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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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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一个个过去,他不知发出了多少个馒头,蒸笼一轮一轮抬走,他也变得饥肠辘辘,可却斗志昂扬,又抓起两个往面前人碗里塞去,抬头一看,撞上游骥面无表情的脸。
他当即一怔,随即脸上笑容更大:“游将军,你们回来了。”说着,他另一只手又往蒸笼里伸,别人都是两个,却给游将军碗里装了满满三个,辛苦半日,可别饿着了。
馒头白胖暄软,还没入口便知美味,与往日噎人的窝窝截然不同。
自游骥进来,雁萧关便注意到了他,此时游骥垂着眼,以侧脸对着他,缓缓勾起唇角,雁萧关觉得这人有些意思,自己这么大个陌生人站在这里,居然也不来问一声,这是故意无视他?
雁萧关抬臂摩挲下巴,阳光下五官英挺,轮廓硬朗,可面上神情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不过看大柱对眼前人的态度,也知此人同杜知乐等人不是一丘之貉,他心中轻啧一声,佯作不知此人态度,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却没有收回。
视线扫过游骥捧着碗的手掌,那不像是一双握刀剑的手掌,倒是适合执笔墨,身形在一众士兵中虽不矮,却生着一张文弱的脸,打眼看来着实不像是个当兵的。
雁萧关的眼神犹如实质,任游骥不动如山,也觉芒刺在背。
雁萧关更放肆,饶有兴致地看一眼游骥皱起的眉头,待游骥忍无可忍地转身大步离开,才转而看向跟在游骥身后的一众士兵。
他们刚种完田,连布甲都没穿,只着一身短打,身上满是灰土,手上还沾着灰黑脏污。
被他凌厉的眼睛盯着,游骥能做到按兵不动,士兵们却忍不住心生骚动,一个个虽没有说话,却止不住地眼神交流,满心疑虑,细细看去,眼中还有防备,就算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告知他们今日,可此时神武营大变是明摆着的事,面前人是谁?要做什么?谁心里没个猜想,个个心头打鼓,只是碍于不明情势,忍耐着没有交头接耳。
大柱没看出他们心中想法,笑嘻嘻地分发馒头,直到所有人领完,他在身上随意擦擦手,走到雁萧关面前:“殿下,现下要用饭吗?”
雁萧关走过去:“行啊,你也一起。”
随手从蒸笼里捡出一个剩下的馒头,塞在嘴里,也不嫌弃简陋,吃得喷香。
一边舀汤、加酱菜的士兵对视一眼,放下心中忐忑,他们只顾着高兴,忘了单独为雁萧关准备饭菜,这会儿才险险想起此事,顿生惧意,没想雁萧关根本没放在心上。
大柱动作快,从旁拿过干净的碗筷,将酱菜和菜汤各打满满一碗,端到雁萧关面前。
见雁萧关同他点头,就乐哈哈蹲在雁萧关脚边,呼噜呼噜填肚子。
用完饭后休息片刻,雁萧关走上点将台,大柱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士兵们则凌乱散落在校场各处。
大柱脸色僵硬一瞬,笑意散尽,生怕雁萧关生气,又怕他觉得神武营的士兵不成气候,立即高声喊道:“列队。”
雁萧关周身无金玉环绕,一身简单黑衣,看着不似皇家子,倒更像是个落魄的武夫,只是那张桀骜英挺的俊容隐隐透出贵气,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此时雁萧关如刀刻的面孔上不再带着痞气,锋利的眉眼间带着一分威严,九分沉着,黑眸像是望不见底,缓缓从校场内扫过,霎时,士兵心中一紧,一改慢悠悠的动作,下意识加快步伐。
不多时,队列排好,只是高低不平,打眼看去只觉队列歪歪斜斜,人人站得随意懒散,还有不少士兵人站在队列中,上半身却歪着,偷眼往上望,胆子更大的甚至还在小声交谈。
大柱听着下面的窃窃私语,心中焦燥,可他只是个小兵,心中知晓不对,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小心翼翼看向雁萧关。
雁萧关一言不发,身姿笔挺。
一股逼人气势陡然在校场蔓延,下面的士兵察觉出变化,沉默如波涛势不可挡传递,校场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寒风呼啸中,雁萧关一一看过台下士兵,布甲破旧,骨头支棱在皮下,瘦削又沧桑。
士兵纷纷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偌大校场唯余风声。
雁萧关面无表情,无人敢猜测他此时心中所想,直到他与一双黑眸四目相对,那双眼睛平静淡漠,却没有退开,雁萧关侧脸坚冷桀骜,眼中却划过一丝笑意,突兀开口道:“方才你们之中的某些人不在,或许还不知道情况,现下我在此重申,自今日起神武营不再有杜将军,吴副将,一应士兵尽皆归我统帅。”
“我乃当朝五皇子,雁萧关。”
满地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间或能听到其间掺杂着的低声惊呼,又在雁萧关缓而平的目光注视下,逐渐恢复平静。
平静的甚至有些麻木。
未等气氛回归沉闷,雁萧关大步走至点将台最前,目光郑重地在人群里逡巡一圈:“神武营当初的悍将有些随陆将军以身殉国,极少数侥幸留得性命的则分散各处,只剩你们,其中多是神武营当年的辎重兵,另一些则是因无处可去而参军入伍,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诸位组成了如今的神武营,”
他停顿一瞬,话音转厉:“虽身负神武军之名,可诸位心知肚明,你们之中有多少是在混日子,没上过战场,也不堪一战,如今我既成神武营都统,不可能放任你们瞎混,从今以后,想留在神武营,行,认真操练。”
语调一转,在士兵惶恐的眼神下,雁萧关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可若是惫懒不勤,那便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他的话斩钉截铁,校场彻底变得死静,今日他收拾吴涛和杜知乐太过迅速,其中果决许多人都看在眼里,深知他并非玩笑,不少人心都紧了紧。
雁萧关收回目光,笑容随即变得吊儿郎当:“不过若是能经受住操练,不说别的,只要我在一日,就能保你们衣食无缺一日。”
大柱倒真有些鬼机灵在身上,见气氛沉寂,他连忙接嘴:“殿下,今后日日都有今天这么好的饭食吗?”
他这话虽糙,可听到此言,下面呼吸声都粗重起来,人生在世,普通百姓想的不外乎衣食无缺,若是吃穿能好些,那便是做梦一样的好日子。
午时的饭食在贵人看来上不得台面,却是底下有些士兵这辈子头一次吃到的好东西,若往后日日如此,他们就是拼了老命也要留下来。
“自然。”短短两个字,掷地有声。
不少士兵纷纷握紧拳头,有人心中甚至开始猜想日后的操练他们能不能跟得上?
不等士兵再多想,雁萧关随手点出人群中最高的十位士兵:“你们,先站到最右侧。”
被叫出的士兵有些莫名,却又不敢违逆他的命令,迟疑着从队列中走出,只是他们摇着头左右看了看,却分走到了两边。
雁萧关面色一僵,这显然是有部分人根本分不清左右,不过他很快就缓下脸色,道:“寻常人一般用右手拿筷子,另一边则是左。”
走错的人神情紧张,见雁萧关未曾发怒,连忙走至另一侧。
等他们站好,雁萧关又继续点人,最后被点出来的足有六十人,等他们都站好,雁萧关下令:“接下来,所有人以高低为序,以站出来士兵为基准,重新列队。”
不再单独安排,所有人都变得慌乱,可方才雁萧关给了他们下马威,又有吴涛和杜知乐的教训在前,他们不敢耽搁,着急地开始走动。
可校场足有近六千人,一人发出声音,便引出一串来,登时嗡嗡声响成一片,雁萧关却没有再说话,也未曾呵斥,只抱臂看着他们,神情无动于衷,任凭下面乱糟糟推搡成一团。
无人看见之处,他眼角余光时时注意着底下人的反应。
大柱恨不得拍着大腿咆哮,却又不敢,忍不住再三再四偷瞧雁萧关,见他当真没有指挥的打算,狠心猝然从点将台跳下。
他方才站在高处,凭借地势之便将下头场面尽收眼底,心有盘算,立即阻止他最近的一群人无头苍蝇一样的动作,一个个按着列队。
有人引领,很快,他所处的一片都围拢过来听他指挥。
偌大一处校场,不可能只有大柱一个聪明人。
见状,很快又有几个精明的士兵越众而出,将身边的人招揽至一起,按照高矮排序,然后划至队列。
雁萧关眼角飘过一抹笑意,微不可查却不容忽视,随即,他的眼神旁移,落在一直未曾动作的游骥身上,饶有趣味上下打量他。
芒刺在背再现,游骥面无表情的脸终于绷不住,眼中忍无可忍浮现憋屈,破坏了他面上一贯的平静。
雁萧关一寸寸挑高眉,毫不掩饰他的恶趣味,眼神直勾勾的,里面明晃晃写着:“我就这么看着你,有本事你就一直不动。”
游骥狠狠深呼吸,待将气喘出,他才转过身喝道:“前后左右对照身高,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