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你的信息素》夜雨十灯

3、死不了

　　1433星上。
　　顾游他们在进行五公里负重跑。
　　林昊泽坐在T2型越野车上，调整车顶上的枪口和炮口对准他们。
　　那辆T2是落后版本，在帝星也就是卖废品的用处了，原本只有一个机枪架在车顶，后来林昊泽又加了个压缩炮，但没放能量弹，放的是捏实的土块。不像能量弹一样能把人碾成粉末，但是被打上一下也很痛，第二天就会起一团淤青。
　　顾游一度觉得林昊泽是个天才，能改装枪炮，把废品变武器，后来知道改装的武器用到他们身上，顾游就觉得林昊泽是走错道了，往右跑偏变成疯子了。
　　但是人哪有不疯的。
　　在这1433星上，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早上三公里拉练做开胃点心，中午近战肉搏当做加餐，晚上五公里负重越野是盛大晚宴，半夜还时不时搞个攀越当宵夜。
　　疯很正常。
　　林昊泽坐在车里，开了扩音器：“跑这么慢是没吃饭吗？吃点枪子怎么样啊？”
　　他调了下角度，摁下操控器。车顶的机枪吐出一串子弹，射在那些人脚边。
　　枪子射进土里，碎裂的一块弹出砸在顾游脚上，顾游喘口气，把背包往上扯了扯，脚掌钻心的疼，连同整只脚都火辣辣的，像丢进了硫酸里，忍不住从嗓子眼里发出痛哼。
　　徐赫扬跑在前面，准确捕捉到顾游的声音，他放慢脚步，林昊泽的枪子又射过来。
　　他瞪林昊泽一眼，把枪挎在肩上，转身就向队尾跑，冲向顾游扶住他。
　　“脚怎么了？”徐赫扬问。
　　顾游咬着牙，红着眼睛继续往前跑，步子挪得费劲。
　　“昨天半夜自己练攀岩，把脚伤了。”顾游没想到1433星上会有荆棘石。
　　荆棘石是棱刺状，且硬度极大的石头，主要存在在寒冷环境。1433星是冷，却也没到零下二十多度的情况，存在荆棘石确实是罕见。
　　他攀岩的时候从来没注意过，加上靴子质量不怎么样，他一脚踩上去，脚掌就被刺穿了。现在回想起自己是怎么挂在石壁上，一点一点把脚抬起来，脱离那根棱刺的过程，顾游都忍不住颤抖窒息。
　　徐赫扬低头看看，顾游每跑一步，留下的脚印上就一片血迹。
　　“干嘛呢！干嘛呢！都给我跑起来！”十米远处，林昊泽看着两个人速度慢下来，炮口对着两人，摁下了操控器。
　　“碰！”徐赫扬挡在顾游身后，土块由微炮轰出，破空而来，砸在他背上。
　　徐赫扬忍着痛，没出一点声，搀着顾游，转头就吼：“老男人你瞎了吧，顾游脚受伤了你看不见啊，精神力被狗吃了啊！”
　　林昊泽握着操控器的手紧了一瞬，又松开，声音沉下去：“怎么？异种会因为你脚受伤了就放弃追你？”
　　顾游心里一悸，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眶里掉出一颗泪珠，又被很快地抬手抹掉。痛，真的好痛，他突然间想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没有父母，没有能吃饱的饭，没有合适的衣服，只有看不到头的龟裂的黄土，只有看不到头的训练，只有一道道的伤痕……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其实，死了的话，也没有关系吧。
　　他乱七八糟地想，后颈处火烧般的疼，眼皮忽然变得沉重，脑袋也昏昏沉沉，黄土地和亮白的天在他眼前颠颠倒倒，混沌一片，顾游向后一仰，昏过去了。
　　徐赫扬爆了句粗，慌忙抬手搂住顾游，把他的背包取下随手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林昊泽这才从车上下来，接过顾游，又踹一脚徐赫扬，说：“背着顾游的包，赶紧跑去。”然后开车离开了。
　　徐赫扬做了个深呼吸，把顾游的包挂在胸前，还是忍不住低骂一句“傻比。”
　　顾游脚伤成那样，林昊泽还能稳坐，一天到晚扯什么异种异种，他见过异种吗？
　　徐赫扬憋着一肚子气，掂了掂包，迈开腿，猛冲到队伍前面。
　　车上，林昊泽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观察顾游。
　　“疼，疼……”顾游低哼两句，咬住嘴唇再不出声了，眉头紧皱，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身子弓得像一只虾。
　　林昊泽踩着油门，往西罗得里军校开，校医在军校里，没跟他们一起出去。因为林昊泽对今天的训练做过预测，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发生任何状况。
　　偏偏这个顾游，出了岔子。
　　林昊泽低叹一声，在他教的所有学生里，顾游确实是身体素质最差的那个，基本上所有的测试都垫底，除了侦查，机械组装，射击也还行吧，但是受不了太大的后坐力。
　　比一般的beta娇弱很多。
　　林昊泽有时候想顾游到底是不是个omega，但十八岁的时候，断断续续地测了一整年，也没测出来是omega或者alpha。
　　在联盟中，所有公民分化都是在十八岁那一年，具体什么时候得看个人状况。
　　顾游是孤儿，具体几岁他自己也说不上，还是校医温齐给测的骨龄，去年十八岁，今年是G033年，顾游已经十九岁了。
　　林昊泽烦躁地挠挠头发，开了车门，把顾游抱进校医室。
　　电脑桌前坐了个人，穿白大褂，银框眼镜，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看起来温和无害。
　　“顾游怎么了？”温齐扶一下眼镜，抬头问林昊泽。他正在浏览电脑里的信息，有些人数据不对，他打算找时间再做个检查，配点药给他们。
　　林昊泽放轻动作，把顾游平放在病床上，头也不抬地说：“晕了，脚也伤了。”
　　他视线落在顾游脚上，靴底有血迹，林昊泽凑近看了看，找了把椅子坐下：“昨天他半夜自己一个人练攀岩，估计那会受伤了吧。”
　　顾游是弱，但他有一点林昊泽也必须赞赏，就是有韧劲。说他攀岩不行，他就自己一个人半夜去练，一连好几个晚上。
　　林昊泽每天晚上都去看一会，抽完一根烟就回去了，随便顾游怎么折腾。
　　没想到昨天晚上把脚给伤了，看起来还伤得不轻。
　　温齐走到床边。
　　他对顾游有印象，林昊泽去年有时间就带顾游来检查也没有腺体，回回结果出来都质疑他是不是搞错了。
　　“他这样，怎么不是omega了？老子一根手指就能戳死的人，你跟我说不是？庸医。”
　　后来顾游就不大愿意来校医室了，觉得尴尬。
　　温齐轻轻地把他的军靴给脱了，上面有一个小洞，他有点嫌弃地看看，又隔着军裤抓住顾游脚踝抬起看看，眉头轻皱一下。
　　“是荆棘石，脚掌被扎穿了，后期估计也没来得及清理。”温齐瞥林昊泽一眼，觉得他不是个人。
　　林昊泽摸出一根烟，咬着，“我也没想到他练个攀岩能把脚给扎穿啊。”昨天顾游确实回去得有点晚了，林昊泽临时兴起搞了个加餐，把人都叫起来集合，一直练到现在。
　　“快中午了，把他们都叫回来休息，别全给搞趴下了。”条件落后，补给不足，温齐没给顾游打麻药，直接清理创口。
　　顾游疼得抽搐，手指抠进掌心出了血。
　　“我心里有数。”林昊泽挑了挑眉，翘着二郎腿，放松地瘫在椅子里。
　　半晌，他开口问道：“你觉得我练得狠吗？”语气听起来很随意散漫，好像是他闲的没事就随便那么一问。
　　他是按照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的方式训的，甚至还加了点自己的方式，比如每天的异种模拟对抗，近身战，无武器求生等等。
　　温齐在给处于昏迷中的顾游做检查，闻言看了看顾游，开口道：“一般，死不了。”
　　林昊泽忽然就笑了：“对，温医生在，死不了。”
　　十几年前，具体的时间林昊泽已经记不清了，他不敢去回忆。那时候1433星上异种暴动，谁也没想到这颗无名星上会有异种的巢穴，春天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一大批异种从裂缝中爬出来，把附近的居住民吃了。
　　低级异种像一团圆形粘液，有大有小，大的有半人多高，小的在手心就能放下，当然，没人会把异种捧在手心。它们经过的地方会留下大量不明液体，那些液体被收集起来涂在武器表面，可以强化武器硬度。低级异种前行速度较慢，但数量极多，唯一的弱点就是体内的晶核，只有破坏或者取出晶核才能彻底杀死异种。而且它们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很大嘴巴，张到极致时几乎可以吞下半个人。
　　中级异种和高级异种有固定形态，但也都长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非人。有的像海参全身上下都是骨刺，这是最常见的形态，有的像低级异种一样，是一团粘液，可以流动，具有腐蚀性，被称为腐化者……总之是千奇百怪。同时，雌性中级异种在安静状态下可以产出大量卵，并且迅速孵化成低级异种。
　　高级异种和中级异种都具备空间迁跃能力，但高级异种还有额外衍化的能力，比如通过精神力接触获取别人记忆，通过吞噬能量进行反攻击……
　　十几年前的那场暴动就出现了中级异种腐化者，没有精神力的beta在精神力的影响下一个接一个走向腐化者，被包裹着，变成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