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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大脑昏昏沉沉,远方好似听见阵阵狼嚎,不知道睡了多久,四肢疲乏无力,就像和人打了三天三夜的架。努力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沉沉的黄,这世间被笼罩了一层风吹日晒多年的纱。

      苍耳抬手挡了挡太阳,阳光不烈,却很是晃眼。混沌的脑海渐渐清晰,她慢慢想起了…片刻之前,她还是还坐在神殿高台的水玉神座之上。

      水玉神座——整个仙门万众膜拜的圣座,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神之座。

      可惜她在这神座上才坐了不到一年。

      一年而已,对于修仙之人的千百年寿命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就好似人间的一天。

      然后就被杀了。

      伏仙台一役,苍耳被联盟军刺死在神座之上,死后就来到了这里。

      “地狱是这般模样的吗…”

      苍耳恍恍惚惚的想。

      远方马鸣声响,一队铁骑呼啸而来,就停在前方不远处,苍耳连忙闪躲到最近的大石头下。

      “谷主,这边也没有!”

      “狮子岭、虎坨崖…,整个五鬼道都找遍了,都没有!”

      一群人汇报完,为首的那人听罢,低沉的脸一言不发,他坐在骏马之上,阳光下是刀削般的侧颜,挺鼻薄唇,英气逼人,锐利俊朗。

      这张脸苍耳再熟悉不过了。

      柳慕风。

      苍耳心中一紧:都追杀到这里来了,我死了都不放过我…

      等等!不对,他又没死。

      还有他们说的虎坨崖、狮子岭….

      夏国?!

      我怎么从神居山到了夏国。

      苍耳抬了抬手,浑身似散了架一般,上下都疼,整个人提不起力气,是很明显的感知。又摸了摸脸颊,十分明显的触觉...难道我…没死?

      一炷香后,这队人马渐渐远去。

      虽然对她来说,隐匿气息再容易不过,但她一向谨慎,以防万一,苍耳还是在石头后面呆了足足一个时辰,确保他们已经彻底走远不会返回,才慢慢从石头下出来。

      脚下乱石枯枝横陈,抬眼黄土山高矮起伏,山棱锋利,山上稀稀拉拉长着一些松柏。和记忆中的五鬼道相似,但却又不一样。

      她低头看自己穿着粗糙葛布,破斗篷包裹着单薄的身体,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周遭无水源,也没有地方能洗个脸看看自己现在惨败模样。

      这里真的是五鬼道吗?

      五鬼道是因山中有五块巨大人形山石而闻名,在漆黑夜里,山峰呜鸣,如同鬼魅低语。

      但眼前这里山石错落有致,松柏绿草,全然不似那般荒蛮,和记忆中的五鬼道相差太多,还要再确定一下…还有,那些人为什么叫柳慕风谷主。

      他是在找自己吗,若不是又是在找谁?

      苍耳头脑里乱得很,急需要找个人问问。

      运气还可以,没一会儿就有一行人匆忙走来。

      这群人气息不稳,步伐散乱,一看便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他们衣着粗旧但归整一致,手里握着长棍,应该是哪个凡人大家族的家丁护卫。

      苍耳迎了上去:“打扰一下,这里…”

      砰~!

      还没等苍耳说完,领头那人便是一棍子挥下,二话不说大斥一声:“嘿,你居然还敢跑?!”

      那男子粗乱眉三角眼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

      瞬息间苍耳一闪避开,三角眼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啃地,气急败坏的爬了起来,“嘿,你还敢还手?!”

      我什么时候还手了?

      苍耳不答他,那人更是愤怒:“不过是塞外的家奴,送到朱府来还想翻了天不成?!”

      塞外?家奴?

      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谁?

      一老年人佝着身子,举着拐杖挤到三角眼眼前,拉着他放下了棍子:“阿虎,人抓到就好了,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家主看到了是要不高兴的。”

      然后转过身来对苍耳面带笑意,温和的说:“回朱府吧孩子,整个五鬼道只有朱府一门,这里四下无人,寂寥荒芜,夜晚还会有苍狼,你一个丫头若是遇上了如何是好?”

      朱府?

      五鬼道什么时候有了朱府?

      他让我回去…

      他认识我?

      在神殿之上我的的确确是已经死了,仙骨尽碎,肉身焚毁,连具残骸都没留下。

      那现在的我…又是谁?

      苍耳凝气,仙骨空空如也,宛如一谭被冰封的水,居然周身只剩下不到一层的灵力了。但这区区一层对付这些凡人小罗罗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抬眼问:“五鬼道?你们说的是夏国景安郡外十三窟所在的那个五鬼道?”

      三角眼阿虎被摔得鼻青脸肿,正生着闷气,听到苍耳的话更加愤怒:“你是什么东西?!十三窟的名号也是你能提的?!”

      十三窟是我老家,我怎么就不能提。

      人群中一瘦子探出头来喊了一声:“和她废什么话,赶紧绑回去了事儿!”

      苍耳刚才那招闪避就像风一样,快得看不清,不仅没抓到还自己摔了个鼻青脸肿。阿虎心中仍怯,白了一眼,递出绳索:“你行你来?!”

      那人中气不足到:“当然…你来…”

      说着说着两人你我推搡起来,都不敢轻易再上前。

      “我自己来。”

      看这两个家伙僵持不下,苍耳失了耐心,于是上前一步,接过粗绳捆在自己手上:“走吧,带路。”

      几人面面相觑,足足愣了半柱香,然后喊了声:“带走!”

      老人举着拐杖但速度并不慢,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

      他笑着切入了话题:“都知道塞外澹台王府中人人习术法,今日一见果然好生厉害。”

      苍耳并不答他,他也不恼,停了下继续说:“朱家主对下人都很好,如今世道不好,你若留下来可比在外流浪来得好。”

      老人说着说着愣了一下,心道第一次见面,都还没介绍过自己,笑了一下说:“小慧,我是朱府的管家,你叫我赵叔就好,我在朱府已经做了四十三年了。”他看了看苍耳,柔声劝慰道:“留下来你不会后悔的,我活了几十年就没看见谁家老爷比朱老爷待下人还仁慈。”

      他唤自己小慧,小慧是谁?

      说得少才能破绽少,所以苍耳并不多言语,只暗自思忖。

      “到了。”赵管家停下了脚步,顺着他视线望去,眼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丹楹刻桷,借石壁而建。

      这里是十三窟,她再熟悉不过了,可已经没有了当年的一丁点影子。

      十三窟本是一串依山而建类似迷宫的巢穴。是当年乱世,她为躲避求生,在山底挖出的洞巢居所。

      而眼前这里,修葺筑以楼阁亭台,缀以花草树木,建筑鳞次栉比,整体结构精绝大气...明显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才能将原本的破败山窟改造成如今模样。但为何要在此改造居住?这就好像…苍耳想了想,应该要这么形容——就好像拿一块朽木裹上金玉——诚然是美的,就是不知为何要白费这功夫。

      而且,眼前的修葺改造,绝非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一瞬间,苍耳脑海里便梳理了一遍疑惑。没等她问,赵管家好像心有灵犀的说:“三十年前,朱家主移址府邸改造十三窟可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三十年前改造十三窟?这时间…决然不对。苍耳猛然抬眼问:“现今是何年?”

      赵管家被她那模样吓了一跳,但转念心想他们塞外人对中原的历史不了解也正常,于是道:“现在是元化历两百七十九年。”

      如今诸国百家,纷争战绕,王族更替太快,于是,这世间纪年均以神居山为历。

      “元化历?”

      “元化大帝呀。”赵管家开始奇怪,就算是塞外人士,也不可能不知道如今的神明大帝的,“伏仙台一役十八年后飞升的主神——元化大帝。”

      伏仙台一役…已经快三百年了…

      原来,距离她死在神殿那天,已经过去了快三百年。

      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但苍耳神色并未太多变化,不形于色已经是她多年的习惯。

      从赵管家这里苍耳得到了很多讯息。

      朱家主名朱万宝,是富可敌国的商人,喜交朋纳友,好友遍布诸国各地。他性格和善,就连塞外出名性格暴躁的澹台王也成了挚交。

      最近府里正在操持朱万宝的六十大寿,宴请了八方来客。澹台王有事不能来,遣人送来贺词和礼物。

      而自己的身份则是澹台王送给朱府的家奴缪慧,会术法的家奴,在凡人中不可多得,这可是难得的礼物。

      昨天黄昏才送到,缪慧却连夜逃走,赵管家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就匆匆遣人来寻。这幸好给寻到了,不然只能回禀澹台王。

      自己是重生在了三百年后的缪慧身上吗?

      但很快这个结论就被推翻了,傍晚,下人居住的偏房里,苍耳看到了那两位和自己一起被做礼物送来的塞外女孩。

      其中一名女孩发鬓微黄,一推门便冲进来抱着自己,呢喃道:“小慧,你怎么被抓回来了?!”

      另一位女孩紧跟着进来,她圆圆的脸蛋,捧着几块山楂糕吃得很香,“回来就回来呗,别逃了,留在这里挺好,朱府对下人真的好大方,居然能让我吃这么好吃的糕点,慧慧姐,你要不要尝…”

      那女孩低头拿了一块糕点递到苍耳嘴边,一抬眼大惊道:“你是谁?!”

      缪燕闻声松开了怀抱,这才瞧清兜帽下盖着的半张脸:“你…你不是小慧?!”

      苍耳转头看向屋子里的铜镜,铜镜里的少女皮肤白皙,身型单薄,但气质锋利,宛如一朵盛开在海中央的花——海中央如何会有花?——就算这花再怎么美,也绝不会给人留下美的印象。

      就像她自己,是好看的,但却让人遗忘她的好看,只留下极为出尘独立的印象。

      这是她自己,却也不是她自己。

      镜中女孩眼尾没有她的那颗浅浅红痣,笑起来也没有淡淡的梨涡。

      但这是一张和当年的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

      她不是缪慧。

      缪圆圆连忙咽下嘴里的软糕:“慧慧姐呢?她在哪?!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假扮慧慧姐?!”

      缪燕年长一些,是三人中的大姐,性格较为沉稳,她很快明白,是赵管家抓错人了。

      因为她们一行黄昏才到朱府,府里的人看不清模样再正常不过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一个重要的情况,那就是现在带她们来中原的祝贺府人已经离开朱府了——除了她们两,没有人知道这女孩不是缪慧。

      缪燕左右打量无人后关上门窗,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苍耳。

      眼前女孩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显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应该是哪家逃出来的家仆,于是询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苍耳想了想说:“阿若。”

      “阿若姑娘,这一路很是不易吧。”她走过来拉起苍耳的手,促膝坐在凳上:“赵管家把你当作我逃走的阿妹缪慧给带了回来。但其实,这朱府很好,家主夫人待下人很好,不像其它贵族那样苛刻,更不会随意责辱体罚。在这里能穿暖吃饱,衣食无忧。你若是愿意,可以以我阿妹的身份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苍耳点点头,却一针见血道:“你阿妹为什么要逃走?”

      见到她不是担忧她顶替了妹妹身份,而是想将错就错。

      可若朱府真那么好,为什么要逃。

      无非是想拉我入局,于是朱府便会彻底放弃对你妹妹的寻找,澹台王性格暴躁,他不会知道缪慧做了逃奴让他蒙羞,也就不会为难她远在塞外的亲人了。

      以利人之名行利己之事,这种人苍耳前世见得太多。

      缪燕一时语塞,吞吞吐吐道:“她…她爱上了一个男子,要…跟他离开。”

      才被送来不到两天的家奴,怎么可能会爱上中原的男子。

      在苍耳看来,缪燕也太过简单,不光是言语破绽繁多,就眼神闪躲都能让人清楚的知道她在撒谎。

      但她依旧点点头,答应下来。

      重生一世,她急需一个身份,自己为什么会重生,这三百年来人间发生了什么,柳慕风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又在找谁。还有,现在那些故人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冥冥之中,她觉得留在朱府能让她了解那些。

      三日之后便是朱家主的寿宴了…苍耳想。

      “阿姐,你怎么骗人呢。”缪圆圆性子单纯,并不想这样欺瞒无辜少女,道:“慧慧姐逃了就逃了,为什么要骗别人进来,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星相预言…”

      缪燕打断了她,斩钉截铁道:“预言不一定是真的!”

      “不是真的?!”缪圆圆争辩道:“那主人和家主是挚交,从未缺席过他的寿宴,明明无事为何不亲自来?五鬼道狼嚎夜,血月魔君重临人世——这是慧慧姐亲耳偷听到的,主人的占卜从未出错啊!”

      缪慧负责占星阁的事宜,这天机是她那日怕被责罚,半夜偷偷来阁楼寻遗落的篦箕,阴差阳错听到的。

      她们姐妹二人为了保全塞外亲族必须留在这里,但这少女是无辜的啊,缪圆圆不忍心拉她下水。

      缪燕重复了一遍:“我都说了,预言不一定是真的。”

      “但如果是真的呢,血月魔君真的降生在五鬼道,那朱府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朱府上下….我们所有人都要死,都要陪葬…”

      缪圆圆说着说着止不住的颤抖,这些天的自欺欺人,不去想这个最可怕的事情,就好像就不会发生:“你总说是假的假的,让我不要在乎,但若是假的慧慧姐为什么执意要逃!”说完一滴泪水滚落下来。

      朱府?何止是朱府?那杀人如麻,灭城毁国,甚至弑神夺位的魔头…

      缪燕凄然道:“魔君临世,这世界注定会再乱起来,你躲得过吗…我们不过是做仆从的,能躲吗…”

      五鬼道狼嚎夜,血月魔君重临人世?

      血月魔君?

      如此响亮的名头自己从未听过,难道是这三百年中崛起的?

      苍耳疑惑问:“血月魔君是谁?”

      人挡杀人,神挡弑神的千古第一大魔头,这世界上还有人不知晓是谁?

      缪圆圆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缪燕说:“就是那杀师杀友,篡权夺位,无恶不作,血洗仙门,屠戮先神玄圣大帝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大魔头。”

      苍耳越听越熟悉…

      缪圆圆接话解释说:“就是那个三百年前被仙门联盟军斩杀在神殿的魔头,才做了一年主神的浮光大帝啊。”

      等等…

      谁给我起的封号血月魔君啊…

      我堂堂三界主神浮光大帝,无人之下,万人之上,过了三百年怎么变成…涂炭生灵...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苍耳心中无声叹息,但并不觉得意外,安静片刻后问:“魔头降世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缪燕答她:“占卜乃天机,主人从不对人言语,应该没几个人知道。”

      应该?

      那就是肯定还有人知道。

      “你们要保密。”苍耳沉声道:“若真临世于此,还被泄露消息,血月魔君一定会找到泄露的源头。然后…杀了她们。”

      苍耳只是望着她们,便有一种强大的压力笼罩下来,两人背后一阵发凉,连连点头。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身影陌生又熟悉,是一个单薄的少女,断然让人难以把她和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联系起来….

      嗬….血月魔君…

      这名字…真是难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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