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人间道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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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不退反向前一步，任由剑尖划破脖颈。银白色的血液从伤口顺着尖端凝成水珠，滴答滴答溅落，没入地面随即消失不见。
藏玉没真想要她性命，当即把剑收回剑鞘中。
等再错眼看向少女时，在她脖子的伤口已消失不见，一如初见般光滑。
“这么多年来，还是没人能给我个痛快。”
她失望地捂着脖子喃喃自语，转头扭动身躯爬回庙里，尾巴尖却猝不及防被一时情急的藏玉逮个正着。
少女那句话恍惚让藏玉想起了之前死在她手中的那个菟丝子草精黎瑰。
他们身上都谜团重重似无法驱散的迷雾，同样拥有强烈的自毁欲。
因此藏玉试探地问：“你认识黎瑰？”
想起恍惚见过几次的，总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贡主身后的漂亮青年，少女点头。
在听闻黎瑰是死在眼前人手中时，她瞪大双眼，如雨雾朦胧的双眸泛起波光。
她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她先是以天地见证起誓绝不害人，否则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和我来吧，我会告诉您一切。”说着，她停顿了会儿似乎有些难为情，桃李秀颜泛起红晕。
“就是，您能不能先把我的尾巴放开……”
藏玉闹了个大红脸，才惊觉方才自己的失礼，连忙松开。
然后经由少女带着一路穿过庙门正殿，在看见墙壁上的壁画尚未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等视线略过正殿时，却瞧见正殿供桌之上安放神像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皱眉看着走在前头带路的身影，既然没有神像，那这座庙究竟供得拜得是谁？
好不容易穿过九曲回廊，到了后堂。才发现原来庙宇之内，别有洞天。
抬头观察后堂，所见之处尽是彩石金银镂刻，雕龙凿凤。
几根漆红色的柱子上镶珠嵌玉，层层叠叠的血红纱幔边缘竟也金线锁边，尽显奢靡。
就连那贡神用的香炉仿似都是金子做的……
也不知要营造出这金碧辉煌景象，背后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可与之前庙宇正殿等同，这里后堂只有供桌，没有神像。
少女把藏玉带到地方后，却将身子一卷，尾巴指着后堂正中最大的一块壁画。
“我叫黎慧，是重门村的现任蜗祖——也是祂降临人间的容器。”
黎慧眼神饱含丝丝怨恨，以至于尾巴尖的力道之大，把壁画上的蜗祖氏脸部都敲开了裂缝，碎片从墙上斑驳剥落。
那壁画上的神明正如在藏玉在枯井之中路上看到的一般，人首蛇身蜗壳。
一路走来有太多的疑问，不知追兵何时会追来，她挑选了关键的几件问黎慧。
等到藏玉问及重门村龙主余裔之事，黎慧嗤笑几声，小巧的脸上眉目冷淡嘲讽。
“罪人之后，他们倒是好意思谈及龙主。”
在黎慧口中，一幅巨大的画卷仿佛在藏玉面前摊开，展现出了一个俨然不同的重门村。
……
二十多年前，一位姓林的天师路过重门，指出村子久无男丁降生是因得重门祖先乃龙主余裔的诅咒。
掌管生育的神明蜗祖氏想要后代供奉上最纯洁高尚的祭品，重塑肉身降临人间。可是后代子孙却无人知晓，无人供奉才惹得祂怨气冲天。
重门村人开始大多疑神疑鬼，毕竟村里人的秘密历来只有自己人知晓。
可当村里吴金花带头让儿子生出男丁，孩子还打小就顺风顺水后，他们终于按耐不住心思。
于是此后一连二十年村中再无女婴成功活到成年，侥幸没被夭折的少女则被剜去双目，砍去手脚作为世上最纯洁高尚的祭品献给蜗祖。
后来村民犹嫌不足，更是设计让村中女人怀孕，挑了阴年阴月阴日剖腹取出一位女孩养大，再依照神谕把人制作神明降临人间的容器。
“希有女兮，茕茕独立。以月之屑，以日之鳞。献我主兮，遗以臂膀。”
茕茕独立，砍去双臂。左眼为日，右眼为月，那么鳞屑即是活剥人眼上的那层……
藏玉心头震撼喃喃念出之前听到的那段奇异歌谣。视线不自觉瞟向黎慧时，才发觉她并不是天生人首蛇身，那本应有双臂的地方现在只剩两处圆形疤痕。
眼前的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
黎慧却是早已习惯这种同情的眼神，那些村里的年轻男人一开始也这样，可后面该对她动手动脚，色眯眯觊觎的一个不少。
其实对比被她吃入辅助同胞们，她好歹还活着不是么?
要不是守村人兼祭司何伯，告诫村民容器必须保证绝对纯洁，她怕是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少非人的蹂躏。
平日里嫌弃女人污秽下贱，要用到纯洁的祭品时却用低贱污秽的女人而不用男人。真是可笑。
更别提他们那所谓的蜗祖不过是个顶了女相的男身叛徒，祂的后代真是如祂一般卑鄙无耻。
“所以，请您杀了我。它告诉我，只有您能给我一个了结。”
黎慧泪眼朦胧看着藏玉，鳞片在胸腔凸起不断跳动。这些男人想要踩着女人的尸骨，掠夺压榨血肉气运来谋求荣华富贵，她偏不如他们的愿。
在黎慧的示意下，藏玉伸手触碰那隐藏在她胸口皮肉之下的黑色鳞片。
像是察觉到藏玉的靠近，鳞片仿佛有生命般跳动得越发厉害，仿佛随时可以冲破黎慧胸腔。
“她们在这里，别让他们跑了！”伴随着一个村民的大喊，杂乱交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几十道身影随后而动，把本就不大的后堂很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让出一条路来，一道人影从内走出，赫然是那指路老伯。
他双手背在身后，平日里憨厚忠实的脸上此时布满了冷漠阴沉。
“我已依照蜗祖大人的神谕对几位客人竭力容忍，但客人实在不该火烧我们的祠堂。”
说着他视线越过藏玉，落在她护在身后的女孩：“——尤其更不该拐带小慧。”
去他宝贝的，好一个道貌岸然老头。藏玉心里啐了一口，没理会老头的狗屁言论。
她后撤一步，把黎慧揽在身后护得紧紧的，边仔细观察寻找着可以突破的出口。
木澪能唤出无数枝条把拦在面前的人统统抽打驱赶到两侧，指尖盘旋的旋风把前仆后继的村民们挨个吹飞在后堂天花板。
如此一番下来，终于在重重包围中撕开了一条口子。
可没想到人群中竟也有澪能者，还是与她五行相克的金澪能者。
就在藏玉带着黎慧艰难挪到门口之际，两个身形高大的金澪能者大汉使用金石之力，把厚厚的石墙把门口堵住。
木与风同归木属性，澪能幻化的召唤物在触及金石之力时瞬间枯萎。
前有石墙后有追兵，难道她今日真要交代在这儿？
就在追兵将她们再次围住时，为首的两个大汉突然倒地，身形扭曲发出痛苦的呻吟。紧随其后的是其他几十个村民包括何伯也纷纷跌落在地。
他们先是身子蜷缩成虾米形状，而后是四肢五官扭曲软化成梦里老伯异变模样。
然后是嘎吱嘎吱骨头拧碎重组的声音，血肉融化粘合，白骨浮出盘在身后成壳。
几分钟前还是一个个大活人，现在个个都成了似人非人的怪物在地上抽搐爬行。
俨然是那日藏玉和伙伴看见的半人形蜗牛生物模样。
其中有的忍着痛苦，挣扎拖动着身躯就要追上二人，被黎慧一尾巴狠狠抽飞拍到墙上，蜗牛壳碎了一地。
“还在发什么愣呀，和我来。”
趁着蜗人们还未全部恢复过来的空隙，少女尾巴卷起拖着藏玉，穿梭在地下错综复杂的小路和转角之中。
藏玉被她尾巴吊着晃着在空中狂奔，神情恍惚。
以前都是她给妖魔鬼怪坐摇摇车，怎么今日也轮到她了？
“黎黎小姐，你能否放我下来，我有点想吐……”
被晃得眼冒金星的藏玉试图抬手求救，却被气喘吁吁的黎慧驳回。
“不行，你凡人之躯走得太慢了。等它们一适应形态，很快就会追上来。”
因为龙主的诅咒，蜗祖后代永不得见天日，只敢在月光下生存。
后来蜗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后代可白日维持人形，只是在夜晚仍然变为蜗人模样。
它们虽喝了黎慧的血得以暂时长久得人形往返人间，但每七年还要回重门村经历蜕壳期。
蜕壳期需要在365个日与夜，人与蜗牛之间形态来回转换，十分痛苦。
今夜是蜗祖一脉的祭典，也是最后召唤蜗祖重返人间的机会。
蜗祖一旦降临，这伙人就能彻底摆脱诅咒，日后更是无法无天，危害众生。
只有把真正的龙主余裔带到那里，才能阻止一切。
黎慧拿出自出生以来使出的最大力气，飞速在地下挪动，把藏玉带到了重门村人对外苦心隐藏的祭坛之中。
眼冒金星的藏玉终于被放下，好容易缓过气来站直。
眼前是一片极大且空旷的平地，平地中央上供着蜗祖形象的神像，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灵牌。
原来神像在这儿……
周围灯火幽幽，映着灵牌堆成的小山在灯下飘忽阴暗。白纱幢幢，阴风吹过纱帐，发出诡异的哭声，真是让人瘆得慌。
看来眼前才是重门村人真正的祠堂。好家伙，俗话说狡兔三窟。他们这是带着算盘进棺材——死了也要算计。
“黎小姐，真的多谢你。”
黎慧摇头说不必，言简意赅把一切缘由告知藏玉。
她双眼通红注视着藏玉，眼泪无声无息顺着脸颊留下，神色凄楚。
“天师，您知道我从小无父无母，相认了却只把我视为摇钱树的感受么？”
她明明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有父母疼爱有书念，可以在阳光下放肆轻松地行走。
而不是在这阴冷的地下当“高高在上”的代职神明，做肉塑凡胎的所谓神明容器。被迫吃下她同胞的血肉，化为血液滋养那群披着人皮的鬼。
每隔七年，她都要被架在祭坛上像只待宰的猪，划破四肢取血给那些畜牲引用，其余时间就是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没有自由也没有伙伴。
可是很快，她又止住了啜泣，听着胸腔中传来的嗡嗡安慰，破涕而笑。
没关系的，这种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很快……
耳边突然传来软体动物贴着石壁快速蠕动的声音，它们来的可真快啊。
再不行动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肃穆神情看着藏玉，郑重地再次发出了那个请求。
“追兵来了，我再次诚恳请求天师，赐我一死。”请求天师，赐我一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人间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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