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铺经营指南》清泉初香

2、第 2 章

　　许子衿寻声朝门口望去，只见急匆匆跑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肤色有些黝黑，粗眉大眼，身上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

　　“我听说胡贵生那群人又来了？你们没事吧？”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忙问道。

　　许子衿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原主的哥哥许书启。

　　“没事，哥哥放心好了，他们暂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许书启打量了许子衿一眼，总觉得自家妹妹今天无论是神色还是话语都有些怪怪的，但具体是哪儿奇怪又有些说不上来。

　　许子衿见他这么看着自己，一不留神又忘记模仿原主说话了，但是现在的她本来也不是原主，更没有办法一直做过去那个柔弱温婉、整日里躺在床上愁红惨绿的许子衿。

　　她刚想开口解释一下，但许书启赶在她前面开口了：“小衿可好些了？是我没用，跑了好几家，大夫也不愿意来……”

　　许书启说着低了下头，双手紧紧攥拳，许子衿见他这副满怀愧疚的样子，赶紧宽慰道:“没事，我身体已经好些了，哥哥看我，精气神也比以前好了呢。”

　　许书启点点头，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许子衿刚才说的话，问道:“你刚才说，胡贵生他们暂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这是为什么？”

　　许子衿实话实说道:“我答应他三个月后一定会还他的钱，起码这三个月内他没理由再来找茬。”

　　许书启在听到“三个月”这几个字时略微皱了一下眉，进而与许母对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子衿，你可知道……阿爹欠了他们多少钱？”

　　许子衿想了想，这她还真不知道，她只知道反正不少，不过左右她家也是平头老百姓，应该最多也不过几十两银子吧。

　　许子衿摇摇头，望向许书启。

　　许书启张了张嘴，像是不忍心让妹妹知道似的，他像许母投以一个求助的眼神，许母会意，唉声叹气道:“五十两……”

　　许书启向她解释道：“我们家的店很早以前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但阿爹一心想把它开下去，每天入不敷出不说，还要倒贴。这种情况爹他一直瞒着我们，每天照旧给你抓药养病，但那些钱全是他借来的。再后来，他自己得了重病，瞒不下去了，我们那时才知道他已经欠了这么多钱了。”

　　许子衿的表情僵在脸上，根据记忆，这个地方的购买力是一文钱两个菜包，而一两银子能买一千个菜包，那五十两就是……整整五万个啊！

　　她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心里甚至隐隐生出了干脆一走了之的念头。外面小贩穿透力极强的吆喝声钻入她的耳朵，年关将近，门口不时会路过举着糖葫芦的小孩儿，后面跟着担心他跑得太快而摔倒的父母长辈，欢笑声混合着母亲和哥哥的叮嘱落在许子衿的耳朵里，家在此刻变得无限具象化。

　　许子衿看到二人瞳孔中的水色，她先拉过许母的手，用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挤出一抹轻快的笑容，大雪停了，阳光一点点移到他们的脚边，许子衿望着半笼罩在阳光里的母亲和哥哥，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生活总要朝前看，会有办法的。”

　　许母和许书启看着眼前的女孩，总觉得有些陌生，他们不曾看到她这么明媚地笑过，也不曾看到过她对生活抱有希望，充满朝气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带着病气的缘故，以往的许子衿眉目间总是带着淡淡愁容，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可现在的她，脸上虽然还是难掩病色，但是眼神明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也不像往日那般有气无力，变得更加爽快利落。

　　最终还是许书启先说话：“嗯，子衿说的对，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看到这满地狼藉，许书启把许子衿扶到一旁好生坐着，他和许母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许子衿想过去帮忙，但母子俩都坚决不让。

　　许书启撸了撸袖子，一边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一边对她说道:“怎么说你也是大病初愈，哪有让病人干活的道理？再说了，有哥在呢！”

　　许子衿没有停下，“整日里躺着，浑身疼，让我动一动也好。”

　　母子俩都拗不过她，便让她坐在桌边收拾一些简单零碎的东西。

　　在一个倒翻的小木箱里，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红纸，许子衿还以为是地契一类的东西，便拆开细细读来，良久，她出声问道：“阿娘，这是……我的婚约？刚才胡贵生说的未婚夫婿，就是这位姓元的公子吗？”

　　许母抬头看到她手中的那张红纸，接过来细细摩挲着，颇为感慨道：“这个啊，这是你爹小时候替你定的娃娃亲，不过这婚约现在倒也没用了。”

　　许子衿心中不免有些讶然，原身竟然还定过娃娃亲？她在记忆里细细搜寻，半点有关此事的痕迹也找不到，看来真的是她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

　　听许母这么说，她又不解道：“为什么？”

　　许母面露犹豫，最后想了想还是小声说道:“与你定亲的这位公子，身世有些曲折。他娘亲是当地一位富商的小妾，听说那位富商的正妻手段了得，但凡是小妾所怀的孩子，没有能平安长大的。他娘亲偷偷生下他之后，便把他送给了我们这附近的一户农户。也正因如此，我们两家才定的亲。”

　　许母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后来富商的正妻去世，他爹知道了有他的存在，就把他接回去了。虽是庶出，但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少爷，咱家高攀不起。”

　　许书启听完，沉思着问道:“那他人品怎么样？”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他对他的养父母倒是不错，经常差人送些钱财或者是吃穿用度的东西过来。”

　　许书启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

　　许子衿心里暗暗想着，别说他与这位元公子素不相识，哪怕他们已经到了情投意合的地步，现在她也不是沉溺于情爱的时候。更何况她在“自由恋爱”盛行的现代社会长大，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她来说倒成了一种束缚。

　　一定得找机会退掉这门婚事才行！

　　桌上的小东西很快就收拾完了，许母也不让她干别的，她索性就到处转转，把未来自己要生活的这个房子看了个遍。

　　绕过正厅就是她父母的房间，再往那边走，有一道窄窄的门，看起来像是杂物间。许子衿打开门走进去，熟悉的纸扎工艺品映入眼帘，让她微微震惊了一下。

　　虽然通过记忆搜索知道原身的家里也是做纸扎的，但是在亲眼看到实物的那一刻，她还是有些惊讶。就像突然看到了她熟悉的老朋友，把现在的她和二十一世纪的自己连接了起来。

　　房间里摆放着很多扎纸工具，东边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搓好的纸捻子，西侧地面上堆着一些没来得及刨的竹子，旁边还摆着一些纸扎工艺品，不过大多都是半成品，没办法拿出去卖。

　　许子衿伸手抚摸着纸扎工具，熟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动手把那些未完成的工艺品继续做下去。她随手挑了一件摆放在桌子正中间的半成品，骨架已经扎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像一个童子的形状。

　　“接下来应该是……”

　　她拿起一旁的纸张，慢慢按印象中的步骤来：要先调好浆糊，满糊素纸，将大形统一，以便于接下来贴糊装裱。接着把不同的彩纸剪镂，细节处用刻刀雕琢好，组成童子的服饰，最后糊制在绑扎好的框架上。

　　许子衿按照爷爷教自己的方法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爷爷是小山村里远近闻名的扎纸匠，但凡有人去世要办丧事，必少不了要来请她的爷爷，他技法高超，扎的灵屋、纸人纸马都活灵活现。

　　空闲之余，爷爷还会给她扎很多可爱的小玩意儿。过年时的生肖动物、元宵节的纸灯笼、中秋节的纸兔子……许子衿从小耳濡目染，也跟着爷爷学会了不少扎纸技巧。

　　许子衿揉揉手腕，开始思考给这个纸人上什么颜色。

　　在色相方面，一般用于祭祀和丧俗活动的纸扎主要以白色和黑色为主，但爷爷会在此基础上加入更多的蓝色和紫色，遵循基本规定的同时丰富色彩，黑白相间，蓝紫相称，将那几张颜色有机组合，对比中见和谐，会使纸扎作品更具特色。

　　许子衿在房内看了一圈，一边翻找一边小声嘀咕：“没有彩绘的工具吗？”

　　“在找什么呢？”

　　许母走过来，拿起桌上许子衿差不多快做好的纸人仔细端详着，又问道:“子衿啊，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纸扎？你对这些东西不是一向都不感兴趣吗？”

　　许子衿脑子飞速运转，找了个借口说道：“看阿爹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一点，只是缺少彩绘的工具，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那些工具还在铺子里放着呢。”

　　许子衿点点头，看着自己做的即便没有上色却也还是像模像样的纸人，觉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遇事迎难而上，不畏艰险，不轻易放弃，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的例子，她看过不知多少。

　　她也不是轻易能被困难打倒的人，更何况这个世界有这么爱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一定要想出办法，好好努力，带着他们一起走向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