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有鬼》箩骨

37、深潭投石

　　少女掌心向下，庞大的力量自掌风下蔓延漂浮，形成一道虚幻的匕首，光速旋转着。

　　空气中那种让人厌恶的味道越来越近，铃铛声也越发刺耳，让听的人难受不已。

　　百川季在铃铛声快速接近的那一秒，利索地封住自己的耳朵，因此即便是周绵绵因铃铛声而眼角流血，他也没任何反应。

　　很快，风中有锐利的光芒闪烁着，周绵绵凝神，在那道光芒照着脑袋劈下的瞬间，掌心的旋转匕首飞射了出去。

　　“砰——！”

　　旋转匕首被击散。

　　周绵绵快速凝聚第二道攻击，快速扔了出去。

　　几个回合下来，周绵绵都没看到对方的影子，只觉得对方的力量气息有些熟悉。

　　她一边施法一边思考着，突然就止住了攻击的动作。

　　一柄寒光四溢的剑疾驰而来，在百川季的惊呼声中，堪堪停在距离周绵绵面门已存在之处。

　　剑气将周绵绵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周绵绵抬眸，目光深沉地看向握着剑柄的少年，安静了两秒才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停下了？刚才可是你杀我的最好时机。”

　　李绝目光森冷地瞄着周绵绵，眼睛忍不住被她脸上的那抹血色吸引，紧绷着全身没有立即开口说话，也没有撤下无绝剑。

　　百川季站在僵持的二人中间后方的位置，留好了安全距离，悄咪咪地问周绵绵，声音却一点也不小，道：“阿棠，你怎么他了？”

　　李绝在听见百川季喊周绵绵阿棠的时候，眉心忍无可忍地狠狠跳了跳。

　　周绵绵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移开过李绝，淡淡地道：“我杀了他爹。”

　　亲爹！生身父亲！

　　“……”百川季有一瞬的沉默，而后看向李绝，很严肃地问道：“你要复仇吗？”

　　李绝没理会他。

　　百川季又道：“要不先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啊。”

　　李绝依旧没理会。

　　百川季叹息一声，劝解道：“无绝剑主，我劝你放下剑，否则惹怒了她，你可就小命难保了。”

　　听到这句话，李绝才有了动作，斜眼瞥了一眼百川季后收回无绝剑。

　　李绝指腹在剑鞘上摩挲着，面无表情地道：“离开可以，情骨须得还我。”

　　“？”周绵绵笑了，轻蔑地道：“有本事你来抢。”

　　李绝深深地看着周绵绵，那眼神好似被抛弃的小狗，又好似地狱走来的煞星，黝黑的眼瞳宛如一汪黑色深潭，会让人不小心沉溺其中。

　　周绵绵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道：“情骨还不能还你。”

　　李绝沉默着，看似平静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

　　周绵绵虽无惧李绝的压迫，却还是感觉到不自在，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跟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要回情骨吗？”

　　李绝垂眸，淡淡地道：“我追捕一只杀人的妖，追到这里气息消失了。”

　　“你确定是妖？”周绵绵蹙眉确认道。

　　李绝疑惑地看着周绵绵，道：“自然，我与她交过手，她分明使用的是妖力。”

　　“不对。”周绵绵撑着下巴思考着，道：“刚才那股风里，有一缕恶鬼的气息。”

　　百川季后知后觉说道：“风消失了。”

　　狂风突然而至，又悄然消失。

　　百川季看向李绝的眼神透露出微弱的不善，戏谑地道：“看来有些人惊扰了怪物。”

　　李绝眼底浮现怀疑，问周绵绵：“你们说的怪物是什么意思？你们也在追查那只妖吗？”

　　周绵绵将何大叔讲述的故事给李绝也说了一遍，总结道：“或许你追逐的妖和我们守候的怪物是同一个，也或许是一起行动的。”

　　毕竟，在李绝关于恶妖杀人的故事里，和何真真故事里的怪物有时间上的差异。

　　夜深了，天上一片清明。

　　周绵绵伸了伸懒腰，冲百川季和李绝说道：“今日定是惊扰了他们，看来我们不能守株待兔了。”

　　百川季给了一个选项，道：“你想主动查吗？”

　　周绵绵看向李绝，道：“这要看李公子愿不愿意跟我们共享线索了。”

　　李绝听见周绵绵叫李公子，心里十分不爽，面上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听完她的话后，平静地道：“可以。”

　　周绵绵慵懒地坐回椅子，道：“行，那说说你查到的吧。”

　　李绝简短地叙述了一遍与周绵绵分开后的事情：

　　那天周绵绵离开后，李绝将竹林里残留的类魔气息净化后，直奔李家所在之地。

　　他走至半道，遇见贺双带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在商量什么事情。

　　斗篷之人包裹得严严实实，李绝连那人是男是女都分别不出。

　　他想着或许贺双在办妖王长舟交代的事情，恐牛家村一事再度发生，便跟了上去，想一探究竟。

　　然而，李绝跟了两里路就丢了贺双和男人的踪迹。

　　既然这样，他就准备继续回李家。

　　谁料，半路闯出一位少女，浑身是血，神思恍惚，眼瞳溃散，见到李绝就一把抓住他的衣摆，求他救命。

　　李绝还没来得及问少女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女便失去生命气息。

　　李绝察觉到少女身上有一缕妖气，循着那股妖气的味道一路追寻，追到了鹤城。

　　他今夜刚进城就发现那股妖气再次出现，他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见妖气停留在这座小院中，就拔出无绝剑展开战斗。

　　不想却是跟周绵绵缠斗半天，被她的鬼力吸引，竟没注意到妖气消失了。

　　李绝停止说话，看向周绵绵和百川季。

　　周绵绵看向百川季，问道：“你想到什么？”

　　百川季沉声道：“李公子遇上的那少女，估计是鹤城里失踪的少女。”

　　说到这里，百川季问李绝：“那名少女的额间可有一抹红色印记？似是凤羽，又似是狐尾。”

　　李绝在记忆里搜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道：“好像，没看清。”

　　那少女满脸都是鲜血，发丝胡乱裹着脸颊，又死去得太快，李绝紧着追那缕妖气，根本没注意少女的额间有没有印记。

　　周绵绵适当开口道：“少女的尸体可还在原地？”

　　李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没收敛她。”

　　这个意思是，若没有旁的东西动少女的尸体，那么就还在李绝和她相遇的地方。

　　周绵绵想了想，道：“明日一早，我们去李公子遇见少女的地方查探一番。”

　　百川季：“好。”他站起身，道：“明日既要出城，我去准备点东西吧。”

　　说着，他朝着门外走着，边走边道：“今夜想必无事了，你们若不想在这里待着，就来百川斋，我让人给你二人准备房间。”

　　百川季说完，也不等二人回答，飞身离开。

　　周绵绵指了指百川季的椅子，淡淡地道：“李公子，坐。”

　　李绝抿着唇，脸色很难看，唇瓣蠕动半天，才闷声说道：“不必喊我李公子。”

　　“嗯？”周绵绵错愕：“不让称呼李公子，难道继续喊你师父吗？”

　　李绝走到椅子旁，撩起衣袍坐下，并未同意，也没反驳。

　　一夜安静，周绵绵不知何时靠着椅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每一次情骨修复好灵魄的裂痕，周绵绵总是容易在一段时间后困乏不已。

　　她好似并不介意身份败露，死对头就在她的身边；也没想李绝可能会随时取她性命，就那样沉沉地，毫无防备地睡着。

　　李绝只有在周绵绵睡着后，才敢堂而皇之地注视着她。

　　清冷的目光中藏着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占有欲，宛如深潭中投入一枚石子，正静谧地浮现波澜。

　　……

　　天光大亮，日头正好。

　　周绵绵和李绝在鹤城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百川季。

　　百川季一见二人，就递上刚买的包子，心虚地解释道：“那个……不是我来迟了，是你们没有人通知我什么时辰来城门口啊。”

　　周绵绵懒得理会百川季，接过一袋包子朝城门外走去，随手拿出一个小巧的包子塞进嘴里，细嚼慢咽。

　　李绝自然也不会跟百川季计较这些，拿了油纸袋道了声谢，转身快速跟上周绵绵。

　　百川季笑眯眯地看着前方二人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人鬼两族说不定有变了呢。”

　　这番话散在空中，仿若从未出现。

　　百川季快步跟上二人，站在周绵绵身侧，声音里带着轻松和悠闲，问道：“李公子，那地方远吗？”

　　李绝咽下口中的包子，回道：“约三个时辰的脚程。”

　　“倒是不远。”百川季又问道：“李公子，你有杀过恶鬼吗？”

　　周绵绵闻言，眉心一跳，警告般瞪了眼百川季。

　　百川季却像是没看见，催促着李绝回答。

　　李绝偷偷瞟了瞟周绵绵，少女专注地吃着包子，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雪白的肌肤透着漂亮的光芒，很是好看。

　　李绝声音微微低沉，道：“杀过。”

　　百川季看了眼周绵绵，见她没什么反应，继续问道：“日后，你还会杀恶鬼吗？”

　　李绝目视前方，道：“会。”

　　百川季闻言恨铁不成钢地瞪李绝，却又听他补充了一句：“杀作恶之鬼。”

　　油纸袋里的最后一个包子被周绵绵吞咽下肚后，她插话阻止百川季继续发问：“他也杀妖，你害怕吗？”

　　“……”百川季一脸受伤，道：“阿棠，他可是我们的对家，你怎么能帮他呢？”

　　周绵绵无语：“我没帮。”

　　三人断断续续聊着天，很快就来到了少女尸体所在之地。

　　小路弯弯绕绕，两侧树木野花开得正好，风中有奇异花香，引诱着欲壑难填的人们堕入深渊。

　　周绵绵站在李绝指的位置，蹙眉问道：“人呢？”

　　四周青草荫荫，树木环绕，清新淡雅，血迹分毫不见。

　　周绵绵仰起头，撞进李绝的眼睛里，问道：“你确定人在这里吗？”

　　李绝蹙眉，掌心凝聚出一股灵力覆盖在地上的草地上，冰蓝色的灵力触碰草地时，涌现一抹宛如丝线的暗红色，随着灵力的波动，渐渐汇聚成一颗小小的暗红色光球。

　　李绝修长匀称的手指翻动，挽出一个漂亮的结印手势，术法施展在暗红色光球上，像是为其注入灵智。

　　光球飘向一个方向，周绵绵和百川季对视一眼，三人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光球移动的速度很慢，似乎是气息难以辨认，它总在岔路口停留许久，才舞动着飞向前。

　　李绝解释道：“这是她遗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抹气息，若寻不到她的身体，便没有线索了。”

　　周绵绵点点头，道：“好像快到了。”

　　空气中充满了一股腐烂的味道，周绵绵和百川季同步皱着脸，露出嫌弃的表情。

　　李绝到时神色不变，仿佛没闻到味道。

　　光球停在空中某处，忽然消散，周绵绵三人也跟着停止步伐。

　　周绵绵施展一缕鬼力探查前方的道路，鬼力碰撞在一堵无形的墙面上化为雾气消失，她道：“有结界。”

　　百川季走上前，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罗盘，自信说道：“我来看看。”

　　他输入妖力激活罗盘，罗盘上金色的指针开始晃动，而后速度越来越快，旋转出一道道残影。

　　百川季蹙眉，再次输入妖力，罗盘开始抖动，若非他妖力牵引着，只怕要飞出他的掌心。

　　片刻过后，百川季收了罗盘道：“是阵中阵。”

　　阵中阵，是一个阵法上覆盖另一个阵法，随着阵法覆盖得越大，阵法也会更加诡谲多变。

　　这种阵法启动时，是同时运作，相辅相成。破阵却要找寻到阵法叠加的顺序，按照顺序破开一个一个阵法。

　　这类的阵法鲜有强大杀伤力，却十分复杂，经常用来看守宅院宝地。

　　周绵绵一听是阵中阵，便道：“或许我们要找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李绝插话道：“我来看看，是否能根据阵法的变化推演出是哪些阵法叠加的。”

　　说罢，他提着一口气飞到半空中，企图从上方的视角，将所有的阵法收入眼底，好仔细辨认。

　　周绵绵和百川季站在下面等着，是不是抬头看看李绝的进度，看着他周身散发着冷气，脸上全是沉默，心里有数了。

　　周绵绵冲着百川季摊开手，问道：“看来我们要亲自走一遭，你可有带什么能用的法器？”

　　百川季将罗盘放在周绵绵掌心，耸了耸肩道：“只有这个，或者给你几把刀剑防身？”

　　周绵绵握紧罗盘，果断拒绝：“不用了。”她不习惯使用刀剑，她更多的是用鬼力幻化出任何趁手的武器，以便更好地应对不同的敌人。

　　她跨着步子朝阵中阵走去，百川季见此也跟上去，道：“阿棠，要不你留在外面接应，我去破阵吧。”

　　周绵绵脚步未停，道：“你不擅长此事。”

　　忽地，李绝从天而降，落在周绵绵和百川季的中间，阻断了二人连接的视线。

　　李绝冷着脸道：“破阵我略有心得，我同你一起吧。”

　　说着，李绝转头看向百川季，理所应当地道：“百川斋主修为高深，由你留在外面接应，再合适不过了。”

　　百川季怔怔地，张嘴啊了一声，周绵绵和李绝已走入阵法之中。

　　周绵绵眼中是一片桃林，粉色的桃花绵延不绝，香气四溢，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带着花瓣在空中飞舞，好似美丽画卷。

　　周绵绵入阵的第一时间停下脚步，身后的李绝也跟着停下，二人目视着前方，桃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着。

　　原本有一条能容纳一人行走的青石小路，此刻已隐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