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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十年了 ...

  •   要是就这么着,把花祝年活埋了,贺平安心里是舍不得的。
      他虽然没几个钱,可还是想等花祝年死后,将她风风光光地厚葬。
      生前没给过她什么,死后得让她好好地走。
      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埋了呢?

      可是王寡妇又趴在他身上,大有步步紧逼之势。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衡羿推门走了进来,随意说道:“贺大叔,这肉我吃不下了。撂一晚上怕放坏了,要不你吃了吧。”
      王寡妇嗖地一下从贺平安的身上爬了下来,一个出溜滑下了床。
      贺平安也扯了扯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内心明显地松了口气。
      这后生进来的真是时候啊。

      王寡妇推搡着衡羿道:“你这个后生怎么回事啊?怎么回回被你撞见?”
      衡羿故作慌张道:“对不起啊,贺大叔,王大娘,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我、我这就走。”
      王寡妇揪着他的脖领子,将他扔摔到了地上,还从他手中夺走了那包肉。
      她愤怒地看着贺平安:“我统共就买了那么点肉,自己都没舍得吃几口,怕你半夜饿,全让你带走了。结果,你带回来给这个后生吃?”

      贺平安挠了挠头,面露尴尬地说道:“嗐,谁吃那不都一样么。这个后生一天没吃饭了,我怕饿死他,才给他吃的。你说这要是饿死他了,还怎么赚他的钱?”
      王寡妇吼道:“你别跟我讲这些!贺平安,我跟你说,明天你要是不埋了她,我就去官府告你,告你对我这个寡妇耍流氓!”

      她将手里的那包拆骨肉,狠狠地砸进了贺平安怀里。
      “我给你买的,只能你吃!你要是不吃,就扔了。别让别人吃,来糟践我的心意。”
      贺平安没想到自己也体验了一把小泥人儿的感觉。

      花祝年对那尊小泥人儿的偏爱,从来没有给过他。
      她上供的贡品,哪怕就是几个烂板栗,都不舍得给他吃。
      贺平安一直都很嫉妒小泥人儿。

      可直到王寡妇将肉扔给他时,他才终于感受到,被人狠狠偏爱的感觉。
      如果花祝年也对他这样好,他怎么还会打她呢?
      把命给她都行啊。

      王寡妇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她在等贺平安做抉择,这关系到她后半辈子的幸福。
      其实,她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花祝年。

      花祝年已经拥有了贺平安三十年,而且也没见她怎么如何珍惜他。
      他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也并不顺利。
      这三十年,虽然她对贺平安有意,可是从未想过跟花祝年争抢。

      现如今,花祝年就要死了。
      她不过是捡了她不要的而已,这不能算抢花祝年的男人。
      况且,早点把花祝年埋土里,也是为了让她少受点罪。
      病重之人,弥留之际,最受煎熬了。
      早点结束这苦难的一生,怎么不算是速通极乐呢?

      王寡妇离开后,贺平安坐在床上,看着怀里的拆骨肉发呆。
      “拆骨肉,拆骨肉,吃了人家的拆骨肉,就得被人家拆骨头。”
      衡羿对贺平安问道:“贺大叔,你很怕王大娘吗?”

      贺平安笑了笑:“谁怕她了?我只是不想娶她,可是又没有别的女人给我做饭。一想到要为了口吃的,在床上跟牛一样耕地,就什么兴致都没了。后生,你听叔跟你说,这人呐,还是得娶自己喜欢的。对方喜不喜欢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得喜欢。这样睡起来也舒服啊,身心都会很舒服,双重愉悦。”

      衡羿是个无情无欲的神。
      他并不想感受那种双重愉悦,对他来说,那是很低级的情感享受。
      作为一个神,有更高级的修为和境界。

      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花祝年一眼:“明天,你真的要活埋花大娘吗?”
      贺平安叹了口气:“不埋能怎么办?现在又不比之前了。上次,她一睡就是三个月,可那个时候她还年轻,我要留着她给我生孩子,又是花了不少钱娶回来的,自然有的是耐心等她醒过来。”

      “现在她也不能生孩子了,也没刚娶的时候那么水灵了。只剩下陪我睡觉,给我做饭这点子作用。可是这些事,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能为我做。我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么个活死人?”

      贺平安是在问衡羿,也是在问自己。
      他心里不想活埋她,可是又有无数个理由,让他必须活埋她。
      这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你不是很喜欢花大娘吗?”
      贺平安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呢?喜欢一个人,缘分尽了,就尽了呗。她还喜欢那个小泥人儿呢,你看他们相守一辈子了吗?呵,她还不是被我睡了一辈子。”

      “喜欢就只是喜欢而已。跟相不相守没关系,跟活不活埋她也没关系。这都是人的命数。上天把她给了我三十年,现在终于要收走她了。”

      衡羿轻喃:“你不活埋她的话,她或许还能再在你身边留几天。”
      贺平安看着手里的肉:“那样我就饿死了,男人没人照顾,没婆娘睡怎么行?”
      衡羿转身走了出去,独留贺平安在床上,拆开皱皱巴巴的油纸包,吃着里面的拆骨肉。
      一个婆娘死了,那就再换一个,自古如此。
      反正不能耽误他吃饭睡觉。

      衡羿这时候是希望他的小信徒醒过来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用神力,只能试试贺平安的办法了。
      生死在天,希望上天再垂怜她一次。

      衡羿坐在外面的院子里,借着月光捏起了小泥人儿。
      他曾亲手摔碎她的信仰,现在又重新给她塑好。
      塑的不是他,只是他曾经的一世。

      有时候,他会想,倘若花祝年见到他现在的样子的话,是一定不会喜欢他的。
      没有人会痴迷于一个冷情冷性的神。
      她所钟意的,永远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衡羿对小泥人儿做了一点细微的改动。
      眼睛下面多了一颗泪。
      不过,并不明显。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黏土颗粒。

      在把小泥人儿塑好后,衡羿将它放在月下,虔诚地跪下来拜了拜。
      拜完之后,自己无奈地低头笑了一下。
      迷信已发生人传神现象。

      第二天,衡羿和贺平安都没醒,这个院子里,已经有炊烟冒出了。
      花祝年在做早饭。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过面色很平静,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

      贺平安和衡羿几乎是同时醒来的,他们都闻到了令人安心的饭菜香气。
      衡羿以为是王寡妇,贺平安睁开眼睛后,却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他们出来一看,发现花祝年在锅灶前做早饭。

      贺平安喜出望外道:“嘿,真神了。这怎么醒来的?我本来都要埋她了。”
      衡羿对贺平安劝道:“贺大叔,以后这话,可不要再说了。不然,花大娘知道了,是要伤心的。”
      贺平安一把推开衡羿,走进了他睡的书房。
      看见书桌上放着的小泥人儿,已经不是他捏的那一尊了。

      贺平安对衡羿问道:“这是你捏的?”
      “嗯。”
      “什么时候捏的?”
      “昨晚。”

      贺平安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娘的,还真是因为这个破泥人儿啊!老子捏就不行,非得你来捏。”
      衡羿解释道:“村医不说了吗?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摔坏的,自然由我来捏才管用。”
      贺平安一怒之下,扬起了小泥人儿,可是高高地扬在空中,却没办法摔下去。
      他怕花祝年再一病不起……

      贺平安将衡羿捏的小泥人儿,安安稳稳地放回到桌子上。
      跪下来给他磕了几个头。
      “谢谢你把她还给我。不过,你能不能让她少想点你?三十年了,我都快忍成绿王八了!我供养她,她供养你,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泥像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悲悯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贺平安说完后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也算她前夫。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又是护国大将军,她看上过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这三十年过得就跟梦一样。前夫哥,我再给你磕一个,之前那些话,你就当我没说吧。咱们还是各凭本事,你进她梦里,我进她身体,各取所需。”

      衡羿在一旁听得瞳孔地震。
      怎么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讲出来的吗?
      他尝试理解一个凡人低俗的思想,可是,努力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理解。

      贺平安拜完前夫哥后,抹了把眼泪,走了出去。
      花祝年看到他后,没说什么话,仍旧低着头做早饭。
      结婚三十年,他们除了做,就是吃,日常交流是很少的。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贺平安找话跟花祝年说。
      甚至是找茬儿,让她来理一理他。
      花祝年有时候会配合他,有时候忙得顾不上。
      贺平安就又会大发脾气。

      衡羿看着贺平安走到花祝年身后,用力地抱住了她。
      贺平安抱花祝年的神态,跟他抱王寡妇时的很不一样。
      前者看起来更幸福一些。

      花祝年不言不语地做着饭,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可是,也没有迎合。
      好像灵魂已经从皮囊里脱离出去一样。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贺平安如此待她。
      如果她抗拒,他会打她。如果她迎合,他会睡她。
      只有她装作没什么反应,继续做手头上的事,才能躲开这一劫。
      贺平安抱一会儿,渐渐地就会觉得没意思了。

      可是,今天他抱她的时间,却格外的长。
      衡羿在一旁看了很久。
      他的心并没有什么痛楚,毕竟,之前在天上的时候,他也总是见贺平安对小信徒亲热。
      没有一次避开过。

      他就那样盯着她,从天上到地下,永远地盯着她。
      没有立场生气,没有资格出手,只有沉静的目光,在她和她的男人之间平稳地流转。
      花祝年逐渐感受到了不远处,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她不是很喜欢在外人面前,被贺平安这样黏腻地对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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