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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取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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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侍卫夜半搜捕刺客,扰得全城人心惶惶。
然而,罪魁祸首却早已窝在一处温暖安宁的地窖里,正借着昏黄的烛光休整。
戚言倚在墙边。
鲜血已经染红了大半衣衫,干涸后再度浸润,触目惊心的红便渲染得层层叠叠,像一朵妖异的花,扎根在她的命脉上盛放。
“会取箭吗?”她问。
离开靖王视野之后,刺客已经帮她封住几个大穴勉强止血,又用匕首截断了箭羽。
只是条件所限,还没取下箭支。
“会吧。”刺客用一种迟疑的语气。
“好了,知道你不会了,”戚言闭了闭眼,“但还得你来。”
现下也没有别人可用了。
刺客隔着面巾摸了下鼻梁,有些讪讪地:“也不是完全不会,只是得碰碰运气。”
戚言苍白着脸色,语气平平:“身为伤患,在接受医治前能听到这种话,可真够胆战心惊的。”
刺客似乎是笑了一下:“我尽力而为。”
他从角落里翻出一只铜盆,舀了些净水,再往盆中丢进几块擦亮的碎银。
将铜盆放在戚言身边,又取来剪刀、针线、伤药、纱布等一应工具,用干净的布料垫着,依次排开。
“还挺像回事。”戚言评价。
刺客眼里盛着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他在周围多点上了几根蜡烛,几枚烛火交相辉映,两人周围亮如白昼。
一切准备就绪,他认真地道:“伤的位置有些高,可能要得罪了。”
箭在肋骨,正是腰际往上。
“废话少说。”戚言有气无力道。
“是。”他眼里带起笑意,又很快敛起,整个人肃穆起来。
闪着银光的剪刀紧贴皮肤,几下剪去沾血后粘连伤口的衣料,再用洗净的布巾擦去周围血渍。
冰冷的触感,直激得她头皮发麻。
刺客捏住断在皮肉之外的箭杆,仔细查看过伤口的走势。
随后,将一块干净布料叠起,递到戚言嘴边。
“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不过箭矢已经移位,取出前要先在皮肉中转动过来。一会儿需得再将伤口割开一些,取箭后还要剔除腐肉,然后进行缝合。这个过程会很疼,姑娘且忍忍。”
“动手快些。”戚言只说了这句,便张口咬住布料。
“会的。”刺客也没再做更多的承诺。
火舌舔过匕首的锋刃。
刺客像是做惯了这些剔肉刮骨的事情,下手又快又稳,干净利落极了。
哪怕是急促的呼吸、无意识的痉挛不可避免地带动伤口起伏动摇,他的刀与针也不曾下错半分。
几盏灯火彼此交叠,刀锋之下不见阴影,周遭一切静谧无声,仿佛一场痛苦荒谬的幻梦。
直至陷入昏沉。
连梦境都是纷乱而疼痛的。
醒来时,刺客正坐在一旁,试探着她的额温。
“怎么?”戚言的嗓音有些哑。
“你烧起来了。”
“这便是要碰的运气了么?”戚言抬手轻抚创口,那里已经被妥善包扎,却依旧泛着剧烈的疼。
受过箭伤的人,大多死于创后高热。
“是吧,不过你既然能够醒来,鬼门关也算是过了。”
刺客手上摸过一只瓷瓶,倒了粒药出来,一手托起她的头,将药喂到她嘴边。
“地窖里找出来的,闻着像是散火退热的方子,眼下无药可用,且先吃着。”
“开药这么随意的医者,还是头一回见。”戚言说完,张口含住了那枚药。
又一碗水抵到唇畔,入口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我也不算什么医者,说来,我可是刺客。刺客么,本职是杀人,不是救人。”
戚言吃完药,慢慢躺回去:“救我一命,真是难为你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刺客听完,不禁嘟哝:“你这话说的,我都听不出你是在谢我,还是在刺我。”
戚言难得笑起来。
治完伤,点起的蜡烛又减回一支,地窖里没有其他光源,便只得这样昏昏暗暗。
可她一笑起来,却似满室生辉。
刺客不由得愣怔片刻。
戚言也正看着他。
这位刺客有双格外清透的眼睛,望过来时,便仿佛看进了一汪深湖。
湖水至清,故而一望到底。
可也正是因为湖水至清,一望到底便不知水深水浅,或许只是温驯的林间小涧,也或许是暗流激涌的深潭。
女子病中的嗓音低哑,失了锋芒棱角,显出些脉脉温情:
“你我也算交情过命,你却黑巾遮面,不露真容,恐怕失之坦诚?”
“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蓬头垢面……”
刺客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最后笑了笑,伸手将面巾摘取。
“戚姑娘坦荡,我又有什么可遮掩的。”
入目是一张清俊的面容,有几处沾染了污迹,显得灰蒙蒙的,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清亮,令他落魄却不显颓唐,反倒神采风姿都显得灵动雍容。
“难怪说是一面之缘。”戚言辨认一会儿,忽地笑起来,“许久不见,襄国世子煜。”
“姑娘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当年放跑你,我那主公可是大发雷霆。”她忆及往事,更是愉悦,“他要是知道我还把你放跑了第二次,怕是恨不能把我抓回去五马分尸。”
中州常年动荡,诸国战火不休。
扩张与吞并,常伴着另一方失守与亡国。
当年,尚是公子的邵奕便是在戚言的帮扶下,打着清算世仇的名号,一力击败邻国襄,一路攻进襄王都,逼迫国君献上国印。
一切都很顺利,这一任襄王只是耽于享乐的庸君,表面强盛的襄国早已千疮百孔,这场攻伐之中,他们遇到的唯一阻碍便是襄国储君公子煜。
此人文韬武略,御下有方,只振臂一呼,便唤起万众一心,共赴国难。
差点就挽大厦于将倾。
当时的戚言还对邵奕说,还好他们下手早,否则等世子继位,不需三年五载,襄国就没这么好拿下了。
彼时邵奕不以为意,他只觉倘若襄国储君真有这等能耐,再退一万步也绝不至于亡国。
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
“邵奕看似轻蔑,实际怕你怕得很。”戚言说。
公子煜笑了笑:“我不过是个亡国之人,他怕我什么?”
“怕你哪日风水轮转,东山再起,找他复仇。”戚言的声音低低的,眼睛也将闭未闭,似乎又要睡去。
“所以他怕你怕得要命,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再亲眼看着你的尸首被烧成灰烬,漂入江流,才算放心。”
“那戚姑娘当时,又为什么要救我?”公子煜的声音也放低了,轻声窃语,像是担心自己的问话惊扰到她入眠。
为了一个亡国公子,得罪自己效忠的主上,怎么看都毫无必要。
当年立场相左,双方可是敌人。
戚言的双眸已经阖起,眉头微蹙,似是梦中困扰,她喃喃地,呓语般地:“也没什么,只是……”
公子煜轻轻地俯下身,附耳去听,却没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半晌,他轻笑着叹口气,慢慢起身,将灯烛拿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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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搜捕了整整三日,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日纵马闯出宫门的两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找不见半点踪迹。
靖王拿着截断的箭羽,上面还沾着星点血迹,昭示着当日之事绝非妄想。
王宫的侍卫统领跪在殿前,将近日来的结果细细禀报。
末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微臣设想,既然遍寻不得,也或许,他们早已出了城?”
“不可能。”靖王断言道,“纵使她再如何智计近妖,也不过是个凡人,离宫之时,她与刺客皆受重伤,难不成还能御风飞过城墙?”
他的手一松,折断的箭羽便从指间落下,磕在桌上,滚了两圈。
靖王垂下眸,拿帕子擦净手。
“狐狸是会打洞的,继续找,掘地三尺地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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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言再次醒来时,已经能倚墙坐起。
公子煜喂给她的药确实对症,睡过一觉,热度已经退去,伤口上敷的金疮药散发着丝丝凉意,舒缓痛感。
“已经第几日了?”
“第四日。”他递来一只馍,“吃点吧,这些天只喂过你几勺糖水,久了怕是扛不住。”
戚言接过馍,抬手时有些酸软无力,心知是重伤之后又久未进食的缘故,当下也不多说,静默地吃了几口。
公子煜在一旁看着她,偶尔替她递上水。
“这里的食水可以撑上半月有余,”吃到半饱,戚言缓了缓,再度开口,“但以邵奕对我的了解,这里恐怕藏不了那么久。”
公子煜接过话:“我看到箱子里放了几份通行符传,还有些银钱和换洗衣物,已经整理好了行囊。如若要走,随时都能动身。”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道:“只是你的伤口还未痊愈,现下不宜行路。而且,这两日我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极大,城中侍卫仍在搜捕,贸然出去很容易被发现。”
他自幼习武,五感敏锐,哪怕地窖挖得极深,也可以听到地面上的声音。
戚言听了这话,却皱起眉。
两息后,她道:“不,我们该走了。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再耽搁就晚了。”
公子煜闻言,正要再说什么,却突然顿住,凝神静气一会儿,忽地苦笑道:“已经晚了。”
方才,地窖之上响起脚步声,徘徊一阵后,停在了一个极危险的地方。
然后他听到一个人喊道:“地上有个暗门,是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