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换几度游人》澄沙团子

4、火烈鸟和长尾山雀

　　饭后，林瑛坐在桌边发呆，林瑾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走吧，带你们吃点心去。”
　　林瑛想起自己一吃甜就发疼的牙，就捂着腮帮子，皱起了眉头。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林瑛不会牙疼。

　　想起自己这些天，各种点心没少吃、成天里甜羹也没少喝，牙都没疼过。

　　“Yes!”林瑛兴奋地攥紧了拳头，“拥有一口健康的牙齿还真是一件幸福事。”

　　林瑛小时候特别爱吃糖，一口蛀牙，修修补补。
　　外婆从不制止她吃糖，还说她以后长大了，会拥有一口好牙齿的。

　　谁能想到，还真给她等到了。

　　后面工作这几年，除了心理，身体也被迅速破坏掉。
　　整天盯着电脑眼睛不行了，长期久坐腰也出问题了，头发还一把一把地掉。
　　在那个尚未流行发疯的年代里，结节是工作中没有被好好安抚的情绪在为自己鸣不平。

　　她接着又伸出手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甲状腺和头发，长舒一口气。

　　林瑜看她这么开心，也为她高兴。
　　五岁以后，林瑛就没怎么陪她一起出过门了，成日闷在院子里。
　　虽说身体健康无虞，但自己亲妹妹那般沉默，终究还是让林瑜时刻介怀，若当时自己寸步不离就好了。

　　如今再遭一次，虽说有关之前的事情还是都忘记了，人也再一次像换了性子一样，可如今她的妹妹会开心了也爱笑了，话也多了起来，她反而释怀了一些。

　　吃完点心，林瑛又点了份蜜煎金橘和栗糕。
　　蜜煎金橘应该是锦红和朝青这样的小姑娘喜欢吃的。
　　栗糕也不错，又软又糯，给祖母带一份回去，关键它吃起来不会太甜，老人家吃应该也没什么不好。

　　林瑾又带着她们俩去家具铺子里看了看夏山，直到未时才到家。

　　家里人正在为着喜雪宴张罗着。林瑛也插不上手，就带着栗糕去了祖母的院子里。
　　祖母正坐在罗汉床上喝茶，一看见林瑛来了，忙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祖母，这是我给您带的栗糕，可好吃了，您尝尝。”
　　林瑛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旁边的李嬷嬷，“您若是喜欢，我下回还给您买。”

　　“我们瑛儿给买的，肯定好吃。”祖母爽朗地笑着。

　　“光是我们三姑娘这份心意就值不少银子了。”李嬷嬷一边将点心拆开送到林老夫人的手中，一边还打趣道。

　　“你瞧瞧，”祖母撇撇嘴，晃了晃手里的点心，“这老婆子拿我瑛儿的心意跟银钱比上了，要我说，可差远喽。”

　　林瑛刚从祖母处出来，就遇上了来找自己的朝青。
　　“三姑娘，大娘子让您到前厅去，客人已经到了。”

　　雪已经小了许多，院里青色石板铺成的路面上落的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唯有树上、假山和房顶还堆着厚厚的一层白。

　　林瑛抬起头，看到已经乌黑的天空，被这人间的一片片白给照成了深银灰色。
　　廊下灯笼，在这飘落的雪片之中，跳跃、发光。
　　尽管院子里的仆人为着这喜雪宴熙熙攘攘、来来往往。
　　林瑛也只觉得这雪夜无比安静。
　　彷佛所有的声音都随着这雪砸到了地上，落入了结冰的湖面，或者高高地挂在树上。

　　林瑛刚走到前院。
　　站在廊下的林瑜就发现了她，朝她走了过来。

　　“瑛儿，今日宴请的柳伯伯和栗伯伯，都是父亲的总角之交，像自己家人一样的，柳家主母和栗家主母也相当的温婉随和，你切莫紧张。”
　　林瑜用手把林瑛头发上的雪轻轻扫掉，“怎么也不打把伞呢？”

　　林瑛皱着鼻子撒娇：“我这不是好久没见这么大的雪了，开心嘛。”

　　林瑛说的是实话，州城属于南方城市，落雪机会小。
　　但去年却意外地连着下了一周的雪，这让她对今年的雪倍加期待，甚至打算如果今年还下那么大的雪，就要早上五点半起床去苑湖看一看雪后美景的。

　　林瑛轻轻地叹了口气，人打算不如天打算啊。

　　“小瑛，”林瑛抬头，看见一位穿着小红色长袄的姑娘张开双臂轻盈地朝着她飞了过来，对方身高腿长，林瑛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在动物园里见到的火烈鸟。

　　“小瑛，你终于醒过来了。”
　　“小瑛，我已听林伯父讲了，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小瑛，我也算是你的姐姐，我叫栗名佳。”

　　“我已听母亲讲起过，是佳儿姐姐救了我！”林瑛抬头看着那个英气勃勃的姑娘。

　　“得亏我水性好，要不然你这小命真悬啦。”栗名佳这话好像是在夸自己水性好，可听起来却是担忧的语气。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是要道谢的，我……”林瑛试图琢磨出对方的喜好。

　　“你一会儿把你面前的那壶酒偷偷给我喝了就行。”她悄悄在林瑛耳边嘀咕，“林伯母准备的果酒我可太喜欢了，每次都不够喝呢。”

　　“没问题。”林瑛和她会心一笑。

　　栗名佳又带着林瑛去找柳三姑娘柳鹂打招呼。
　　柳鹂瘦瘦小小，穿着米色对襟貂毛裹里的褙子，说话绵声细语。
　　她皮肤白皙，杏眼黑眸，头发又黑又长披在背上，在烛灯的光影摇曳中像黑色绸缎泛着粼粼的光，整个人活像一只可爱的长尾山雀。

　　众人落座，这喜雪宴就开始了。

　　宴席过半，席中仆人突然端了小炉子放在桌上，每人面前一个，再坐上一口小锅，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旁边放着一碟腌好的肉。

　　“火锅耶！”林瑛窃喜。
　　要是有一碟辣辣的蘸料就最好不过了。
　　她这个无辣不欢的人，穿越到了一个没有辣椒的朝代，也挺为难的，什么芥末和茱萸的，终究是输了辣椒一大截。

　　“什么锅？”栗名佳好奇地问道。

　　“这不是火锅么？”

　　“是拨霞供，等汤煮沸了，就把旁边腌制好的兔肉放进去煮，熟了就可以吃了。”林瑜解释道，“母亲说今日天气严寒，专门给我们备的。”

　　“火锅，倒也挺形象呢。”柳鹂也乐了。

　　林瑛向来不喜欢这种大聚会的场面，尤其是公司团建聚餐，劝酒，画大饼，还有“我小讲几句”，都让她万分不适。
　　最后一个个红脸怪挤在充满酒味的KTV里玩手机的场景也着实滑稽。

　　她不明白这样的团建，快乐的人到底会是谁，反正不是她。

　　要是公司老板大方，肯在吃食上多花费一些钱财，让她吃得开心了倒也还行。
　　可如果连吃食也没让她满意，她就会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几个小时，还不如窝在家里看综艺。

　　可今日宴席她倒还挺满意，男女分食。

　　玉氏想让孩子们更惬意一些，就把她们四个女孩子安排在次间。
　　几人吃吃喝喝的，说说笑笑的。
　　没有什么需要应付的同事关系，没有什么需要格外照顾的上下级关系。
　　林瑛欢乐也自在了许多。

　　本来她看古装剧发现古人宴席上总爱对对诗、行行酒令什么的，她还担心呢，自己肚子里着实没什么墨水，怎么应付啊。
　　谁知道闲聊中她知道这位林瑛大小姐本来也不精于这些，她才放心了。

　　林父自己走了不想走的仕途，不希望自己孩子也像自己一样走自己不喜欢的路，就对几个孩子没有太严苛，加之林瑛五岁后性情大变，林家人对其更是溺爱，据说这位林瑛大小姐连正确的字都写不出几个，连毛笔都没拿几次。

　　宴席结束，林瑛回到院中，把今日买来的衣服和点心交给锦红和朝青。
　　交代这两件衣服是给她们做元旦新衣用的。
　　并严肃告知她们，这份点心太过甜腻，晚上切记不可吃太多。

　　锦红和朝青是在林瑛幼时溺水后寻来陪她解闷的。
　　之前的嬷嬷照顾得也很好，可终究是猜不出小孩子的喜好和心思的。
　　玉行兰看着林瑛成日发呆，就亲自出门又寻了这两个女使一起照顾林瑛，想着年纪近些，多多少少能陪林瑛说一说话，解一解闷儿的。

　　虽说是主仆，但她二人一个将笄之年，一个和林瑛一样刚及笄。
　　在林瑛那个时代，这个年纪还正在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正是读书的年纪。
　　林瑛难免对她们多份怜惜，想多照顾她们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