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考科举》知窈

73、石头案（终）

　　小男孩长得枯瘦，眼眶深深地凹陷，使得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突兀地瞪得老大，他的两颊向内凹，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他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入水中，下意识地使眼珠子向李珩看去。

　　却见那温水上浮起一层油脂。

　　李珩默默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石块。

　　江曜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李珩。

　　那孩子收回视线，把手缩回去 ，身子一晃，差点跌到身后人的身上，被那个大人一把扶住。

　　小男孩退到一边，头埋得低低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去。

　　李珩挪动位置到大石块前，镇定地等所有人的手都放入水中。

　　这之后，他命衙役退开，和众人道：“好了，钱找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不解，“怎么就找到了？”

　　“钱在哪？”

　　李珩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串铜钱，在手上掂了掂，“就在这。”

　　又叫小南来确认，小南喜极而泣，“就是这个！这红绳就是奶奶编的红绳，我怎么也不会记错！”

　　“还真有这奇事？！所以小偷是谁？”

　　有人问。

　　李珩：“这个你们不必操心，这是衙役该办的事。”

　　“散了吧，散了吧。反正与我们无关，不要多管闲事，各回各家，吃晚饭喽。”

　　于是人群依次散去。

　　李珩朝人群中望一眼，那小男孩早已走远。

　　江曜走近他，低声说：“走。”

　　李珩：“去哪？”

　　江曜：“装什么糊涂？”

　　李珩笑道：“被你发现了……”

　　起初二人在楼上观望时，见到那小男孩时，就察觉他神情不对，且一个小男孩，身边又没有大人牵着，来这为何？

　　本来是要当场抓获小男孩的，李珩近距离看见他的那一刻，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小南的铜钱本是放在白布上，白布沾了油条上的油，因而铜钱上亦有油，偷走钱的人手上自是也沾上油。

　　油会浮在温水上，因而李珩才叫他们把手伸入水中。

　　他没有选择按照计划，在小孩的手伸入温水，水中冒出油脂的那一刻将小孩当场抓获，证据确凿。

　　却给他留了一个机会，如果小男孩把钱放到石块去，这事便算了。

　　果真，那孩子最后还是老实地把钱扔了下来。

　　江曜：“我叫人跟着他了，去看看情况。”

　　李珩点头。

　　他确实有意去了解那孩子的情况，没想到江曜竟把他的心思看了出来。

　　想到这，他不禁看着江曜笑了笑。

　　江曜觉得莫名其妙，一提眉：“？”

　　李珩耸耸肩，“无事。”

　　“……”

　　跟踪的人回来给江曜报信，两人跟着他到了一个没有出路的小巷子，巷子的尽头是一堵高墙，高墙下铺着一堆发湿的稻草，稻草下是四个倒在地上睡的两三岁大的男孩女孩。

　　孩子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光着脚丫子。

　　巷子两侧是一些废弃的垃圾。

　　腐朽的味儿和垃圾味冲鼻而来，引人作呕。

　　江曜皱眉，靠近小孩儿。

　　这时，他耳朵一竖，有风簌簌刮过的声音。

　　察觉不对。

　　他迅速地侧过身子，却见那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棍子向他挥来，而李珩则一手握住那根棍子，制止他。

　　小男孩龇牙咧嘴：“钱我已经还给你们了！你还来干什么！”

　　李珩一用力，夺过棍子，把棍子甩到地上，笑道：“怎么？脾气这么大？”

　　小男孩的火气消了些，脚尖一旋，立马出现在江曜的前面，伸长手臂拦住二人：“你们要抓就把我抓去，要杀要剐，随你便。不要抓我的弟弟妹妹。”

　　李珩鼓掌道：“身手不错。”

　　江曜：“……”

　　小男孩：“？”

　　李珩笑道：“我何时说过要抓他们？”

　　小男孩狐疑到：“那你们跟踪我干嘛？”

　　李珩莞尔：“你哪看到我跟踪你？”

　　小男孩：“……”不是跟踪，你现在在这？

　　江曜看着地上的孩子说：“你们为什么在这？”

　　小男孩咬着牙不说话。

　　那些孩子被几人吵醒，揉着眼睛，看着哥哥和两个陌生人像是在争执，立马跑过来，整整齐齐地排成一行和小男孩在一块。

　　颇有一番同仇敌忾的气势。

　　“你们要抓我们回去吗！我们是不会和你们回去的！”

　　一个小女孩气势汹汹地说。

　　李珩：“抓回去？”

　　咕咕咕——

　　小女孩紧张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肚子，好饿好饿。

　　男孩立马把兜里的沾满灰的半个馒头拿出来给小女孩。

　　小女孩拿起馒头就要往嘴里塞，最后到嘴边时，停了下来，只咬了一小口，又把馒头递给另一个小孩。

　　李珩：“我给你们买馒头，你们就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可好？”

　　小孩们听到馒头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江曜这时走了出去。

　　李珩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看着为首的男孩。

　　男孩犹豫很久，说：“成交。”

　　江曜带着一大袋子馒头回来，还有一小袋油条。

　　他把馒头给小孩，又看着李珩，把油条扔给他说：“拿着。”

　　李珩咧嘴笑道：“我都不记得了，劳烦你还记得，多谢。”

　　江曜低着眸子，“嗯。”

　　小孩们一手一个馒头吃了个饱。

　　男孩也放下对二人的警戒。

　　看着两人说：“我们几个是从育婴院逃出来的。”

　　江曜：“育婴院？”

　　男孩义愤填膺道：“没错。那伙人实在不拿我们当人看，每天只有一顿饭吃，而且吃的比猪狗还不如，不仅如此我们还要配合他们出去偷钱，乞讨，如果一天没有收益，他们便要拿鞭子抽打我们！好几个兄弟姐妹已经被他们打死了！”

　　那些吃着馒头的小孩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江曜：“既是如此为何不上官府举报？”

　　男孩怒道：“官府的人都不是好人，那些育婴院的大人难道不是官人吗？可是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们！叫他们把我的弟弟妹妹都抓回去，打死吗！”

　　江曜默然。

　　李珩看了江曜一眼，淡淡地男孩说：“你还记得你那育婴院的位置么？”

　　男孩：“怎么不记得。”

　　李珩：“那就好，你且在这等着，我们到时候来找你。”

　　男孩：“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有办法？”

　　李珩看了眼江曜，又对男孩说：“你错了，不是我有办法，是官府有办法。”

　　男孩怔愣。

　　李珩：“办事权总在官手里，关键看是在好官还是坏官，你见到的是坏官，就以为这世上的官都是坏的。”

　　男孩抿着唇，不发一词。

　　李珩戳了戳江曜，笑道：“是不？”

　　江曜眸光微动，湖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李珩的笑靥。

　　“……嗯。”

　　二人回府衙。

　　李珩淡淡说：“你不要觉得那些孩子的境遇是你的错。”

　　江曜默了默，“……没有。”

　　李珩笑道：“你这话说出来狗都不听。”

　　江曜：“……”

　　李珩：“你那眼神瞒得过我？”

　　“无论强国，弱国，一个国家都存在或多或少这样的不作为的官府，你想要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想要官府清明，这是好事，但是这个过程自然是漫长且曲折的，前朝多少朝代都做不到这件事，怎么难道轮到你这，就能行了么？”

　　江曜沉着脸，不言一词。

　　“我只是……恨自己一直活在金笼子里，从未知道金笼子外的他们，生活这样苦。”

　　李珩笑道：“我说你是傻呀，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这些很正常。谁说你就一定要和他们一块儿苦了，你过了好日子，看过他们的苦日子，日后你才希望这个世界少一点像他们一样苦的人。”

　　江曜愣了愣。

　　李珩挑挑眉梢，“张嘴。”

　　江曜：“啊？”

　　李珩把撕开包装的糖扔进他的嘴里，笑道：“喜欢吃甜的，放着好日子，不过，偏想那些不好的，你说你是不是傻。”

　　江曜含着糖，闷声笑了。

　　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

　　二人将这事告诉齐沅，齐沅平日里管的事繁多，哪里能做到面面俱细，听到这话后非常愤怒，下令将育婴院的负责官抓来，彻底肃清育婴院。

　　于是育婴院的所有官员都被抓到府衙由齐沅亲自问审。

　　这一问审，他们的罪行多的简直是骇人。

　　齐沅将这些官员的罪行收集起来，上书皇帝秦免。

　　这些官员在都城洛宁市下竟敢这般胆大包天，简直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秦免索性利用这次事件，来了个杀鸡儆猴，将育婴院犯重罪的官员通通处死，犯轻罪的除去官职，贬为庶民。

　　并且任用一波新的官员管辖育婴院，还给育婴院拨下一大笔款作为对那些孩子的抚慰。

　　巧得很的是，这位新上任的育婴院院长正是李珩的老熟人杜芝兰。

　　杜芝兰考上进士后，以其才德皆备，被秦免看中，如今又恰逢好机遇，于是便被任用。

　　四个孩子重新回到育婴院，育婴院的孩子们都穿上新衣服，而且再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

　　院长杜芝兰每日教他们读书认字做人，还带他们一块儿做游戏。

　　育婴院又充满生机。

　　为首的男孩因为身手了得被江曜举荐去到一位武将那儿学武，男孩很感激江曜，也为他之前说过的话而感到深深地愧疚。

　　男孩给江曜和李珩鞠了一个九十度的标准躬。

　　“谢谢你们！”

　　江曜：“好好学，将来凭自己的本事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男孩昂起头，像个小战士：“我会的！”

　　李珩笑了笑：“拿你那棍子打人一打一个准。”

　　男孩羞赧不语。

　　江曜：“……”

　　很久以后，两人都是名振天下的大官，李珩想起育婴院这事，对江曜说起一句话：“江曜，你活该是个好官。”

　　江曜只是笑笑：“路还长。”

　　李珩勾着他的肩膀：“怕什么，我们慢慢走，再烂的路也把它给踏平。”

　　江曜不动声色地牵住他的手，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他在，都很安心。

　　李珩反握住江曜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紧紧地握在一起。

　　掌心的温度在身体蔓延。

　　暧昧而又亲昵。

　　江曜红了耳尖，李珩低声笑，举起他的手，凑到唇边，在掌背落下一吻。

　　“你看起来很好亲。”

　　他说。

　　湖蓝色的眸子很大，能承下山川河流，又好像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他一人。

　　很多年后，男孩成了一名英勇善战的将军，在国家的边疆地带，捍卫国家的领土安全，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仗。

　　逢人无不提起，大齐国有两位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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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