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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家好律师去当间谍啊 ...

  •   E组人员的共识是:他们的头儿根本还是个孩子。快活的小律师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独特,他穿裁剪考究的西装,领结打成浮夸的温莎式样,成天花枝招展地穿梭于部门的各个角落,不是在恪尽职守地改制,就是在闷不吭声地搞事。天赋异禀的大学生,海德里希的宠臣,他能升这么快当然是因为有上司的偏爱,副总指挥喜欢收集聪明又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这些人后来筑就了他的权力高塔。也曾有人向帝国保安局局长举报沃尔特·舒伦堡行为乖张,举止放荡,不过莱因哈德一直以私人事务或是消息不实为由懒得处理,或者他试图干涉,比如特地把他叫到面前来告诫他不准乱说话,不许跟所有人都过分亲密,但沃尔特只会低着头任他教训,一出办公室门就十分恼人地继续我行我素。

      这天下午舒伦堡来到副总指挥办公室门前时听到里面传出的钢琴声,他揣着文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地才满面春风地推门进去。
      “谁会想到一个人能在党卫军腹地听到如此正宗的亨德尔呢。”
      “您在门外等了多久?”莱因哈德懒洋洋地从钢琴前转过半个身子,“不过幸好您没有提前推门进来,不然恐怕我不得不找点什么东西来惩罚您了。”
      “幸好我没有提前推门进来,不然就欣赏不到这么美妙的音乐了,这可是个双重惩罚。”
      舒伦堡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多令人尴尬的奉承话来的,莱因哈德永远也搞不清楚,但他相信自己的艺术修养,拒绝承认这是句抬举。
      “时代变了,那些优雅且需要灵感这种东西激发出来的乐曲早已不被欣赏,现在的音乐缺乏规律,没有灵魂,大量无意义的音节砸在一起,像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犯了羊角风。”
      舒伦堡对此不能苟同,虽然古典音乐的出身给了两人相近的品位,但他认为时下流行的世俗音乐依然有可取之处。
      “想坐下来一起弹会儿吗?”
      “……”
      舒伦堡有一瞬的宕机,但海德里希已经大方地给他腾出了一块地方,人格缺陷如老破筛子的帝国保安局局长只有在谈及电影音乐或是歌剧展览的时候才像个心智健全的好人,律师只得暂时放下手头,跟他挤在同一张凳子上。
      “听说舒伯特的《流浪者的夜歌》适合四手联弹,不过从来没有试过,您会吗?”
      钢琴制造商的儿子当然不能说不,那是砸牌子,舒伦堡如实朝他点头。
      “那么您负责主体和高音部分,我负责和声与低音部分,好吗?”
      ——四处E组的副科长当然也不能说不,那是找死,海德里希有意考验他的小学徒技艺是否近来生疏,或许不仅是心血来潮。
      《流浪者的夜歌》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曲子,即使对于初学者来说也只是入门级别,但海德里希刻意给它增添了些旋律,律师也很有默契地加以配合。他们的胳膊不时交叠在一起,去敲对方那半边的琴键,两人因这轻微的触碰和小小摩擦而镀上一层天然的亲密,伟大的帝国保安局局长在用心演奏时像个饱含深情的诗人,那双弹琴的手如今除了签字盖章只会在桌子底下摸他大腿,很难相信这副类人面孔下有如此脱俗的感情。
      演奏结束后的莱因哈德像是人生得到了满足,重新热爱起了世界,连看他的目光都变清澈了。
      “以后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他将他引到沙发旁坐下,开始介绍将他召来办公室的原因。
      “入侵波兰已成定局,九月初将有三列特别列车从柏林开往华沙,第一列车上有元首本人、凯特尔将军、约德尔少将以及国防军三个部门的全体人员,第二列车上是空军元帅及其随员,第三列车上有希姆莱、冯·里宾特洛甫和德国总理府秘书拉默斯博士等人。”
      “您被安排在第三列车上服务,希姆莱需要一名合格的随行人员通过信件、无线电和电话在列车上与我保持联系,除了您我想不出可以胜任此项工作的其他人。此外还必须有人能够在现场处理一些紧急的情报事务。”
      沃尔特咬着嘴唇,看起来为这突然的派遣感到苦恼。他的惴惴不安过于明显,以致莱因哈德第一次发现他如此容易看透。
      “噢,我的小学生现在不高兴了,介意和我说说原因吗?”
      “完全没有,”律师立刻换了副面孔,“一切听从您的安排,副总指挥。”
      “亲爱的沃尔特,您知道自己无需对我隐瞒。”
      莱因哈德默契地配合他逢场作戏,狐狸不跑猎人是不会出动的,猎人会在放枪前让这个小东西先跑一会儿,他好奇律师这次又会以怎样的理由来跟他讨价还价。
      “我担心这会让我远离目前的本职工作,也就是我刚刚接手的反间谍部门的改组项目,虽然过去的日子令人筋疲力尽,但我恐怕临时接受新的任务会中断原本按部就班的计划。”
      小律师试图向他说明这个改组项目对自己而言不仅是一项工作,更是一种责任和使命,一旦离开便会错过许多关键的决策和机会,使未来的进程受到影响。海德里希认真听他说完,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样子,他自诩是个实用主义者,大多数时宁愿选择诚实也不要坚定不移的忠诚。
      “我理解您的担忧,只是既然您已经走了这么远,为什么不尝试再走远一些呢?是时候从宏观角度来看待问题了,在那里您将和最高司令部协同工作,了解并观察那些真正控制这个强大机器的人,这对您以后的职业生涯是有好处的。您依然可以在列车上通过通讯设备下达有关改组工作的指令,我会委派您信得过的专家来执行。”
      平日养尊处优的家伙一点也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但莱因哈德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下属拥有足够的耐性,他斟酌字句缓和语气,以便进行一些目的明显的鼓励。
      “最重要的是,您需要亲自了解纳粹党卫军的领袖,我给您配备了我自己的秘书,您会发现在这次旅行中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过我需要您向我保证一定会小心行事——地板太滑了,您将不得不与希姆莱的私人参谋和副官长沃尔夫共事,沃尔夫本人不算太坏,但他带领的那群副官却相当不识好歹,只是他们虽然很能叫,却绝对不敢咬你。”
      ——事实上,没人敢。保安局不成文的规矩成千上万,其中一条就是没事别找舒伦堡的麻烦,当小狐狸发现自己的尖牙利齿不足以应付的时候,就轮到他身后的大人物出来公干了。
      “没什么可担忧的,我已经替您打点好一切,沃尔夫将军承诺会在旅途中对您加以照顾,我也会很快与您回合。”
      舒伦堡对此深表怀疑,感觉自己像个因为父母要上班就被丢给邻居的小孩,这邻居显然还不怎么待见他。沃尔夫和海德里希结过的梁子柏林下水道里的老鼠都略知一二,两人的渊源要追溯到他还在念书的时候:虽是同期加入党卫军,但保安局局长总想在官衔和资历上摆谱,副官长则很快利用自己作为副官掌握的信息差对其予以报复——他把控着领袖的所有日程安排,能让海德里希的求见比登天还难。在经历隔壁狗听了都想报警的几次大吵后两人最终不得不达成表面上的和解:沃尔夫负责向海德里希及时通报领袖那儿可能对他产生不利的消息,而海德里希则对他私下经营的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情好就开点后门。
      “不要再做出这种担忧的表情,”海德里希温和地命令,脸上依然挂着友善的表情,“笑一下,嗯?笑一下不会让您的下颌骨碎掉的。”
      深谋远虑的帝国保安局局长不会意识到这个决定将在不久的将来给两人带来多大的灾难,只在心里为训练他可怜的小学徒感到一阵隐秘的快乐,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自食其果。
      他从沙发上起身,这通常意味着对话结束,于是舒伦堡也随之站起来,但副总指挥没有走开,而是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考虑到您这次是代表国家安全委员会在列车上服务,我恐怕您需要一套新的制服。”
      莱因哈德伸手在他的腰间比划了一下,指尖划过他的胸膛,最终落在他的肩膀。沃尔特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有时他的确不太明白海德里希想要做什么,副总指挥的眼睛太容易掩藏在阴影之下,那些不可名状的笑意让他心里没底。
      “非常需要。”
      律师任他摆布,只像个突然被通知要去参加社交舞会的贫穷少女那样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莱因哈德铁了心要在今晚当神仙教母,不仅将他送上飞黄腾达的马车,还要操心他的衣裙是否够格。副总指挥去桌前给秘书打了个电话,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过来揽他的腰肢。
      “好了,跟我来吧。”

      霍尔斯特的门店坐落在陶恩奇恩大街十六号,毗邻威廉皇帝纪念堂,虽然当时大部分士兵和军官的制服都来自博斯流水线,有条件的依然会选择信得过的裁缝店。作为子承父业的高级裁缝,威廉·霍尔斯特以过人的手艺和对细节的惊人把控很快成为柏林行业标杆,一些大人物如里宾特洛甫、赖歇瑙和克莱斯特都曾是他的顾客。奔驰停在一家五层建筑的门口,莱因哈德下车用手套拍了拍司机的窗口。
      “您可以走了,车晚上我会自己开回去。”
      舒伦堡跟在莱因哈德身后,在两人进门时抬手按住风铃,尊敬的副总指挥是这里的贵宾,刚落脚就被引入了里间的会所。
      这世道就是这样,上层的养下层的,下层的养底层的,最顶层的海德里希一个人养活一整条街。热衷享乐的副总指挥是这里酒吧夜总会和餐馆咖啡厅的常客,虽然他平日面目可憎,依然有很多人期待他光临,只要跟在他身边,无人问津的小律师也能立刻提升好几个档次,变成高贵的随行人员,享受注目,享受服务,作为忠诚陪伴的犒劳,慷慨的帝国保安局局长自会为他支付全部。
      屋里撒了木质香水,四周沉淀着苍兰和松针的气味。壁炉里没有火,只有一堆煤,几个宽大的扶手椅坐落在中央,钟摆旁挂着各类奖章和皇家委任状,一名学徒走上来掀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让黄昏时的自然光透进来。
      “我的下属需要一套全新的党卫军制服,”莱因哈德对四周毫无兴趣,目光直接落在接待人的身上。“军衔是二级突击大队长,需要缝有HAL袖章,长裤和马裤各一套。他十天后将随元首巡游波兰,所以这件衣服必须在一周内做好,明白了吗?”
      他将小律师往前一推,“先给他量身子。”
      一名拿着铅笔和记事本的员工走上前,被副总指挥拦住了。
      “不要他,你来。”
      他指了下不远处的霍尔特斯本人,然后就找了张扶手椅坐下,开始在口袋里摸打火机。
      舒伦堡在全身镜前默默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佩斯利马甲,在裁缝的要求下转身抬臂或是踮脚。壁炉旁的莱因哈德一边抽烟一边冷眼审视着他,灰色的烟雾从他的嘴角滑出,将整张脸模糊成一种奇异的阴郁色调。
      他年轻的下属体态匀称,精致得像婚礼蛋糕上的番糖小人,身高上稍微有些不足,不能算纯正的雅利安楷模,适合跟他站在一起——黑王子偶尔也需要一点衬托。正人君子的错觉完全是因为他的外表,裁剪得体的西装和一丝不苟的领结衬得他像是什么时尚杂志上的花花公子,这只是一个律师,却长着一副别有企图的美貌。
      莱因哈德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想起刚进保安局时的沃尔特,不由自主地微笑,随即又很快收敛。一个由他构造出来的青年,曾经青涩而腼腆,可爱又低廉,一点成人玩笑都会让他无措地偏过脸——没人相信他已经跟女人同居了四年。现在他长大了,那具包裹在精良表皮下的躯体随着主人的升迁越发成熟鲜艳,举手投足昭示着过剩的性征,不经意露出一点亟待使用的新鲜,又飞快地被一个假装羞怯的微笑遮掩。
      这种直白到恬不知耻的注视让律师感到不适且羞恼,但他不敢表现在脸上,知道对方能看到。沃尔特·舒伦堡是个在社交场合里享受被目光环绕的人,但位高权重的注视者是另一回事,这让他感到自己像个八音盒里起舞的小人,装点一身精致的饰品,在拥有者的观赏下低眉顺眼地转动。他有时会故意做出这种姿态,讨好对方的同时顺便获得点什么,友邦情报,他处近况,高层风向,严厉规训和病态宠爱下滋生的习性没那么容易摆脱。
      等莱因哈德不紧不慢地抽完一支烟,律师已经穿好外套,回答完了有关内衣尺寸个人偏好和生活习惯等问题,水边的阿狄丽娜一般立在镜前若有所思。
      莱因哈德走过来,也凑到镜子跟前。
      “我们应该合张影,就像这里面一样。”副总指挥一只手插在口袋,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透过镜面望进他的眼睛。“我注意到您似乎很少照相,为什么呢?”
      “为了工作,”律师随口答道,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手里挣脱,“作为机要组织的成员,您也不希望哪天在报纸杂志或是什么招牌广告上看到我不是吗?”
      “您能上什么广告?保险?地产?还是要开始帮家里卖钢琴?”
      “为什么不呢,您办公室里那台就该换了。”
      “有折扣吗?没有的话我更希望在牌桌上看到您,精神医生那儿明晚有个局,我需要一个搭子。”
      他拍了拍他的腰,拇指尖刻意擦过尾椎,然后向门外走去。
      “让他们走我的账。我们去吃饭,然后我送您回家。”
      晚餐乏善可陈,副总指挥在用餐时似乎心不在焉,舒伦堡将这归结于今晚吧台的行情:有头脸的姑娘早被预定,剩下的几个不值得带回家,只适合在格间里凑合一发。但海德里希不是个能将就的人,律师暗搓搓地好奇他今晚该怎么解决这一天里的头等大事。
      台上的歌手像过气女星那样拙劣地模仿玛琳·黛德丽,底下回应寥寥,每个人都专注自己的事情,没人去管这些陈词滥调。有那么一会儿,海德里希似乎听得很认真,舒伦堡也只好扮出一副有兴致的样子,跟着听完了《再次坠入爱河》、《把那个男人还给我》、《牧马人小乔》和《回家吧萝拉》,向来热衷夸夸其谈的副总指挥此时却对他盘里的巴斯克炖鸡毫无兴趣,一只手在桌上敲着节拍,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
      “人永远回不了家,”在换歌的间隙,他温柔地对他说。“可当流浪者的路交叉在一起的时候,整个夜晚看起来就像是家园。”
      再次上车后舒伦堡很快就感到困倦了,因为那桩倒霉的离婚官司,他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睡好觉,成天在法院和办公室之间来回奔波,心力交瘁,精神崩溃。随着平日最能聒噪的家伙安静地打起瞌睡,车里也陷入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沉默。
      让人没想到的是,海德里希先打破了这种凝固的状态。
      “您一定想知道,”他那不可预知的上司缓慢地开口,仿佛在思考,又像是在营造某种神秘的气氛,循循善诱地给人下套。“当初在弗里茨案件失败后,为什么党卫军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将打了一半的呵欠伪装成一声叹息,沃尔特被这几个关键词弄得清醒了一点,但没有完全清醒。那次事件中陆军上将维尔纳·冯·弗里茨被指控违反军规175条,而戈林由于在陆军元帅伯隆堡的继承人上排在弗里茨之后,因此积极推动此案。但由于证据不足和弗里茨的坚决否认,定罪过程十分不顺,后来的事实证明的确是证人弄错了名字,真正犯下罪名的人是一个退役的马术师。
      将军最终被判无罪,然而随着无罪宣判一同抵达的是他的退役通知书。作为这场恶意指控的始作俑者,党卫队事后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追责,虽然在那关键的一个晚上海德里希像攥着救命稻草一般攥着他,恐惧到几近破碎。
      “为了找出弗里茨潜在的同性倾向,我们审问了曾在他手下服役的男孩儿。世界著名网球冠军戈特弗里德·冯·克拉姆刚从美国的飞机上下来就被带到保安局,在党卫军的施压下出庭作证,此外曾被弗里茨邀请做客的两名希特勒青年团的成员也接受了询问。”
      舒伦堡知道这是国家社会主义福利组织的一个项目,富裕的纳粹家庭通过邀请来自柏林贫困家庭的孩子上门做客来帮助他们,不仅是为了给他们提供一顿丰盛的饭食,也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素质水平。一些家庭会教孩子们音乐和绘画,而弗里茨则教给孩子们一些有关地理、军事和制图方面的知识。
      “依然一无所获。其实在那次审讯之前我们就知道不可能完成定罪,但是没人敢违背戈林。”
      “您一定还是掌握了什么。”
      “您有着惊人的直觉。”
      “只是对您比较了解。”
      “我们从两名青年团的孩子口中得知,将军有时会用坚硬的尺子抽打他们的小腿,作为对他们不专心或是调皮捣蛋的惩罚。”
      律师毫无波澜的表情表示他不认为这是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青少年时期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挨过长辈的体罚,将军选择了一种比较体面的方式,虽然有些军队化。
      但海德里希显然不这么想。
      “Wadenfetisch,”他用一个词给此事下了个定义。“另一个可能产生严重后果的指控,虽然我们没有在法庭上使用它。”
      “为什么?”
      他不该问的,天真和急切又露出来了。
      “因为那时党卫军已经不可能成功。相反,我让沃尔夫私下对他进行了警告,如果他闹事——将军曾扬言要与领袖决斗,那么这个‘Wadenfetisch’将使他再次面临指控。您看,您要学的还有很多。”
      的确像海德里希会干的事,律师索然无味地咂了咂嘴。“您似乎对这些不同寻常的癖好很有研究。”
      “您要知道,人们为这么多性癖进行分类,只是方便我们在需要的时候逐一定罪。一些人迷恋人体上的某个部位,一些人迷恋非生命体,一些人享受虐待,一些人享受被虐待,为此他们发明了那么多有趣的东西,皮革、绑带、木马、藤杖、散鞭、桨板——就是那个被大多数父母挂在镜子后面的东西。”
      海德里希转过头看他,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
      “小时候挨过吗?”
      副总指挥的身上融合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和怪异的粗野,爱用最正经的语调施展最下流的骚扰,它们有时来得猝不及防,像三流恐怖电影里的拙劣惊吓。
      “我就知道您没有,”莱因哈德过完嘴瘾,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把头转了回去。“乖巧听话又可怜的小沃尔特,谁会舍得体罚呢?即使真的犯了错,也会被所有人原谅,我说的对吗?”
      “您真聪明,”律师回给他一个特别欠揍的笑容,“您的保险箱里一定有我小学到现在的全部资料,告诉我,您枕着它们睡过觉吗?”
      “现在您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了。”
      “原谅我吧。”
      “……”
      莱因哈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久将奔驰停在一栋楼倒下的阴影里,等一个漫长的红灯。
      一只手落在律师的膝盖上,相当熟练地开始抚摸。舒伦堡忍受着,但当那只手想要继续往里探时,他不得不表现出一点抗拒的意图。莱因哈德在黑暗中露出笑意,有时他的确不知道他的小学徒是真的未经人事还是将欲擒故纵那一套运用得太过自然。他没有继续为难,那只手最终只在他大腿上轻抚了两下,然后就收回去了。
      舒伦堡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再过几个街角,绕一座花坛,就到他的家,自从与凯特协议离婚后他便一个人住在那儿。海德里希本人也好不到哪去,随着莉娜带着两个孩子去岛上度假,两人在柏林过得像正儿八经的单身汉。
      下车时律师彬彬有礼地道谢,第一次约会的姑娘都没这么矜持,副总指挥兴致缺缺地回敬给他一个与之相称的告别,在启程前鬼使神差地摸了下他坐过的椅垫。
      纵使莱因哈德不想表现得像个□□期被荷尔蒙冲昏头脑的公畜,这温度依然令他产生了一些遐想,要是让沃尔特知道,小律师不知道会在背后怎么笑他,他的年轻下属假装纯良的样子像个拿尾巴掩住臭腺的狐狸,两个人拉扯对方的姿态蠢得像在演动物世界。
      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寂寞,他在离去时鸣了两下笛,车头在巷子里转了个弯,短暂地照亮了一整条街,两人的路在今晚的交叉后再次奔向不同的旅程,一个回到支离破碎的家,一个还要继续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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