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有鬼》箩骨

30、白骨复生

　　“养蛊？”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周绵绵不知此刻李绝眼神里的杀意代表着什么？

　　他看起来好似是因紫厘迫害李氏族人而冒出了杀欲，可他也仅仅是不善的目光看着紫厘，没有任何动作。

　　玄门正派的天之骄子，面对这样的场面是这样的表现吗？

　　周绵绵不懂李绝。

　　紫厘迎着李绝的目光缓缓走上前，走到屋内墙角一个类似蚕蛹的物体身旁。

　　那蚕蛹好似被血管缠绕包裹，血管里冒着异常而带着摄人威力的光芒，蚕蛹的表皮轻轻鼓动，看样子里面包裹的是活体。

　　周绵绵疑惑地问道：“什么蛊？”

　　李绝道：“白骨复生，以纯粹灵海为引，辅之以血肉，祭之以魂魄，天材地宝锻为身，重塑骨与魂，令枉死者复生。”

　　“啪……啪……啪……”

　　紫厘一改慌张惶恐，眼底流露出欣赏，道：“不愧是李家嫡系血脉，连族中禁术也了如指掌。”

　　周绵绵蹙眉，又听李绝道：“地上修仙者大多是李家旁系或外门弟子，并非纯粹灵海，不管你要复生谁，都失败了。”

　　周绵绵默默打量着李绝，惊愕地发现，他对与自己同族的人竟无半分怜悯和愤怒。

　　好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命的人不是他同族，而是无关紧要的人……不，即使是普通的人族，李绝作为玄门自诩正派，令人敬仰的人，他也不该是漠不关心的反应。

　　眼前这模样，倒像是看死对头鬼族和妖族的人。

　　难道他……

　　周绵绵突然发现，李绝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紫厘的声音将神游的周绵绵拉了回来，她道：“李公子话说得太早了，纯粹灵海，眼前不是正好有一个吗？”

　　说着，紫厘幽幽地笑了起来，纤纤素手在蚕蛹表皮摸了摸。

　　周绵绵瞪大了眼眸，一脸震撼看了看紫厘，又望向李绝，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闪过，道：“师父，她说得好像是你哎。”

　　“并且，你还不是她的对手。”

　　周绵绵突然想看看，李绝会如何脱身。

　　毕竟，认识他以来，还未见过他面对远高于自己的强大对手呢。

　　房间内有紫色的雾气自蚕蛹身体蔓延，速度奇快，眨眼间就将整个屋内的空间笼罩。

　　蛹身更是连连颤动，强大的力量让周绵绵也陡然间变了脸色，心中惊骇万分。

　　李绝抓住周绵绵的手腕，想要退出房间，身后的房门却“砰”的一声，自动紧闭。

　　周绵绵四处张望，看不见紫厘的身影。

　　紫色的雾气里有红色的丝线飞出，将周绵绵和李绝缠了个正着，像裹粽子一样将二人包裹其中。

　　丝线刺入皮肤，疼痛宛如蚂蚁啃食，密密麻麻难以忽略。

　　忽地，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周绵绵鼻尖，她仔细嗅了嗅，在其中找寻到一股竹林特有的清香。

　　周绵绵闭眼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化。

　　漫无边际的竹林中，周绵绵静立，困住她身体的红色丝线不见了。

　　紫色的雾气在天空聚集，遮盖了天空原本的颜色。

　　这里不是茅屋了！

　　周绵绵觉得眼前的竹林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紫雾遮盖天空，周绵绵也无法从天上分辨方向，眼前竹林高大而茂密，也不能辨别出方向。

　　她略微思索，随意找了个方向抬脚走了过去。

　　竹林安静的诡异，既无风吹动竹叶的傻傻声音，也无虫鸟野兽的动静声，好似在一个静止的空间，一切只是幻象。

　　绣花鞋踩在枯黄竹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直陪伴着周绵绵，直到两个时辰后，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四周还是密密麻麻的竹林，每一根竹子长得都一模一样，肉眼根本无法分出区别来。

　　周绵绵撕下衣衫的衣角，绑在其中一根竹子上，抬脚继续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竹林里周绵绵的脚步声连续不断，像个无情的重复法器，不知何时就变成了让人烦闷的噪音。

　　又过了两个时辰，周绵绵站在绑着一缕布料的竹子跟前，伸手解下了布料。

　　她无意间抬头看了眼天空，是夜晚。

　　直觉告诉她，现在是夜晚，会很危险。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有风了。

　　周绵绵瞬间警惕，抬起手腕在头上摸了摸，摸到情骨拔出来在手心捏着。

　　风声越来越大，周围的竹林也跟着晃动不已，沙沙作响，竹叶簌簌落下。

　　重叠的声音里有什么东西快速移动的声音隐藏其中，轻易不能察觉。

　　周绵绵站在原地，衣袍随风飞舞，闭上眼睛专心聆听周遭的声音。

　　倏地，情骨出刺，微弱的阻碍让周绵绵确定，刺中了左前方突袭而来的东西。

　　她蓦地睁眼，利爪迎面而来，差点刺穿她的双眼。

　　周绵绵快速退后，避开接踵而至的第二招，柔嫩的脸颊还是被利爪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顺着脸庞滑落，周绵绵的眼神冷漠和狠辣，全身绷紧握着情骨。

　　这个空隙，才来得及看清攻击她的是什么东西。

　　是白骨。

　　说是白骨，却没有骨头的厚度，仿佛只要了白骨的皮相，身体是薄薄的一层皮。

　　若非是白骨模样，周绵绵第一眼看见定要以为这是皮影人了。

　　周绵绵来不及细细打量，白骨皮的攻击又开始了。

　　她以情骨为武器，拿出了身体最快的速度，或攻击或防守，几个回合下来，把自己搞得全身是伤。

　　白骨屁却连破个洞都没有，情骨刺中的地方很快就能复原，很像一个不会死亡的杀人武器。

　　体力过度透支，周绵绵汗水流淌，咬紧牙关尽力抵抗着白骨皮的攻击。

　　白骨皮沾染到周绵绵的鲜血，变得越发迅猛。

　　周绵绵吃力地爬上一根竹子，借着身体的重量在竹子与竹子间窜来窜去。

　　白骨皮似乎不能爬树，在竹林脚下抬头望着，空洞的眼眶紧盯着周绵绵，似乎在说：“你逃不掉的！”

　　周绵绵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虽暂时脱离了危险，却也不敢放松，自嘲般扯着嘴角呢喃：“看什么看？等我死了，眼眶肯定比你大得多……等等！”

　　周绵绵调整姿势，找了个更加容易看清的角度观察白骨皮。

　　白骨皮空洞眼眶中，有一团微弱的紫色火苗在跳动。

　　火苗的位置很隐蔽，若非周绵绵站在高处，白骨皮刚好抬头，她还不一定能发现这一点。

　　整个白骨皮看上去没有任何力量来源，它的动作和力量却都堪比实力不俗的修仙者，实在是诡异。

　　周绵绵内心有个猜测——莫非，那簇紫色火苗就是它的灵海？

　　白骨皮见周绵绵没有下来的打算，开始砍着竹子，一根根竹子倒下，很快周绵绵就会失去最后的休息之地。

　　周绵绵深呼吸一口气，调动体内全部的鬼力，凝聚在情骨尖端。

　　白骨皮砍到周绵绵所在的竹子处，她静静等待着，抓住机会一跃而下，垂直落在白骨皮的上方。

　　趁白骨皮还未反应过来，周绵绵快速将情骨刺入它的眼眶中，一击即中紫色火苗。

　　火苗被鬼力凝聚的大网绞杀，其中力量被情骨吸收，再返给周绵绵。

　　白骨皮身体出现无数裂痕蔓延，像石子击中薄冰湖面，裂痕顺着冰面延展，很快让整个湖面的冰碎裂成块。

　　白骨皮碎成一片一片地落下，还未接触地面就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竹林开始快速移动旋转，片刻后又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只是此刻的竹林，周绵绵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她循声而去，渐渐走入一片空旷之地。

　　成堆的白骨皮向一个方向蜂拥而至，又在下一秒被长剑撕成碎片。

　　碎片落地后会化作新的白骨皮，再次朝一个方向攻去。

　　两次碎裂分化后，周绵绵终于看清了白骨皮们攻击的对象。

　　有后方的白骨皮发现周绵绵，转头攻击她。

　　她下手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情骨准确无误地刺入白骨皮的眼眶，大喊一声：“命门在眼眶里的紫火。”

　　周绵绵快速收割着白骨皮，一个接着一个，吸取其中力量，空荡荡的灵海在一点一点地恢复。

　　李绝听见周绵绵的喊话，无绝剑也转向白骨皮的眼睛，一剑一个，一剑一个。

　　二人恰如比赛，半个时辰就将成堆的白骨皮收拾干净。

　　不同的是，李绝干干净净，周绵绵浑身破烂带血。

　　李绝将无绝剑收回剑鞘，朝着周绵绵走了过去。

　　刚吸收的力量还来不及隐藏，周绵绵紧张地看着李绝越来越近，指腹被情骨刺破都没发现。

　　李绝停在周绵绵身前半米处，看着她浑身萦绕的鬼力，眼睛漆黑如墨，种种情绪恰如滴水入墨池，旁人无法察觉分毫。

　　周绵绵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握着情骨的手忍不住收紧。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李绝若出手杀她，她有几成机会可以逃走。

　　眼下环境未知，同盟又变成敌人，她的力量还未恢复，当真是天崩之局，很难收拾妥当。

　　李绝沉默地望着周绵绵，将她后退的动作、收紧的掌心、带血的情骨、警惕的眼神、盘算的心思，一一收进眼底。

　　而后，他笃定地道：“万鬼窟之主。”

　　“……”周绵绵抿着唇没搭话。

　　李绝继续道：“阿棠是你的本名吗？”

　　“？？？”虽不知李绝为何突然问这个，周绵绵还是点头回答着：“是。”

　　李绝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道：“倒是从未听闻万鬼窟之主的名字叫阿棠，他们都叫你万鬼窟女鬼。”

　　周绵绵也笑了笑，笑容浮于表面，道：“知道我名字的人不少，只可惜他们没能活着离开我的视线。”

　　所以，知道也传不出去。

　　李绝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你魂……灵魄上的裂痕和黑雾是什么？”

　　周绵绵淡淡地道：“你已有答案了，不是么？”

　　李绝点点头，道：“只是想确认一番，真的有人能从天劫紫雷下存活。”

　　周绵绵沉默。

　　良久良久，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静静地对立凝望着。

　　周绵绵率先打破了安静的场面，问道：“飞花令，你接吗？”

　　李绝抿着唇，眸色深沉地道：“暂时。”

　　“还要考虑？”周绵绵声音轻轻的，灵海里的力量全部转化为鬼力。

　　李绝想要杀她，也并非易如反掌了。

　　周绵绵安静地看着李绝，问道：“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