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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无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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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煜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如此仓促之下,向戚姑娘剖白心意。
可话既已出口,绝没有收回去的办法。
他便只好硬着头皮,等待宣判。
似乎过了许久,也或许是他的心跳得实在太快,错令他觉得时间长久,一直久到让他感到难捱至极,方才听到答复。
戚言神色看不出喜怒,语声淡淡:“和臣子谈情,是要我做佞幸吗?想不到,国君竟比岐公更加荒唐。”
闵煜一听便慌了神:“绝无此意!”
他惶急解释:“于国,戚相乃栋梁之材,于我,戚姑娘更有大恩,岂敢以佞幸之名折辱?”
他几乎想将自己的心都剖出来给她看,满怀情意,皆是赤忱。
“那国君是觉得我一介女子,还是应该放在后院,而非朝堂?”
“更无此意!”闵煜急切道,“戚姑娘若肯下嫁于我,仍许上卿之位,佩襄国相印,一切照旧,绝无更改!”
戚言终于看向他:“倘若我的确无意,国君当如何?”
无意啊。
也不算……太意外。
闵煜面色微白,他忍着眼眶酸涩:“无妨,一切照旧,并不以此迁怒于戚相。”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勉力平息自己心中郁痛,再睁眼时,眸中是一片柔色。
“戚姑娘若是无意,定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未能打动于你,往后必当时时自省,惟愿哪日等得戚姑娘回心转意。”
戚言:“情爱之事,并非经年累月便可促成,倘若再过三年、五年,又或一世也未能转意?”
“我便等上三年、五年,又或一世。”
“襄国君位不必有人承继?”
“尧舜之治,旷古美谈,国君之位还怕无人肯接手吗?过继,或是禅让,总会有办法。”
戚言不再说话,握着杯子的手,食指指尖又开始轻轻敲击,看他的眼神里,逐渐漫起担忧。
闵煜仔细辨别一会儿,的确是担忧。
他便觉得意外。
此情此景,戚姑娘不露羞怯,是她向来坦荡。不见厌烦,大抵也是他虽不足以令她动心,却也品行尚可,不至于被厌恶。
在他预想中,戚姑娘听闻他的自白,兴许会有惊讶,亦或是怒容,或是别的什么,他猜测过许多遍,唯独没想到会是担忧。
闵煜如此想了,便也如此问。
戚言道:“我只是疑惑,你我虽患难与共,却也并不至于刻骨铭心到要枯守一世的地步。”
若说国君心意,此前她毫无所知,未免虚假了些,但依她所见,些许暧昧好感并不足以为他惹来这么大的烦扰。
那日力排众议,授她以相位时,私情公务就该了断分明。
毕竟,以襄国群臣的愿望,是盼她做国君夫人,而非相国。
何况立储乃是事关国本的大事,为了这点情谊,甚至愿将君位拱手让与他姓?
闵煜的手颤了一下:“在戚姑娘看来,你我的交情,如此平淡吗?”
那么究竟谁可堪一句刻骨铭心?靖王邵奕吗?
是了,她与邵奕乃是多年的情谊,哪怕如今所隔血海深仇……爱之弥深,恨之愈切。
纠葛之深,恐怕也的确分不出更多心绪再给旁人。
他心中宛如堵着刀子,牵动着心肝脾肺一起疼。
他极力劝解自己是后来者,可又十分不甘心。
他与她相逢也并不很晚。
“你曾经一手覆灭襄国,却又在残局中独独放我逃脱,浪迹三年,我便时时回想,不知该恨你,还是该谢你。”
他忽然苦笑:“那时,戚姑娘恐怕早将我这手下败将抛诸脑后,唯我一人心绪浮动,辗转反侧。”
“后来再相遇,又是生死相依,险中求胜,戚姑娘几乎是从无到有地助我光复襄国。”
“这教我如何不情至深刻、难以忘怀?”
还是说在戚言的眼中,这些都不值一提?
他不由恍惚。
也是,覆灭襄国是为了扶持公子奕,后来重逢合作,是为了逃离靖王宫,助他复辟也不过是为了向靖王复仇所做的筹码。
她的爱恨都围绕着靖王,而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不是他也可以是别人。
靖国长公子邵盈也好,钺国的国君也好,薛国大商常英、神医汤阳……
她若想达成什么目的,愿意与她同盟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没什么特别的,或许对她来说,他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大约唯有靖王无可取代。
是以,她智谋无双,算尽天下,却从不认为他的情意深厚至此。
说不沮丧是假的。
或许这就是后来者的悲哀,再如何投契,也难有一席之地。
而戚言思忖一阵,却说:“是我思虑不周。”
闵煜陡然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由得心颤一下。
什么思虑不周?
是他所说的那许多事中,有她思虑不周之处,还是觉得……归根结底是选错了人?
好不容易逃离了觊觎她的靖王身边,又选了一个同样对她“心怀不轨”的人?
而她为此感到懊悔吗?
闵煜又想分辩什么,想向她解释,自己绝无迫使的意思,愿长久等待她回心转意,也并非要挟或施压,一切皆是他个人所愿,绝不会为难于她。
戚言却先开口:“国君待我想想吧。”
说罢,她便起身,行礼告退。
襄君愣怔地看她,心中忐忑,想拦又不敢拦。
只能看着那道背影向外行去,不由得生出些惶恐。
往后,怕是要渐行渐远。
他只觉得指尖寒凉,心中也一片冰冷。
那道身影在他注目下行至门口,却忽然停下来。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回过身来,走到他的案前,弯下腰,伸手按在他的手边。
此时,两人离得实在太近,闵煜有些反应不过来,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去。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嗓音干涩:“戚相?”
“既然国君意有决断,这份呈文,我便带回了。”
她抬手,从闵煜手下抽走了那份竹简。
“国君重情,是我轻忽了,日后呈文,必当审慎。”
好似天光乍破,让他于幽暗间窥见一丝光亮,就连双眸也倏然亮起些神采。
他跟着站起来,伸手想要挽留她,再问上两句。
可他家戚相走得有些过于利落,这次是真的头也未回。
他不及阻拦,只好对着一室空寂又默默地坐回去,不知该不该高兴。
反复回忆了方才发生的事,又不禁懊恼起来,觉得自己所说的话不够漂亮,和他原先预想的场景真是大相径庭。
仓促,实在仓促。
早知如此……起码该把凤鸣佩拿出来。
戚言撤回了呈文,而后也不知是做了什么,闵煜的身边一下清净起来,再不见那些泼水袭人的荒唐事。
他便不禁去想,难道这就是常英所说的分忧吗?
这也未免……算得太机巧了些。
何况,这忧分得反倒叫他越发焚心似火。
距离那日,已过去三天,戚姑娘仍未答复他什么。
就连每日的朝会,两人间的往来都好像疏远许多。
可他也不敢贸然去问,生怕戚相感到催促,更厌烦了他。
但是就这么枯等着,又着实心焦。
思来想去,也不知是哪里想不通,他鬼使神差地宣了司农来见。
“不是君上自己说,三年五载,哪怕一世也等得吗?”
时秋听完国君的心事,也非常不解,反问道:“结果三五天就等不及了?”
她不由得嫌弃,男人属实口是心非,哪怕国君也不能免俗。
熟悉的糟心之感扑面而来,闵煜深觉自己也是等傻了,怎么会主动想着来问时秋呢?
“感情之事……也不算言不由衷。”
襄君闪烁其词,一边说着,一边还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仿佛这板板正正的君袍还能理出什么花似的煞有介事。
他不是不能等,他向戚姑娘所说的没有半字虚言,只是他……实在等得忐忑,等得忧心,等得焦灼不安。
否则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
司农端详他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不如这样,君上您把孟岂那傻子调去戍边,我给您出点主意?”
闵煜幽幽看去,叹道:“罢了,是我问错了人,你连个孟将军都解决不了,孤怎么能指望你会讨好得了戚相?”
他真是糊涂了,与其问时秋,还不如他自己想想,该怎么去戚姑娘跟前露露面呢。
实在不行……
先前用在他身上的那些招数,也可以试试。
他回忆了会儿前几日的境况,越想越觉得——
还是算了。
总感觉那都是些求爱不成反倒结仇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