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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选择(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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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芝兰咳了一下,“哈哈......其实这个很简单上手操作的。”他的小动作处处彰显他的心虚。
“我可能控制不好手劲,弄疼你了,记得吱一声。”他柔声细语说。
李珩状似无心地敷衍了一声,“嗯。”他这人死要面子,要他开口说自己疼,简直就是要了他的老命。
不过杜芝兰的力度控制得不错,李珩觉得还挺舒服的,原本的痛麻感也在他的搓揉下慢慢得到缓解。
杜芝兰怕他这么干坐着无聊,就和他讲起了自己的往事。
他说:“说起这个白面团子的事儿,我就想起十二三年前的趣事。我还记得那天二哥要去山上砍柴,爹和大哥都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无聊,就央求着二哥带我一块儿去。二哥当时还斥责我,那神气就像夫子一样......”
“夫子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
“今日所学复习了吗?”
“明日的内容预习了吗?”
七八岁的杜芝兰被问得不知所措,左手抠着右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个披着夫子外皮的二哥。
“我......我晚上写。”他既犹豫又颇有几分理直气壮地怼杜肆和。
反正都是会写的,晚一点也没关系。
小家伙藏在身后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杜肆和深知拖延可不是好习惯,为人兄长,他必须从小就管束好还未成形的雏鸟,“不行,你在家学习,回来我就检查。”
杜肆和背着背篓,拿着砍柴刀,冷漠地出门,还不忘带上家里的门,以防某个坏人把自己的二傻子弟弟给拐走。
“啊!”
杜肆和听到砰的一声肉.体砸地的沉闷声响,紧接着是杜芝兰的不成语言文字系统的一顿鬼哭狼嚎。
“我要死了!”
“痛死了,呜呜呜,痛......”
“哥哥哥!快来救我,再不来,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弟了。”
他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后来,他就不说了 ,因为他哥站在他跟前,看着他说:“摔到哪儿了?”
杜芝兰说着说着就笑了,他看着李珩,长睫轻轻扑动,一双水润的眼睛像是藏了一个火热的太阳。
“你不知道他那时的样子一点也不温柔,”杜芝兰思考一下说,“兴师问罪,对就像是兴师问罪,可有意思了。”
这皮孩子的德性,李珩蒙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所以你当时是假摔。”
杜芝兰得意地摇头,露出一口大白牙,“是真摔,崴到脚了嘞。”实际上,杜芝兰当时确实想的是假摔,结果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真摔,然后......
“然后,那天我哥就没能去砍柴了,像我帮你一样给我治了脚,还......监督我写了作业。”
李珩:“芝兰哥很喜欢肆和兄。”
他用的是陈述语气,不是感叹句,没有丰富的情感,不是疑问句,没有小心翼翼地试探。
只是用最普通的语气,最平常的语调,说出最真诚的话。
杜芝兰点头,垂下眸子弯唇笑了。
“二哥不是一个喜人亲近的人,在我没了娘后,他却主动靠近了我。”
“他说,哭什么?你还有二哥。”
杜芝兰放下李珩的脚,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脚脖子,上面的红肿肉眼可见地消去,他满意地说:“嗯,可以了,把鞋穿上吧。”
李珩觉得这感觉很奇妙,他有一种想要立马下地走路的冲动。
“很厉害的法子。”李珩麻利地穿上鞋子。
李珩忽的说:“肆和哥还懂这些?”
杜芝兰见李珩嘴唇有些干燥,就给他倒了一杯水来,说:“对啊,这只是零星一点,我哥之前在村里药馆帮过忙,还懂药嘞。”
杜芝兰倒是不觉得自己现在是在炫哥,他说得确实是事实,他哥就是很厉害。
李珩的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万千混乱的丝线曾经就像一块巨大的屏障一样遮住他的视线,如今他们井井有条地编织成一张透明的网,透过这张网,他隐约看见了事情的真相。
只是当他看着乐呵呵的杜芝兰,一时间又开始犹豫究竟是否要告诉杜芝兰真相。
尤其是在牵涉到杜肆和……
所谓的真相也不过是他空口无凭的一句话。
真相真的重要吗?
人是愿意得知真相活在冷冰冰的现实里,还是愿意沉睡在五彩斑斓光怪陆离的梦里?
— —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又何必上赶着去凑这个热闹?
他想起李一帆说的话。
让一只在草原里奔跑的狮子知道它所称霸的草原其实只是一处荒芜的草地,这是一种罪恶。
让一个本该活的很快乐的人知道他所拥有的快乐其实只是别人精心给他造的一场梦,这又是否会是一种罪恶?
“你看起来不舒服,是还痛吗?我去拿药膏再给你上药?”
杜芝兰有些急了。
“你的嘴唇很干,先把水喝了吧。”
他发现自己拿着水杯的手悬在半空中,李珩像是在神游。
从始至终,李珩都只是一个外人,他可以好好在磨坊工作,拿着足以交束脩的工薪。他可以充当一个陪伴的角色,成为杜芝兰表面上的知心朋友。
他拥有真相,也拥有将真相说出去的权利。
无论是说还是不说,没有人能够站在道德的角度上去谴责他,毕竟“说”只是权利,不是义务。
“李珩?”
杜芝兰蹙眉盯着他。
李珩眨巴乌黑发亮的眼睛,说:“刚刚魂魄离家出走了。”
现在他心中产生了一丝罪恶感,像是一个拥有剧本的主神,他宁愿提供给杜芝兰一个站在分岔路口选择的机会,也不愿直接规避了他的一条本该有的可供选择的道路。
杜芝兰抽了他一下,力度不轻不重:“熊孩子。”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手都整酸了。”
“呐,快把水喝了吧,放过你可怜的嘴唇吧,小心它也离家出走。”
李珩捧着水:“谢谢,它不会的。”
如果是的话,那样的画面真是不可忍受,也许......他还得整日戴着口罩?又或是学美男子兰陵王戴个面具?
李珩摇了摇头,算了,太麻烦 了。
李珩喝了口水后,干燥的嘴唇得到滋润,唇角沾着一滴水珠,他说:“芝兰哥,夫子今日和我们讲了一则寓言,我有点听不懂,向你请教。”
杜芝兰双手抱于胸膛,“所以你刚刚就是在想这事?这么难?”
李珩:“......嗯。”
杜芝兰摸了摸他的头:“唔,今日我也给你解一次惑。”
李珩尽力憋出两个字:“......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