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香之花馥郁时[韩娱]》牛奶和长崎蛋糕

9、我的人生电影

　　柳知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爸爸是在四十岁的时候遇到妈妈的。那时候爸爸已经事业有成，是中央地检的高级检察官，家庭在外人眼里称得上美满，有贤惠的妻子和聪明的儿子，但他在弘益大学进行演讲的时候一见钟情了活泼美丽的妈妈，并靠自己丰富的阅历和资源征服了她，两个人迅速陷入爱河，产生了不伦的婚外情。

　　后来妈妈意外怀孕，爸爸以为自己获得了真爱，迅速和自己的原配妻子摊牌，走离婚程序、进行财产分割的过程中，恰好原配妻子在一个雨夜意外出了车祸。

　　似乎老天都在为他们两个的爱情排除阻碍，葬礼举办后不到两个月，爸爸妈妈就这样结婚了。

　　这样一看，可能一对外人看来恶心当事人乐在其中的旷世绝恋。

　　但真实的状况是妈妈其实并不爱他，不爱他日益发福的肚腩，不爱他渐渐稀疏的头发，不爱他清高自大的傲慢。

　　妈妈也不爱她的女儿。

　　妈妈只爱自己。

　　妈妈利用爸爸的资源为自己的履历镀金，进入中央圣马丁深造艺术设计，结识许多有影响力的艺术家，见识过爸爸和前妻在离婚纠纷、财产分割时的精明样子，妈妈悉心筹划了好几年，一点一点转移走属于自己的财产，然后干净利落地提出了离婚，离开韩国移籍法国，就此定居艺术之都巴黎。

　　妈妈逐渐变得强大，然后妈妈就不再是她的妈妈了。大家开始尊敬地称呼她为Laura女士。

　　她的爸爸是最标准的东亚大男子主义形象，强大的膨胀的自尊心被玩弄被戳破，他对此恼羞成怒，觉得大失颜面。

　　她的哥哥更不必提了，原本美满的家庭因她们母女的到来而分崩离析，他恨她的妈妈，但她的妈妈后来离开了那个男人，那满腔恨意无处发泄，只能都倾注在她的身上。

　　消失的母亲，不管不顾的父亲，仇视的哥哥，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摧残着挣扎着长大的。

　　人缺少什么，就会越渴望什么。

　　她小的时候不懂事，还会时常跟爸爸问起妈妈在哪里，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妈妈就她没有，坐着一旁的哥哥冷笑着，看着暴怒的爸爸将她一把推在地上，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辱骂诅咒着那个女人，和他出现在电视上时那个冷静精干的职业形象大相径庭。

　　她吓坏了，她听不懂，也不明白，她只是想要妈妈。

　　她学会了看眼色，不再在家里提起妈妈，她也开始更加倍地讨好爸爸。

　　但爸爸不愿意见到她这个“孽种”，每次看见她那张肖似亲母的脸蛋，就像是一遍遍反复提醒着自己的愚蠢，所以他厌倦自己的女儿，无论她做什么都指责、打压，想要折断她的翅膀，仿佛通过这样就能确定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证明他在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博弈中并没有输。

　　对她来说，家人从来都不是她的避风港。

　　经历过太多次努力后的失败，她内心的羞耻感和痛苦感越来越强，她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为什么不要脸地再去表达你的渴望，无论怎样都都得不到，无论怎样都只会收获痛苦，在反复的怀疑中她由失望走向绝望，磨灭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扼杀了生命力。

　　她安分了，学会只是被动地接受，随波逐流地跟着大部队的脚步走。

　　朋友们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她也跟着进了家公司开始练习准备出道，尽管她并不知道这与其他职业道路有何种不同。

　　……

　　柳知侑的记忆已经渐渐恢复过来了，做梦梦到这里的时候柳知侑在想，她是快死了吗？

　　都说人在死之前，脑海里会像回马灯一样快速回顾自己的一生。

　　柳知侑想，死了也好，她这辈子也没什么舍不得的。活了十七年，除了和金玟池她们在一起，几乎没有快乐的记忆。

　　柳知侑像是坐在放映室里对着不断切换的镜头的电影发呆，电影仍旧在播放，时间线还在继续，没有因果关系，也没有承上启下，只是一个镜头紧接着下一个镜头。

　　Avid最后一场演唱会，出道七年的她仍旧是全场欢呼声最小的那一个，四个人站在台上说着解散感想，间隔距离很远，几乎毫无眼神接触，关系差得遮掩不住；

　　和Hybe解约后她拍了几部电视剧，女配角女主角都演过，产量不高，质量也一般；

　　三十一岁的时候她循规蹈矩地嫁给了一个棒球选手，这个棒球选手因为长相帅气且实力拔群从出道时就备受瞩目，但他在镜头前早早宣告过柳知侑是他的理想型，称得上是她的忠诚粉丝，热烈地追求了她很多很多年。结婚后她顺理成章地放弃了本就几近于无的事业，从此当起了无忧无虑的选手夫人，怀过一次孕，大概是没有孩子缘，莫名其妙地流产了，两个人也不强求，养了三只狗作伴，也算热闹。

　　老天奶似乎把对她的眷顾都点在了容貌上，梦境里那个和她长着一样面孔的女人年近四十也美得松弛且容易，脸上每一块骨头和皮肤都是完美的。

　　但她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没有生活的忧愁，当然也感受不到快乐。

　　柳知侑被这个如真似幻的梦境深深吸引，看得入迷了。她想知道自己的结局。

　　最后一个镜头，毫无预兆地，是她在四十岁生日那天在小时候居住的公寓服用安眠药自杀，没留遗书，就只是平平淡淡地离开了。

　　再冷漠的观众也会在看过一部影片之后对剧情陷入沉思。

　　电影结束，亮灯了。

　　柳知侑睁开眼睛，她看见了病房的天花板。

　　梦里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平静地走向毁灭的绝望太过真实，让柳知侑不禁怀疑自己是醒了，还是又活过来了呢？

　　柳知侑急急坐起身，摸上正在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似乎就要蹦出来了，像是心灵的保护罩裂开了一条缝，用来缓冲的装置都失效了一般。

　　守在一旁的韩东旼正睡着，她不客气地踹了一脚，韩东旼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问怎么了。

　　柳知侑冷笑一声：“韩东旼，你还敢跟我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