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屋向阳》有芒

45、晨光

　　他推开房门，看见厨房的灯亮着，裴方禾正在里面忙碌，比起平常起床的时间还要早半个多小时。
　　段洵甚至听见他在哼歌，显然心情不错，可这好像不该是被一个醉鬼强吻过后的反应。
　　他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转头钻进卫生间，往脸上掬了好几把冷水。
　　饶是如此，他仍然觉得不够清醒，又拿起一旁惯用的薄荷漱口水，沁凉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再次从卫生间出来后，段洵看见厨房里温馨的灯光仍然亮着，这一次，是裴方禾先转身，看见了他。
　　虽然能看出有一瞬间的慌乱，裴方禾还是冲段洵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有没有不舒服？先喝点醒酒汤再来吃早饭吧，要不吃点药？”
　　他语气里的关怀是骗不了人的，对段洵也没有半分闪躲避让，可看着这样的裴方禾，段洵竟然更加难以启齿。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是会在酒精作用下随意轻薄别人的人，对于裴方禾大早起来又煮汤又做饭的好意，更是受之有愧。
　　可正是对方这样的反应，也让他很快地意识到了一些重要的事。
　　裴方禾虽然性格腼腆，却不会一味地忍气吞声，他现在还能和颜悦色地面对自己，说明他对那个意外发生的亲吻并不讨厌。
　　想到自己这样顶着一脸宿醉的倦容，又才是天还未亮透的时候，怎么看也不像适合告白的时刻，可段洵却不能再装作不记得了，最终他还是问了出来：“昨天晚上，我是不是亲了你？”
　　裴方禾不防他上来就是一句正中要害，脸腾得红了——段洵竟然没有断片！他什么都记得！
　　背后的粥还在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但段洵的语气太过郑重，表情更是严肃，他也只得认真回道：“……是的。”
　　果然。
　　确认印象无误后，段洵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抱歉”，而后又觉得不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自己竟也有词穷的时候，段洵一时有点懊恼，心中更坚定地觉得，酒精误人。
　　他想给裴方禾的，本不该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可现在若是从头开始解释，好像也显得像是马后炮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谁料裴方禾见他语塞，一时也紧张起来，不过几秒之后，裴方禾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地径直往前走了几步。
　　段洵看着他靠近自己，然后又慢慢对他扬起一个笑脸，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段洵有点愕然，只见裴方禾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慌乱也褪尽了，他语气坚定地道：“段洵，你是不是喜欢我。”
　　虽是疑问句式，却是肯定的口气，裴方禾眼中尽是了然，可又有一丝期待的神色，他在期待段洵亲口给出自己这个已知的答案。
　　看到他这个样子，段洵突然也全明白了，几秒过后，他点了点头：“是，我喜欢你。”
　　真正听到对方的答案时，竟然觉得很平静，但又很踏实，裴方禾随即抿了抿唇，唇边漾起一个浅浅的笑涡：“……我好像，也有一点喜欢你了。”
　　是比想象中还要更好的答案，段洵不由得被那抹笑意感染，眉头也松了下来，他不知道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可转念一想，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对，昨天晚上一定还发生什么他没想起来的事。
　　正欲思索时，裴方禾已经先段洵一步道：“你之前帮我找工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原来症结在这里，段洵恍然，昨晚是赵哥夫妇送自己回来的，他们俩一向热情，大概是对裴方禾说了什么，于是他问：“罗姐都告诉你了？”
　　裴方禾点点头：“你是特意找她帮我找工作的，而且还请他们一家三口吃了饭，那个糖也不是什么赠品，是你特意买给我的。”
　　他想起昨天赵晟那声洪亮的“弟妹”，终是无法说出口，便换了罗薇的说法：“而且他们好像都觉得，我已经是你的男朋友了。”
　　赵晟昨晚也喝了不少酒，他那个性子不说才怪，裴方禾肯定被吓了一跳。
　　段洵不由失笑，可或许自己还得谢他，这么一来，他突然由此想到，上一次自己在食堂被赵晟揶揄时，好像并未来得及澄清他和裴方禾的关系。
　　怪不得昨天在年会上，那么多同事都喜气洋洋地看着他，还有人说了句事业爱情双丰收，段洵当时只觉得是调侃他前段时间的绯闻，并没有深想。
　　那么或许，赵晟早就在公司替自己宣扬过了，现在他，也已经不是单身形象。
　　也难怪昨天游戏互动时，有位女同事要选一名不同部门的异性进行随机大冒险，全组人一律说段洵不行，其中尤属小张叫得最大声。
　　段洵笑着摇摇头，向裴方禾解释道：“是我的疏忽，之前那些事情没来得及向他们说清楚，赵哥昨晚恐怕也喝多了 ，他是不是还开了你的玩笑？”
　　不过不等裴方禾回答，他又正色道：“但这根本上是因为我有私心，因为我不想告诉他们，我们其实还只是室友的关系。”
　　虽然裴方禾已经问过，自己也做出了明确的回答，段洵仍然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裴方禾。”
　　裴方禾扬起脸看着他。
　　“我喜欢你，是想和你恋爱的那种喜欢……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愿意的。”
　　裴方禾同样认真地回答，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昨天我已经答应下次会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他的表情里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小心翼翼，明亮的眼睛始终正视着段洵，盛着一些期待感，非常可爱的神情。
　　于是段洵也看着裴方禾笑了：“我会跟他们另外约时间的，那么……早上好，男朋友。”
　　几句话间，天光已然越来越明亮，裴方禾起床后将客厅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换气，所以带着凉意的空气在客厅里缓慢流动着，有积雪融化的湿润味道。
　　两人站在这样的晨光中彼此注视，不仅没有觉得寒冷，好像一身疲乏都被这种清新的味道冲洗得荡然无存，只剩默契的甜蜜。
　　末了，段洵又想起什么：“不过，昨晚没经你同意就亲你的事，还是该说声对不起。”
　　裴方禾却看着他摇摇头：“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又往前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缩得更短，只要一抬手，就能将彼此拥入怀中。
　　裴方禾鼓起勇气问道：“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段洵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唇上：“只记得你躺在我怀里，我亲了你。”
　　裴方禾眼睛垂下去，有点不敢正视他，声音也变小了，耳朵更是悄悄红了起来：“那，你要不要再亲一下？”
　　段洵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靠近了他，低头在裴方禾的唇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他没有料到，在自己即将分开的时候，裴方禾突然伸手搭在他的肩上，阻止了他的离开。
　　舌尖也探入充斥着薄荷清凉气息的口腔，使得段洵后颈被裴方禾指尖触碰到的地方产生了一种温暖的眩晕，直上大脑，电流蔓延开来。
　　这下换成段洵的身子一僵，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紧闭双眼，微微抬头认真亲吻自己的裴方禾，感受到彼此唇舌间的缠绵，双手不自觉地扶住了裴方禾的腰，依着他的动作回应起来。
　　而这番亲昵也唤醒了他的记忆，记起昨夜的酒气和身下柔软的床，还有熟悉的柔软的唇舌，段洵突然意识到，裴方禾是在重现昨晚自己醉时的场景。
　　一吻终了，相似的银丝牵连在四片唇瓣之间，段洵看着熟悉的一幕，已经了悟，开口后，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低哑了不少：“昨天晚上……”
　　裴方禾低声道：“我也主动亲你了。”
　　不一会儿，裴方禾听到了段洵低而轻的笑声，最后的那点羞涩与不安也渐渐舒展开来，抑制不住的微笑从他唇边绽开，他看着段洵问：“所以那是你的初吻吗？”
　　“是。”段洵笑道。
　　他本想再说几句什么，突然间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焦糊味，裴方禾当然也闻到了，两人对视一眼：“糟了！”
　　“厨房。”
　　晨光中的缱绻就这么被一锅精心熬制但最后焦得无法下口的粥打断了，虽然一大早的半数努力全都作废，但最后，裴方禾还是如愿和段洵一起吃上了这顿早餐。
　　他们一起牵手下楼，在小区门外的包子铺里买了杯装的小米粥，裴方禾看着门口行色匆匆的行人，尽管急于上班，还是有不少人被刚出炉的包子散发出来的香味吸引，于是他们也买了几个。
　　回到家里，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早餐的时候，裴方禾又问段洵：“我失业的那段时间，你总是往家里买菜，自己又吃不完，是不是为了我？”他的眼睛里有真实的好奇神色，裴方禾还记得自己揣着包子回家的那个晚上，结果看见了满满一冰箱的菜。
　　段洵笑而不答，但也没有否认，裴方禾若有所思：“所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
　　段洵的面前还摆着裴方禾为他熬的醒酒汤，这一口心意他也不愿错过，口味酸辣确实醒神，只是到底在电饭锅里温了一晚，以至于色泽变得浓郁，倒像平常早上他习惯喝的黑咖啡。
　　仔细想想，对裴方禾的喜欢，其实也是因为一杯咖啡而开始的，但那时候他身边还有郑哲扬，所以段洵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只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比那还要更早吧。”
　　在他眼含笑意的注视之下，裴方禾絮絮列举起来：“那难道是你让我上楼签合同的时候？我当时还以为要黄了，开始找别的房子……”
　　段洵最终也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但裴方禾其实也不是真的计较这个，他只是很享受平淡地跟段洵聊天的感觉，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出门上班，在地铁站里分别的时候，裴方禾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段洵仍注视着自己，以眼神目送他离开。
　　高大的身影背后是络绎不绝的行人，他们几乎不会再通勤的路上为任何事情停留，但从今天起，裴方禾身后有了一个会目送他的人，段洵真的是他的男朋友了。
　　带着这种欣喜而又恍惚的心情，裴方禾来到店里，节后的早上一般不会有太多客人，他便打开直播，记录着自己上午的工作，这是先前就和陈绵绵她们商量好的，多播一播来留住粉丝，反正这种日常也不需要说太多的话。
　　裴方禾哼着歌细心清理昨晚猫咪们弄脏的食盆水盆，偶尔回应一两句弹幕上的问题：
　　“没错，每天都要清洗的，现在天气凉了，给猫咪们也得喝温水，但是有的小朋友就是不喜欢喝。”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弹幕上说：“主播今天心情好好啊，一直在唱歌。”
　　“有什么好事吗？难道是中彩票？”
　　裴方禾抿嘴笑了起来：“比中彩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