在活动。

　　但是，心中的疑虑却像一只无形的黑手紧紧地抓住她，让她无法掉以轻心。

　　她缓缓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让她感到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她突然看到竹林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个身影让她心跳加速，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她想要质问对方是谁，或者跑回去喊人过来，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吹动了竹林里的叶子，让那个身影更加模糊不清。

　　女孩鼓起勇气，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事的！

　　忐忑不安间，那抹身影钻出了竹林。
　　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竟然是刚才牌桌上，坐在她身边的指挥官。

　　他逆光而立，手里提着一把小锄头。

　　看到女孩站在那里发呆，周凭念乌黑的眸子亮了一瞬，随即充满了不解。
　　她怎么还跟过来了？

　　邓一祎看到原来是认识的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心中的疑虑也渐渐消散。
　　原来是她自己吓自己。

　　可是，他在竹林里干嘛？

　　稳了稳心神，邓一祎推开园子的篱笆门，走了进去。
　　菜园里的路不太平整，看上去是挺久没有打理。

　　竹林在高坡上，需要从菜地爬上去。
　　邓一祎站在坡脚下，准备开始爬。

　　但因为手里捧着剩下没吃完的鹌鹑蛋，身体有失平衡，手脚都不太好着力，尝试了好几次未能成功。

　　她抬头望去，坡上景色优美，竹林的另一边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视野会更加开阔。
　　若能俯瞰下去，定是美哉！

　　邓一祎不死心，抽出纸巾，将鹌鹑蛋包好，装进衣服兜兜里。
　　她今天还就非得上去不可！

　　然而她的不死心似乎并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
　　每次她的脚一滑，就很难再前进一步。

　　继而，女孩坚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困惑。
　　因为坡上的少年看到了她，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将深邃的眸子投向她。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努力的样子，却并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转过身，继续在竹子底下倒腾。

　　邓一祎真的是无了个大语。
　　这孩子，也不拉她一把！

　　“哎，你也不搭把手，拉一下我！”
　　她轻蹙着秀眉，向猫着腰在竹林里寻觅的少年喊。

　　周凭念的身影顿了一下，转过头来，不确定地问:“你在喊我吗？”

　　“不然这里还有其他人？”邓一祎再一次无语了。

　　“哦。”
　　他丢下小锄头，走了过去，依言将女孩拉了上来。

　　少年看着清瘦，但肌肉却是紧实，力气大得很，是扎扎实实干农活练出来的，不是某些人在健身房作秀的那种假把式。

　　邓一祎找了块稍稍宽敞的草地坐下，随后掏出鹌鹑蛋，慢条斯理地剥起来。

　　这蛋做得可真好吃！

　　“你在找什么？”她问。
　　一个人鬼鬼祟祟、悄无声息的，莫不是在干什么坏事？

　　“挖冬笋。”少年回答。

　　“冬笋？”邓一祎朝他刚才活动的地方看了一眼，“我还没挖过冬笋呢！怎么挖？”

　　周凭念回到刚才的地方，继续寻找着，听到她这样问，身子转过来。

　　只见她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活像是一只好奇宝宝。

　　他手上的动作停住，盯着她，似乎在犹豫。

　　女孩瞧出来了，其实她也并非一定要得到什么答案。
　　只是觉得两人不说话，气氛有点过于安静，甚至还有点尴尬。

　　看见少年久未回答，邓一祎秀眉微微一挑，接受他的沉默，准备继续吃鹌鹑蛋。

　　这时，一直望住她的人忽然搭腔了:“你想挖？”

　　“嗯！”她确实想，人生在世，没经历过的事情，她都想体验一遍。

　　“过来！”

　　女孩得到应允，开心得眉眼弯弯，双手撑着草地站起来，来到少年的跟前。

　　周凭念站在一棵竹子底下，左手拎着小锄头，右手伸出去，指着这一片茂密的竹林:“想挖笋，首先要找这种竹叶青绿、浓密、大年的竹林。”

　　邓一祎点头:“这片竹林在我小时候就有了。”

　　“我知道。”少年轻抿着唇，细碎的阳光穿过高高的竹林，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

　　“你知道？”邓一祎讶然，“你以前来过这里？”

　　周凭念幽黑的眸子倏然一转，打量着她白皙娇嫩的脸蛋，默默凝视了几秒。
　　却见她眼神纯澈明朗，全然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少年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地吐了出来:“嗯。”
　　他来过，不止一次。

　　“哦。”邓一祎思忖了一会儿，脑海里没搜刮到什么跟他有关的记忆。

　　周凭念不再聊这个话题，继续教她找冬笋。

　　他弯下腰来，扬起锄头，在竹子根部附近抡了几下，松土。

　　“光看竹叶是不够的，还得挖开林子里的土壤看一下，如果土质比较疏松，而且饱含水分，这种竹林就会长笋。”

　　周凭念抓起一块土，两手掰开，递到邓一祎面前给她看。

　　邓一祎顺势伸出手指，去捏。
　　白皙纤细的手指上立刻沾上黄褐色的泥巴。

　　“别摸，脏！”少年下意识地去阻止。
　　像她这样娇艳的花儿，是不应该被淤泥污染的。

　　“不会啊。哪里脏了？”女孩奇怪极了。
　　小时候她摸鱼抓虾、翻山越岭的，这摸一下泥巴算什么。

　　“你擦下手吧。”周凭念坚持，“没纸的话，用我衣服也行。”

　　他放下手里的土块，指了指旁边挂在竹枝上的外套，抬步就要去拿。

　　邓一祎顺着他指的方向，这才注意到少年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血管清晰，手掌宽厚，看上去就充满了力量。
　　只是指腹和掌心显得粗糙，有些地方还皲裂了，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磨出的痕迹。

　　她轻轻收回目光:“不用了，我带了纸巾。你继续挖。”

　　周凭念闻言，回过身，在刚才松了土的竹子边，蹲了下来，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比划最下面一截竹节的高度:
　　“近地的竹节比较浅，它的竹鞭就比较浅。”

　　“竹鞭？什么是竹鞭？是牛鞭的‘鞭’吗？还是鹿鞭的‘鞭’？”邓一祎不解。

　　下午三点的太阳依旧很大，周凭念不知道是因为劳动了，还是气温升高了，抑或是女孩说的那什么牛鞭鹿鞭，让他莫名感觉浑身更加热。

　　他本来不想再看她的，但实在忍不住想知道这女人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傻。

　　乌黑的眼眸睨过去，两人眼神交错，仿佛两对明亮的星星在静静地对话。

　　女孩目光纯粹如清泉，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用了那两个词来打比方做解释。

　　不过触及到少年犹如黑色琥珀的暗眸，她读出了他眸色里的意味深长。

　　啊！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完犊子了！
　　她真不是这样的人啊喂。

　　“那个……鞭子的鞭，鞭子的鞭。对吧？”赶快给自己找补。
　　白嫩的脸颊顿时红晕弥漫，宛若初升的朝霞。

　　越解释越乱。

　　所幸少年表情淡淡，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嗯，他可能还不太懂，毕竟还只是个男孩子嘛。
　　邓一祎自我安慰。

　　周凭念在接着讲:“竹鞭浅，笋也就比较浅，很容易找得到。如果近地竹节比较长，竹鞭比较深，笋就比较深。”

　　“哦。原来冬笋是在地底下啊？我还以为和春笋一样，长在地面上呢。”邓一祎学到了。

　　周凭念低着头，在女孩看不到的角度，嘴角按捺不住地徐徐扩大，然后上扬，乌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笑意。

　　亏得她比自己多吃了五年的饭。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傻丫头一个！

　　“那什么样的竹子下面会长笋？”求知欲向来旺盛的好奇宝宝追问。

　　周凭念把她带到了另一棵竹子前:“这是一年竹子，不长笋。”

　　“怎么看出来是一年竹子？”

　　少年指着竹子底部青褐色的叶子:“它的笋叶还比较完整，才刚开始腐烂，可以不用去挖。”

　　“哦。”邓一祎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这是两年竹子，竹节呈灰白色，底下的笋衣几乎完全腐烂。这种竹子长笋最多，两米之内必定有笋，前后两米都要追一下。”

　　“你经验很丰富啊！”女孩不吝夸奖。

　　周凭念没做声，带她来到一棵比较粗的竹子旁:“这是四年的竹子，竹节处的灰白色，已经变成了黑色。这种竹子，笋长得比较远，一般在两米到六米之间。”

　　最后，他扶着一株颜色比较深的竹子，语气蓦然变得轻浅，好像还夹杂着一丝说不上来的特殊情愫:
　　“这是六年以上的竹子，颜色发黑发暗，已经没有生命力了，不长笋了，不用挖。”

　　“竹子只有六年的生命吗？”邓一祎头上冒问号。

　　“不是。不同种类，不同生长环境的竹子，寿命有所不同。有些竹子可以活到120年，有的可能活到60年，还有的只能活10年左右。”

　　“这样啊，我都没有了解过。”邓一祎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周凭念听了，淡淡一笑:“竹子一生只开一次花，开花后就会枯萎死亡。竹子开花后，周围的竹子也会陆续开花枯死，这种现象在古人看来是一种凶兆。”

　　“啊？”邓一祎惊住了，“那……那这棵竹子是要砍了吗？不然这一整片竹林都得挂？”

　　她眉头紧蹙，葱白的手指紧紧握住竹竿，力气大得连指节都有些弯曲了。

　　周凭念见她小脸写满担忧，黑长的睫毛眨巴眨巴的，好像眼眶马上都要湿润的样子。

　　算了，编不下去了，他胸膛缓缓起伏震动，低低的笑声回荡在竹林里。

　　“骗你的！”还是不再逗她了。

　　“你……”邓一祎气着了，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坏，玩笑开得跟真的似的。

　　“不是要挖竹笋吗？走啦。”少年依旧开怀，提脚离开，一面走，一面回头，再望望那棵颜色暗黑的老竹子。

　　深邃的眼睛里，情不自禁浮上难以名状的依依不舍。

　　这棵竹子，十岁半了。
　　他和她，也九年半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