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第四十二次重逢时爱上我》是伍拾叁

24、忏悔就一定得到宽恕？

　　夜深天黑，救护车的蓝色灯光闪得是那么刺眼，医护人员用担架推着恕己离开，大家也没了去庆功宴的心思。田野看见陈露吓得煞白的脸，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负责的活动接二连三地出岔子，陈露该有心理阴影了吧。
　　以然陪同恕己上了救护车去医院，临走时交待田野把安悦和瑶瑶送回家，瑶瑶拒绝了说要自己回去，安悦站在原地低头沉默。看两人都这么反常，田野知道事情不是恕己不小心撞到那么简单了。
　　安悦不说，田野也不想问。其实田野心底多少有些猜想，但看安悦那副样子，也不忍心说她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停车场，田野开了车锁，“回我家还是你家？”
　　“去蔚江。”
　　安悦的话让田野心脏一下揪紧，握着车钥匙的手开始颤动，“..安悦？”安悦没再多说，开了车门坐进去，是不打算改变主意了。
　　此时此刻，停车场竟一个人也没有，四周昏暗得让人恐惧。田野的后脊骨发凉，寒意扩散全身。安悦的泪痕还在脸上，那种悲凉和绝望的感觉，是要拉田野共赴无间地狱。

　　蔚江边
　　沿江的这条路，在那年之后，田野总是有意避开。有时会有朋友邀请到沿江路附近的烧烤店或酒吧聚餐，田野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谁敢故地重游呢，当你看到挚友面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在这被打捞上岸。
　　从傍晚到暗夜，沿岸长长的警戒线、刺眼眩目的警示灯、面色凝重的左爷爷和林叔、混乱嘈杂的围观人群、随着时间流逝，压力大到满头是汗的打捞人员，还有，面如死灰的安悦。
　　“你是不是很恨我。”
　　到这以后，两人在车里静坐了足有十几分钟，还是安悦先开了口。
　　往事在脑海重现，田野声音森冷得仿佛从幽冥处归来，“那要看你怎么说。”
　　“恨我的存在，害你失去婚姻自由的权利。恨我，害你差点失去最好的朋友。”安悦眼神空洞，说话时像是神游在外，“恨我让你背上罪恶感，一辈子愧对以然。”
　　好笑。
　　罪人忏悔孽业，就一定得到宽恕吗。
　　我又凭什么原谅你。
　　…
　　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原谅。
　　毕竟，我也有罪。
　　“你知道于我而言，婚姻自由已经不重要，就算没有你，我也没有幸福的可能。而你所说的罪恶感，是我隐瞒婚约在先，我会为此一辈子愧疚但我不会把自己的罪强加给你。”田野的右手又开始发抖，情绪完全脱离掌控，“但我恨你，安悦，恨你到现在还在欺骗以然，逼我保持沉默。恨你利用以然的失忆编造谎言让他自责，让他无法摆脱你…安悦，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难道没有心吗，以然的痛苦你就这样视若无睹吗..你才是那个罪人，为什么要让以然这样善良的人替你背负罪孽！”
　　..
　　哈..
　　哈哈哈…
　　安悦笑声诡异如同索命银铃，身体因大笑颤抖着，眼中却是一片死寂，右手食指渗着血是摔倒时撕扯到甲片的缘故。笑了一会儿停下来，右手捂着嘴，血腥气钻进鼻子里。
　　“田野，真是谢谢你。我就是为了听你说这番话才那样问的啊，你越是骂我，越能减轻我的罪恶感。我就是这样扭曲的人，你忘了吗…请你一直恨我，也不要原谅我，有你的恨意拉着，我可能还会有一丝人性。”
　　安悦放空的眼神，不知道是看向哪里。音色也与平时不同，这才是没有假面的她。
　　“你要我放过以然，说的最是容易。等有愿意为你而死的人，你再来教我如何放手吧。”
　　说完这话，安悦开车门出来，站在江边看着水面。那个夏天的一幕幕从未模糊，即使自己想要忘记也做不到。
　　这几年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醒来时惊惧不已，得要打开手机查看以然的消息反复确认他还活着才能安心。又有多少次在实验室时，安悦祈望能突发事故让自己就这么死去，让侵蚀理智的愧疚和占有欲随自己消散，让以然能过上他要的生活，让他能永远记住自己。
　　堕入深渊，任由情绪支配自己，已经不祈求得到谅解。但有谁能告诉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安悦俯下身，双手压住膝盖支撑着站立。差点再一次失去以然的恐惧袭来，冰冷刺激着心脏。
　　…
　　我到底在做什么..
　　有什么事重要到要拿以然的生命做赌吗..
　　在回国前做了充足的调查，以为自己会游刃有余，没想到因为一个瑶瑶就兵行险招..
　　如果今天那人不在..
　　或者那人没有反应过来..
　　亦或是那人没有选择帮以然挡住那一击..
　　我岂不是..
　　又再一次害死以然..
　　…
　　夜色溶入水面，漆黑的江水是划分着阴阳的忘川，而罪孽深重的人等不到摆渡的船。

　　田家别墅
　　识别车辆，大门自动开启，田野抬眼看到家里的灯大亮着，妈咪应该回来了。在车库停好车，田野稍坐了一会儿平复心情，不想让妈咪看出异样。得亏安悦说要回安家，不然安悦那个样子，一起回来肯定会被妈咪追问。
　　其实，自己说的也不百分百真心。虽然是被安悦逼迫保持沉默，但就算安悦不提，自己也不敢跟以然说实话吧，毕竟没有十全的把握他会原谅自己。
　　“唉，都是深陷泥潭的人，我也并不比安悦干净..”
　　咔哒——
　　田野开了门进屋，在玄关低头脱鞋，换完鞋一抬头差点儿被吓死。
　　“我的妈呀！！费姨你在就吱个声啊，站在这一动不动地干嘛啊..”田野顺手把车钥匙往桌上一丢，突然感觉不对劲。
　　玄关旁的这个玻璃桌放着花瓶，香水纸巾这类杂物，桌子正中间是一个镜面法式雕花的黄铜盘用来放钥匙，现在这盘里有一把车钥匙带着p开头的logo..
　　田野愣愣地看向费姨，费姨十分沉重地点头，“先生回来了。”
　　“妈咪呢？”
　　“瑞士那边有会议，下午才飞的。”
　　田野瞳孔咻的放大，一脸的大事不妙。
　　“走的时候没跟爸说？”
　　“嗯。”
　　“喝酒了？”
　　费姨深深地叹了口气，“…嗯。”
　　“shit！！！！！shit，shit，shit…”
　　田野开始一边念叨一边手忙脚乱地换鞋，拿起钥匙要出门的那刻，一切都晚了。
　　“小野？”
　　田野的手还按在门把上，弯着腰尴尬回身，整个偷感十足。
　　“..爸，你回来了..”
　　金棕卷发，蓝眼睛，肤色白皙到像带妆。田先生穿着真丝的睡衣光着脚，左手握着酒杯，右手拿着威士忌酒瓶，垂头丧气的可怜相。
　　“呜啊！！！小野！！！”脚掌拍在瓷砖上，啪啪啪地就冲过来，一把抱住田野，哭腔混着酒气，“呜呜，洗完澡下楼跟我喝一杯…”

　　除了圆桌正上方胡桃木圈吊灯和角落里那个落地式葫芦灯，其他灯光都已熄灭。田野脖子上还挂着个毛巾，头发没有彻底吹干，坐在阳台的藤编椅子上看着花园里的各色蔷薇，想着小莉打理的真用心。
　　费姨和小莉是住家的，此外别墅还会有固定时间上门的保洁和园艺人员。说是田家别墅，实际上一直住在家里的只有田野一个姓田…田野想到这，把视线转向对面那个血缘最亲的陌生人。
　　“爸，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
　　语气是平淡，因为这也不是抱怨只是无奈。
　　“怎么可能！”田先生晃着酒杯，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我多爱你啊，you are the living proof that I have sex with your mom！”
　　…
　　“说中文。”
　　“啊，你是我和你妈…”
　　田野快速地捂住耳朵，“停！这句不用翻..”确认爸爸闭嘴了，田野才把手放下来，“你跟妈咪有多久没见了，比我跟你没见面的时间还长吗？”
　　“有八个月没见了，但我不记得上次跟你见面是什么时候。”说话间杯子就空了，田先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前面还说爱我，结果连上次见面啥时候都不记得。算了，他们相爱，我就是个意外。
　　“妈咪是去开会的，你别整得跟被甩了一样。”
　　“但是我跟她说了我会回来啊！…就不等我..呜…”气得猛灌一口，“小野，你说她是不是气我不顾家啊..但是公司很忙啊，我也要国外国内来回跑，回来还得住在本家不能回来看你..她那么疼你，肯定是觉得我忽视你了，所以生我气..”
　　开始了，又开始了，醉酒后的碎碎念。希望今晚能早点结束，真想回房睡觉啊。
　　“就算妈咪生你的气，你也没必要这样嘛，又不是跟你吵架闹离婚。”
　　田先生把身子往后坐，仰头靠着椅背，“你不懂，小野，虽然你都..”说到这一停顿，“诶？你毕业了吗？”
　　…田野满头黑线，要不是长得像，真要怀疑我是不是亲生的。
　　“..还没。”
　　“哦。虽然你都这么大了，但我到现在都没什么结婚的真实感。”
　　“因为一直聚少离多？”
　　“不是。”田先生左手盖住眼睛，声音渐沉透着阴郁，“从见你妈妈第一面后没多久，我就开始追求她。到底追了多久我都不敢去算，她一直是那样忽远忽近的态度。之后突然有一天，她就答应跟我交往还主动提出结婚。你有过那种体验吗，一直渴望的事情忽然就成真了，而且美好到你没有幻想过的程度，你就会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做梦…”
　　说到这，田先生把手放下，瞪大眼睛盯着田野。
　　“儿子！你觉得你妈爱我吗？！”
　　“哈？！！！”
　　发什么疯这是..这款威士忌是太烈了吗，这爹怎么比以前更疯了..
　　“你看，连你都这么犹豫。唉，婚姻真的是很难，比谈一百单生意还难…我只能想尽办法找机会跟你妈相处，搞点夫妻情趣什么的..”
　　桌上摆着费姨切好用来下酒的奶酪和伊比利亚火腿瞬间不香了，田野心想今天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爸，说到婚姻..我和安悦的婚约，你有办法说服妈咪取消吗？”
　　田先生挑眉，停顿一秒表示尊重，然后做了个鬼脸，“没有～”
　　“不公平！你都能婚姻自由，我为什么要被安排啊！啊啊啊啊～”田野开始撒泼耍赖。
　　“宝贝～为了得到你妈咪的爱，我可是从来不逆她的意啊，你懂得～but！安悦是个不错的女孩，说不定婚后你们会产生感情的～”
　　“不可能，”田野面色一沉，“我不可能爱上她。”
　　田先生把手靠在桌上，左手撑着脸，欣赏田野的颜。这小子虽有一半自己的烂基因，到底是那个完美女人生的，这脸一冷，有够帅气。
　　“小野，你有喜欢的人了～”
　　“哈！！？”
　　“什么时候带来让我见见。”
　　田野拿起毛巾假装擦头发，实际上是为了遮脸，怕露馅儿。
　　“没有的事。”
　　“如果是不错的孩子，我会考虑帮助你追求真爱哦～”
　　…
　　月光正好，微风吹过是阵阵花香。胸口有人在打鼓，鼓点越来越密，夜色藏不住心跳。
　　“神经..”田野挠了挠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