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冯太后传》梧凰万万岁

5、第 5 章

　　天刚亮，冯雪就醒了，她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推开门离开屋子。

　　她准备去宫女吃饭的地方随便对付几口，没想到冯昭仪已经起了。

　　冯昭仪见她从屋子里出来，就招呼她，“阿雪，快过来吃饭。姑姑特意让小厨房那边做的热汤面。”

　　热气腾腾的金黄汤面，上面撒着嫩绿的小葱，旁边放着一叠炙羊肉，羊肉正冒着油光，空气中传来了花椒的香辛气味。

　　冯雪的胃口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谢谢姑姑！”冯雪笑得眼睛弯弯。

　　冯昭仪看着冯雪香喷喷地吃饭，细心地叮嘱冯雪，“今天去林尚书那里，不必太过紧张，她既然让你去，那肯定是你身上有她欣赏之处。碰到事了，不要害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咱们不惹事，但也不能唯唯诺诺，做个软包子，要是有不长眼的的人欺负你，别害怕，回来跟姑姑说……”

　　冯雪的眼泪不知道怎么的就掉下来了，她擦干眼泪，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姑姑，你说话的时候好像我阿娘啊。”

　　冯昭仪叹了口气，她望向冯雪的目光温和又慈爱，“那姑姑以后既是你的姑姑，也是你的阿娘。”

　　——
　　吃完饭，冯雪跟着丹碧去了掖庭，林尚书居然早就在官署做事了。

　　冯雪恭恭敬敬地给林尚书行礼，“林尚书安康。”

　　林尚书抬手叫她起来，“我安康得很，你是吃了早饭才过来的么？”

　　冯雪下意识点头，“是，我早上吃的炙羊肉，小葱热汤面。”

　　林尚书喉头一动，“那你过来帮我把这些卷宗分类吧，一个宫的放到一块，不要弄混了，我先去把早饭吃了。”

　　林尚书的早饭早就摆在门口的小食桌上了，饭菜都放在木盒里，保温效果很好，拿出来时还是冒着热气的。

　　林尚书将饭菜摆出来，小口小口地吃，看得出仪态很好。

　　冯雪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干活，她以为自己要规规矩矩地听林尚书讲课呢。

　　她年纪小，记性好，将桌子上的书整理齐整，麻利地开始分类。

　　——
　　日子就像流水般过去，冯雪在林尚书这儿打杂了几个月，大概清楚了林尚书的负责范围，林尚书主要是监察宫中上下的用度，每到月末、年末都要盘盘账，除此之外还要侍奉皇后娘娘，负责为娘娘写诏书，让各宫通晓谕令。

　　这些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冯雪每天早出晚归，脸上的婴儿肥消减了不少，现在打起算盘来劈啪作响，较为简单的数额在心里过一遍就能得出答案。

　　掖庭。

　　学堂的小宦官敲了敲林尚书的屋门。

　　‘咚咚咚’

　　林尚书从公文中抬起脑袋，敲了敲桌面。

　　冯雪得到示意，她本来正算数算得绞尽脑汁，如今被猛地打扰，正好解脱出来，“来了。”

　　冯雪打开屋门，是一个相熟的小宦官，“小五，是你呀，快进来。”
　　小宦官见冯雪还记得他，笑了一下，跟着冯雪进了门。

　　“林尚书，我是学堂的小五，我奉张管事的命，来请您去学堂检查新到的纸张笔墨了。”

　　前阵子，阴雨连绵，之前储藏的宣纸受了潮，不能再用了，学堂的人来请示林尚书换一批纸张和笔墨。

　　林尚书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可笔墨纸张运来还是需要林尚书再检查一遍才行，这是宫里的规矩，由内宫高位的官员轮流检查送进宫的物品，这样才能尽可能避免底下人徇私舞弊的情况。

　　这次就正好轮到林尚书。

　　林尚书爽快地答应了，“行，咱们走吧。”

　　盘账盘得她脑子都成浆糊了，正好出去走一走醒醒脑子。

　　冯雪还坐在椅子上继续算，林尚书难得大发善心，不继续压榨小孩子，“走吧，正好带你去学堂看看，你还没去过吧。”

　　冯雪没多想就答应了，出去放放风也挺好的，老是在屋子里待坐着，脑子都感觉闷闷的。

　　小五领着林尚书和冯雪去了学堂的库房，那里分门别类地摆着运来的笔墨纸张，林尚书跟着学堂的张管事简单寒暄，两个人一起把东西清点了一遍。

　　冯雪站在一边，无事可做，打量起了学堂，之前她来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多看，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仔细一看，学堂建得极好，园舍建得整齐，看着格外开阔。学堂门口正正经经摆了孔子像，孔子九尺多高，魁梧强壮，威严中带着仁德，严肃却又慈祥。

　　旁边配了一副字：德侔天地，道贯古今，删述六经，垂宪万世。（1）吴道子为孔子的画像上写的。

　　冯雪跟林尚书说了一声，自己跑到孔子像下去瞻仰瞻仰。

　　她之前就想去拜拜孔子，可惜，之前进学堂都是偷偷摸摸的，哪能从正门进入。

　　冯雪简单整理一下衣冠，走到孔子像下面，右手在前，握住左手，从眉毛处往下行礼，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

　　“如花！”

　　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冯雪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个叫李奕的小公子么？

　　“好巧啊，李少爷，又遇到你了。”冯雪被李奕盯着，只能僵笑着先跟他打招呼。

　　李奕臭着一张脸，“不巧，如花，我找你好久了。”

　　冯雪脸上的笑顿时垮了，“是么，你找我干嘛呀。”

　　李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她，也许是因为那天她背书时的神采飞扬，也许是因为欣赏她一个女子居然这么聪明。

　　“我看你喜欢读书，回去找了几本用过的经义书，想着拿过来给你，没想到，你从那之后就不来了，我托我大哥打听你，你猜怎么着？宫里居然没有叫如花的小宫女！”

　　冯雪知道她今天一定是跑不了了，她决定先下手为强，试图用真诚打动这位小公子，“李少爷，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其实叫冯雪，我是家里获罪被送进宫的，我姑姑好不容易才把我赎出来的，我上次故意告诉你我叫如花，是因为我怕你去告发我，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如果你要告发我，我肯定就完了，我说不定要被送回浣衣局，我太惨了，呜呜呜……”

　　李奕知道冯雪为什么这么谨慎了，原来她是犯官之女，难怪。“你不要哭了，我不会去告发你。”李奕别别扭扭地说。

　　冯雪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谢谢你，李小少爷，你真是个好人。”

　　李奕从怀里掏出几本书，递给冯雪，“你不是喜欢读书么？这是我以前的旧书，没用了，送给你了。”

　　书保存的很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纸张微微泛黄，一看就是经常被人翻阅。

　　冯雪打开书，看见书里密密麻麻的注解，她拭去了眼角并不真心的泪水，郑重道，“这个书很珍贵吧，送给我合适么？”

　　李奕摆摆手，“我大哥说，书只要在爱书之人的手里，就不算暴殄天物。”

　　冯雪露出了见到李奕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你大哥说得对。”

　　李奕看得脸有点发红，他很喜欢冯雪的笑容，和其他姑娘都不一样，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让人想跟着一起笑。

　　李奕的脚下发烫，火烧火燎，让他想立刻逃走 ，“那个，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冯雪，下次再见。”

　　冯雪轻轻颔首，“李少爷再见，多谢你的书，等我用完了我就到学堂还给你。”

　　李奕胡乱地点点头，“好，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我每日都来上学的，你看完了直接来找我就好。”

　　冯雪估算时间，林尚书那边应该快忙完了，她拿上书，“李少爷，我是跟着女官一起来做事的，她那边应该快忙完了，我得去找她。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李奕爽朗道，“你有事，你就先去忙吧，正事要紧。”

　　冯雪行了一礼，抱着书离开了。

　　李奕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忘记问她是哪个宫的了。”他朝着学堂夫子的屋子走，“要不还是问问大哥吧，”过了一会儿，他又调转了方向。

　　还是不要去拜托大哥了，冯雪想告诉他，自然会告诉他，自己还是不要去查了，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
　　冯雪拿着书去找林尚书，林尚书果然已经检查完了，坐在矮榻上，吃小五端来的羊羹。

　　羊羹味道鲜美，香气扑鼻，林尚书吃得津津有味，连冯雪进来了都没发现。

　　冯雪叫了一声，“林尚书。”

　　林尚书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着，“你怎么进来都不出一声啊。”

　　冯雪凑到林尚书身边，她已经发现林尚书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淡，相反，林尚书私底下其实非常贪吃，冯雪严重怀疑，支撑林尚书坐上三品尚书之位的原因，也许不是因为林尚书自身数十年如一日的中平持正，克己复礼，而是因为林尚书深深渴望着三品尚书所享有的待遇，能享用一般宫人吃不到的美食。

　　林尚书看到冯雪凑近自己，警觉地快速将羊羹吃完，“这羊羹是张管事特意请膳房的人做的，专门犒劳我的，你要想吃，回去跟你姑姑说。”

　　冯雪只能在一边嗅了嗅空气中残余的香气，“这个羊羹一定是太官令亲手做的，皇上给我姑姑赏过这道菜，姑姑给我尝了一口，就是这个味儿。”

　　太官令是晋朝将领毛修之，本来因为兵败被俘虏，但因为他给皇上进献一道羊羹，就被皇上提拔成了掌管御膳的太官令，可以想见他做的羊羹多么好吃！

　　林尚书吃饱了，注意到冯雪手里拿着几本书，“这哪来的，谁给你的？”

　　冯雪给林尚书讲了自己先前偷偷跑到学堂听课的事。

　　林尚书听到李奕的时候，神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还敢一个人跑到学堂来。”

　　她嘱咐冯雪，“李奕的大哥是学堂夫子，是个正人君子，他们家一直家风清正，你不必担心他会害你，放心与他交往吧。”

　　冯雪本以为林尚书会笑她的经历，私底下的林尚书一直是个率直的人，爽朗通透。

　　没想到，林尚书竟神色有异。

　　李奕，李家，跟林尚书有关么？

　　冯雪将这事放在心里，不准备对别人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