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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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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可不只是眼前之人,眼神往长队中扫去,几名早早跑回的对主本以为会得到嘉奖,却等来这么一番话,当即止不住心生忐忑,垂下头,不敢再一门心思往雁萧关眼前凑。
他训的人满脸通红,在他平静的眼神下,硬是嗫嚅着不敢出声。
不再搭理眼前人,雁萧关径自走到军营大门,远远望见十来个拖着双腿往回走的士兵。
他站定在营地门口,静静等着,士兵相互搀扶着走来,眼睛被热汗刺的生疼,之能勉强看见一高大人影候在营门处,遥遥看不真切,便以为只是守营的士兵,并没放在心上。
他们此时满腔惶恐,回来得太晚,也不知会不会惹怒新官上任的都统。
等到近前,一道已经变得熟悉的声音传来:“既已回来,先去一边歇息片刻,待歇好再吃饭。”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更没有另眼相待,可反倒让士兵们安下心,霎时热泪盈眶,亟亟点头,没有受到责难,就算受罚,他们也认。
饭食自然只有旁人的一半,可在雁萧关的种种施为下,没人有怨言。
饭后整队,雁萧关一脚跨上点将台,在校场数不清的低语声中,他单手执起长枪,手腕微震。
嗡嗡!
枪身震动不已,所有人同时看向他,人群里若有似无得骚动登时一干二净。
“日后操练,诸位切记,上峰的命令说一不二,今日受罚队列,”雁萧关枪尖刺出,所指方向赫然便是朱二,也就是方才出声质疑饭菜过少的队主,“朱二,出列。”
朱二面色青白交错,口唇开合,欲要狡辩却不知怎么开口,雁萧关冷冷一个眼神看过去,夜色也挡不住的凌厉,心中杂念偃旗息鼓,朱二努力板直腰,往前跨一大步。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或许是没看懂雁萧关的脸色,上前一步,哭丧着脸跪倒:“殿下,一列队伍近百士兵,跑步操练拼的是速度,少数人拖后腿,难道队里其他人都等着他们,到时整队都没人合格。不更难看吗?”
见雁萧关没有阻止他,他胆子更大:“可若是我们当先回来,起码也能表明我们队列中不是所有人都不行,总不能因对立几个人不成,便拖着所有人一起受罚呀!”
这话倒是说得巧妙,分明是在挑拨体力好的士兵与体力不好士兵之间的矛盾。
雁萧关淡淡扫他一眼,慢声问:“你们也是相同想法?”
大柱早已经荣升为雁萧关在神武营中最大的拥趸,当即站出来,高声反驳道:“都是一个队列中的兄弟,便如都统所言,乃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队列中部分人听他说后,脸色很不好看,只是隐于阴影中。
雁萧关一摆手示意他回去,跳下点将台来到最尾几列的队主身前:“你们呢?为了等队里的兵士,才没能在半个时辰内赶回来,委屈吗?”
最尾几个队列几乎所有士兵都只领了半份饭食,包括队主。
被问的人一怔,想起方才往碗里夹的薄薄肉片,眼眶微红:“回都统,不委屈。”
雁萧关募地笑了,眼中笑意荡开,锋利的眉眼不改桀骜,话说得毫不客气:“在场之人都是神武营的士兵,皆互为袍泽,袍泽说来容易,可诸位扪心自问,一个在训练时就只顾自己的士兵,若是有朝一日面临敌军,你敢信任他,敢与他生死相托吗?”
雁萧关已走到反驳队主一步远,话音干脆清晰:“若我同你一般,只顾自己享受,不顾手下哀鸿,你还愿意追随我吗?”
质疑队主唰地变色,当即失语,在雁萧关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忍不住回头看下队里的士兵,残阳微弱,还没到看不见的时刻,队里近百士兵排成一长条延伸而出,离得太远了,他看不清队里士兵的眼神,可他觉得里面定有不屑,他也知这或许是错觉,可离他最近的士兵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方才还因跟他一起提前跑回校场而喜不自胜,这时在他看过去之时,却也别开了视线,不与他对视。
他愣愣低头,眼中浮现懊恼。
雁萧关走过他身旁:“今日受罚的对列,记得负责将茅房扫干净,为营里整洁贡献一份力量。”
声音里的嫌弃呼之欲出,朱二没有预料到所受的惩罚居然是清扫茅房,目瞪口呆傻立当场。
雁萧关路过他时,瞥他一眼,疑惑地扬扬眉:“不愿意?”
“愿意,”朱二猛一个激灵回神,如蒙大赦,“谢都统恩典。”
雁萧关下颌紧绷一瞬,像是牙疼一般,随即挥挥手:“若明日能顺利跟上操练,免罚,若最后还是你们垫底,小茅房就由你们队承包了。”
“是。”
“今日操练结束。”雁萧关背过身,走向神武营大门。
游骥注视着他的身影,神情若有所思,大柱与他并肩跑了十五里,自觉他们已是共患过难的兄弟,溜溜达达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游将军,喊兄弟们收拾完好好休息吧,看样子明日的操练也不容易,总要恢复好体力才能应付明日的难关。”
游骥转头,面无表情看他搭在肩头的手。
大柱虽不懂尴尬为何物,此时却忍不住缓缓将手抬起,这下,游骥才若无其事偏开眼,大步走到队列前:“全体都有,自由活动。”
“是。”
士兵们散开,游骥能瞧见不少人眼神灼灼,只不过才一日的功夫,木然的士兵身上似乎有了些鲜活气。
不过也不意外,统帅赏罚分明,若是士兵好好表现,说不定能步步高升,美好的未来指日可待,就算不想的这么远,只看眼前的日子,明摆着也越来越好。
游骥缓缓输出一口气,身处人群中,免不得被他们感染,眼前是触之可及的变化,往日神武营充满沉默绝望,此刻骤然止住倾颓的趋势,覆灭前路不再,新途通往何处,且慢慢看吧。
游骥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任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洒在他身上,他一举一动都不慌不忙,同样的席地而坐,相较于旁边举止大咧咧的士兵而言,看起来要斯文有礼许多。
微暖的阳光被挡住,身旁落下一抹阴影,蹒跚的人影停在他面前,游骥看向来人,正是吴老,他没有动,只掀起眼皮往一旁看了看。
吴老失笑:“你个臭小子,还曾是读书人呢,懂不懂得尊老爱幼?”
游骥神情不动,语气更是平淡:“假的。”
吴老不跟他掰扯:“游小子,你今日跟着我种了半日地,又受半日操练,身体无碍吧?”
游骥身体放松,感受到身体虽虚软,却没到极限:“吴老别担心,都统布下的操练任务看着虽多,却没有超过我们身体承受能力。”
他摊开手掌,紧握又松开:“我有感觉,若跟着都统继续操练,日后体能定能大幅提升。”
吴老刚一直待在火头房中,还险些与雁萧关打个照面,又在伙头兵的怂恿下,窝在伙头房的窗后看了好一会儿,这时是见雁萧关离去,这才过来。
他沉默片刻,视线从游骥的手掌上掠过,少顷,他才状似随意地说:“那便好。”
而在他旁侧,游骥的眼神漫不经心看过去,从他耷拉着的眼皮上一闪而过,那双眼里的担忧像是挥之不去一般,深藏在眼底,只是吴老的眼神太过浑浊,几乎无人看清。
除了日日注意着他的游骥。
垂下眼睫,游骥忽又提及离去不久的雁萧关:“有五殿下做都统,带领神武军一同操练,说不定有朝一日能使神武军复归往日荣耀,就如当年陆老将军在时,神武军有朝一日终会成为大晋朝国之利器。”
他的话音虽平淡,可吴老与他打过好几年的交道,自然听着他话语中隐含的期待,他没有多说什么,面上几乎称得上面无表情,连同方才眼里含着的些许慈和也消失不在。
游骥没有在意也不意外他的沉默,吴老一贯如此,在游骥初来神武营之时,吴老就是出了名的孤僻老头,喜爱独来独往。
他是神武营中年岁最高的士兵,杜知乐之所以会留下他,可不是因为他在神武营的资历长,这么多年杜知乐供给神武营火头房间的尽是些糟粮烂菜,神武营之所以没有哗变,除了无处可去之外,还因为吴老能将这些破玩意儿变成能入口的食物。
到后来,一手好厨艺更是成为杜知乐和吴涛的专享,好在其他火头兵倒也从他那里学了几手,他时不时再指导几句,士兵们的伙食倒也勉强过得去。
可除此之外,就算是与他最为相熟的火头兵,也不知他来历,只猜测吴老或许很早之前便就是神武之人,只是不知他原本属于哪位将军麾下,他也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唯有脸上一道几乎贯穿整张脸的疤痕,表明着他曾也是从刀口舔血的人物,只是英雄末路。
怕提起他的伤心事,神武营之人也闭口不提对他的好奇,毕竟谁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去。
游骥进入神武营快半年,与吴老打照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直到游骥无意间在野外救下吴老,两人才熟悉起来,直到数年后的现在,游骥已是吴老最关心的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