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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岭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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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片妖林里拐出去,再往北去一点,就是岭关。
岭关地势奇险,易守难攻。人族常年据着这一道关隘和妖族对峙,双方数次发生摩擦,皆是无果。
可以说人族的皇帝老儿高枕无忧这么多年,得多亏这地形优势和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妖族内乱。
但白晴往那儿瞥去的第一眼就察觉不对劲了。
妖族把这地界打下来了。
难怪萧作归一刻不能停地疾驰而来,边线吃紧,两日的礼成也等不住。
大概是那只彬彬有礼而温文尔雅的蛇妖给她招呼好了,白晴几乎没受什么阻碍。巡逻的妖兵们视线掠过她,视若无睹般齐齐转开脸,步履悠闲地往别处去了。
要是她从桃襄直直南下,没向魔窟拐那么一道,是势必离不了这么近的。
这里的妖兵虽然不拦她,但也不许她进军营。白晴背着手远远地在他们营帐外头瞎晃,门口的树精只当自己瞎了没看见。
人妖打架,干小小魔族什么事?看不见看不见。
白晴倒是发现他们纪律松散得很。
……虽然说妖族也没比魔族好哪儿去,但是这闲散得看上去都不像是要打仗的。
不说她了,白晴甚至前两天还和同样鬼鬼祟祟的矢一行魔撞了个对眼。两方齐齐沉默了一秒,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向自己来的方向走。
这种一看就来意不善的异族都不管,白晴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怎么拿下岭关的。
至于越战越勇一举攻破人族边城的想法……好像有,但是不多。
甚至有种能打就打打不了就算了的自暴自弃之感。
熟悉的感觉,甚至让白晴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在家乡。
以至于上次和矢意外邂逅的时候,她仿佛在矢冷淡的脸上窥见了若有若无的嫌弃又习惯的神色。
一看就是被魔族的摆烂之众祸害多了的。
诡异的是,人族那边似乎也没有立即打过来的打算。
听这边小妖们威逼利诱下真诚的真诚发言,人族那边似乎是一开始来了个大人物,两边一时气氛紧张对峙了一阵。后面又陆续下来了几支长队,浩浩荡荡地拖了一长路,说是奉什么旨来。
具体什么来头不知道,声势弄得挺浩荡的。
小妖们老实道:“感觉花里胡哨没啥大用。”
这几支稀稀拉拉的队伍一来,两方紧张的对峙倒是莫名有了缓和的架势。
……有种两边谁也没管好自家事的荒谬感。
话是这么说,但白晴还是混不进纪律严明的人族军营。人一向是警惕惯了的,这种敏感地带,多半都是在周围画了一圈子禁魔咒,不仅魔族术法用不了,沾了魔气的都会被发觉。
——也不知道颓废了一个年号多的魔族有什么值得他们提防的。
被白晴武力劝服、委委屈屈被迫帮忙办事的小猫妖回来了,畏畏缩缩地告诉白晴:“俺去大老大说的村子里问过了,前些天是来了一些当兵打扮的,这时候已经走了,大约是往更南去了。”
“听俺姑母的三舅婆的义姊妹的干爹说,昨儿还在北妖林边上看见了人,说是可凶,追得可紧了——估计还在附近。”
“那地方离得不远,但是看这边的意思,好像是不准备近期让他回来。”
白晴正坐在一棵萎了吧唧的树上,一条腿支起,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顶着一张王城贵女的脸,土匪扮相。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
这位置离得近,魔族天生优越的听力使她能够分辨出风声里的只言片语。
她坐的这棵树因为总是乱动,吵得慌,被白晴不耐烦地收拾了一顿,此时萎焉得很,风吹都不肯动叶子了。
正值清晨,人族还在操练,妖们还在躺着,白晴什么有用的也没听见。白晴闲得慌,想了想,和那小猫妖搭话:“为什么是大老大?”
小猫妖疑惑而理所应当地回答:“因为是老大的老大,俺是猫妖,老大当然是猫——大老大是蛇啊。”
白晴点了点头。
妖善拟声,这小猫说话居然带口音。
话都不会说,打架当然也不行,怪不得这么弱,老大都有好几个。
至于它这话里的逻辑……都妖族了,听不懂多正常。
小猫妖并不知道白晴的心声,不然又该哭了。
他想起这段时间听说的风言风语,怯怯但又按捺不住八卦地问:“你都知道他在哪里了,怎么不直接去见啊?”
“哈。”
白晴嗤笑一声,挑眉:“他会杀了我的。”
语气极其笃定。
白晴自顾自直起上身,身姿轻盈地向地一跃,脚尖触地,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白晴略微侧过眼,视线范围内正是散发出诡异的莹莹紫光的禁魔咒言,刻画痕迹在泥土表面清晰可见,上下微微浮动着细小尘埃。
清晨的澄澈阳光尽数倾泻在少女瘦削的身影上,她信步踩着松软湿泥上前,白晴语气轻松地侧脸问身后不敢有多余动弹的小猫妖,神情上露出分明的愉悦:“你刚才说,那地方离得不远,对罢?”
“……”
小猫妖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族少女模样的魔,她用颜色特殊的眼瞳直直盯着那圈子咒,似乎歪头思索了片刻,而后毫无预兆而全不犹豫地直接抬腿——径直越过那条咒线。
果断得甚至显得荒谬。
……直接去见人会被杀,那直接把自己送人家家里就不会被杀了?!!
小猫妖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他呆滞地注视着这一切发生,果然不出一刻钟,在原地乖乖站着的白晴就被赶来的人带走了。
小猫妖在空空的原地又发了两秒钟的呆,忽然想起这个作大死的和他其实没半点关系,后知后觉地发现没有无良异族压迫自己干活了,自己可以安心去找老大听新八卦了。
遂开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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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野的悉索鬼祟声响。
人走在此间,如同被血腥气裹着,浑身粘腻潮湿,耳边充斥着频次诡异的繁密声响。
斑点的血迹落在林间,干涸得几乎剥落,一眼看不出异常,近了才能发觉阴影角落各处散着的森白骨头。
有的像人,有的扭曲得认不出。
阴翳的林叶拢下,错落光影模糊了视野。满身沙尘的男人坐于石上,青丝束起,长腿自然垂下,惯常神色冷淡地注视着人的黑目敛着,他垂着眼擦拭溅了腥臭妖血的剑身,铁甲折射出一星刺目炫光。
行军至此,再深入也追不上那只蛇妖了。
边线常年摩擦不断,多半是点到即止。
此次多边同时传来急讯,妖族几乎是从四面八方扑来,却在猛咬一口之后骤然顿住,不再有多的动作。
它们在等。
妖族此举意在试探,这不足为奇,然——
最要紧的一道岭关却丢了。
这道岭关能拿回来,但是妖族恐怕目不在此。
……他不应该在这里。
主营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萧作归刚刚站起身。金石相触发出熟悉的轻声脆响,关节处传来酸涩的僵直感知,萧作归习以为常地跨越过困乏,他眉眼微垂,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着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就在这时候,尖锐的马蹄声急促驰来,裹挟着腥气和不该有的远人忽至的消息。
被压抑许久的浓浓倦色忽然蔓延包裹了他的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