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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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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芊悠心里其实在忍笑。
她自小就有能洞察人心的天赋,后来又跟随父亲学习,如何入他人梦境解他人忧愁,像蓝曦臣这样出身高贵,人生经历并未有过太多大起大落的人,在云芊悠眼里,其实是很容易读懂的。
蓝曦臣之前不直接说出口,无非就是自觉麻烦她太多不好意思,即使云芊悠真的不介意,蓝曦臣也看出她不介意,可作为世家贵公子榜首,又受姑苏蓝氏家风家训多年教养的蓝曦臣,断然不会去开这个口。
但蓝曦臣最后还是说出来了,且也不是在云芊悠主动直接询问之后,才说出来的,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件事,已经到了蓝曦臣独自一人难以承受的上限,他不得不寻求帮忙。
云芊悠指了指湖边拐角处的一个偏房,道:“泽芜君,湖边有一个洗衣的偏房,屋中有从湖中提取提纯过后的水,泽芜君若有需要,等一下我带你去就是。”
蓝曦臣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自问,是不是他这一回,因从未经历过暂处他人居所,就实在过于紧张了些?
他神情落在云芊悠眼中,似如释重负,道:“好,多谢,云姑娘,我先回去取衣服。”
云芊悠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意在让蓝曦臣自便,随后她把乾坤袋放在花圃旁的石桌上,再用法术将韶景变没,怕蓝曦臣出来之后找不到地方,她索性就也慢悠悠地跟在蓝曦臣身后走了过去。
即使蓝曦臣有伤在身,男子行路的脚步也总是比女子快,没过多久,云芊悠就见蓝曦臣手里,捧着一个稍大的乾坤袋缓步走来。
俩人刚刚好在院中的大路上相逢,十几步开外就是云家宅邸的花圃,另一处是波光粼粼的清水湖,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熠熠生辉。
蓝曦臣正与云芊悠对向站立,四目相对,云芊悠的发簪上的木棉也随微风轻轻晃动,带来缕缕淡香。
她笑意盈盈道:“泽芜君,我来带路,走吧。”
蓝曦臣点点头,道:“好。”
虽作为世家仙子,云芊悠走路的脚步却是十分轻快,且没有任何声音,不知怎么,蓝曦臣就突然想到了同样性情活泼、不拘小节的蓝夫人赵意纯。
云芊悠与赵意纯、还有被蓝忘机放在心上的魏无羡,这三人,于这一点上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恍神间,蓝曦臣就跟着云芊悠来到了洗衣房,云芊悠拿出韶景,道:“泽芜君,平时的洗衣房里,只是存放用具,并不存水,需要用水时我们会用灵力,将湖水引向这里的木盆。”
她轻轻摇动两下白色的云纹铃,蓝曦臣就见洗衣房内突然灯火通明,两个大盆腾空而起,一个摆在木凳前,另外一个则是斜着飞至半空,伴随着韶景的铃声,湖中不断有水缓缓流入盆中,未曾有一滴溅至外面。
蓝曦臣本来想说,他可以自己打水,但云芊悠已替他做到这里,木盆里的水还在不断往里蓄积,他就也不好意思打断。
见木盆已盛入八分水,云芊悠最后摇动一下韶景,将盆轻轻放在地上,道:“泽芜君,这样就好了,若是水不够,我再给你打一盆来?”
蓝曦臣笑笑道:“云姑娘,多谢,这些水够用了。其实方才,我本打算自己去湖中挑水打水,未曾想还要劳烦云姑娘你,动用韶景的法术。”
云芊悠笑笑:“只是举手之劳,你又有伤在身,不必如此客气。不过说到洗衣,我有些好奇,姑苏蓝氏的人平时清洁衣服,是从不使用花神里的清洁法术吗?”
如今蓝曦臣有伤在身,还肩负着寻找抱山散人的使命,云芊悠倒也能理解,他需要养精蓄锐,尽量不在这种小事上动用法术,但她又瞧着,蓝曦臣这语气、这神情,很明显是早已习惯亲历亲为,那就只可能还是受了姑苏蓝氏家规的约束。
蓝曦臣不好意思笑笑:“实不相瞒,家中虽有浣衣房,但衣物大多是由专门的门生亲自清洗的。家训有云,若非到紧急时刻,不可擅自动用灵力做清洁。”
原来如此,看来不全是神力尽失的缘故。
云芊悠笑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把人带到,云芊悠也就不打算在此多留,免得伤了蓝曦臣的面子,她从怀中掏出乾坤袋,解开绳结拿出一捧种子,然后伸到蓝曦臣面前道:“泽芜君,我已经从本家取回栀子花种,既然来到湖边,那就一并打水给你种上,你自便就好。”
见云芊悠的手中,果真捧着满满数十粒栀子花种,蓝曦臣颔首一礼:“多谢云姑娘。”
云芊悠笑着叹息道:“不过说真的,泽芜君,从我救你回家到现在,我已经听你说了不少谢谢了,虽然我明白你的谢意十分真诚,但若是我每帮你做一件事,你都要这样过于郑重的道谢,我听多了也是会乏的呀?不如这样,从现在到你养好伤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不用再跟我说谢谢,咱们正常相处,如何?”
蓝曦臣一愣,随即很快明了云芊悠为何这样说,道:“好。”
云芊悠道:“这就对了嘛,我去种栀子了。”
说完云芊悠摆了摆手,见蓝曦臣对她点了下头,这才拎着乾坤袋往对向的花圃走去。
蓝曦臣望着云芊悠的背影,无意识地唇角微弯,然后他这才解开乾坤袋,拿出几件染上瘀血的脏污白衣,将它们尽数按入水中。
脚边是触手可及的皂角粉,云家的皂角粉没有灵力和神力,蓝曦臣捧起一手皂角粉,将它对着瘀血最深的地方揉搓数下,附着在最上面的乌黑瘀血就迅速淡去了。只是,这件白衣,是蓝曦臣离家以来穿的最久的一件,饶是用皂角粉入水浸泡,也只是洗净了第一层。
蓝曦臣见此利用手中残余的皂角粉,双手使出了比刚才更大的力道,将衣物揉搓数下,只是他还没搓几下,手中的白衣突然“嗤拉——”一声,不仅在他的手里生生裂成了两半,白衣上干涸的血痂也未能洗净多少。
蓝曦臣的眸中,难得现出了一分错愕和茫然。
为何只是洗衣服时使出略大的力气,居然会把衣服直接撕破?
从小被作为姑苏蓝氏下一任家主的蓝曦臣,所受到的教育,是做任何事情都要尽善尽美,以求最好。洗衣这样简单的小事,若不能动用灵力清洁,那在蓝曦臣看来,自然是要使出足够多的力气揉搓,才能除尽上面的脏污。
既已犯下过失,那事后尽全力弥补就是,蓝曦臣一手拎起一边碎掉的中衣,前后反转仔细查看了数次,环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破成这样,就算是要用法术修复,也需要花不少时间。
他近乎放弃地将这件衣服搭在木盆上,转而拿起另外一件。
另一件白色外袍比起撕破的那件,血迹蔓延的范围不算太大,蓝曦臣将外袍浸入水里的同时,还在心中默念,这一回,一定要把力道放轻,若是再这样一件件搓破,届时可就没有新衣能换,就要不得不动用花神神力了。
原先手上沾取的皂角粉,虽然一大部分被蓝曦臣刚才不小心浸入了水里,但蓝曦臣自觉将衣服泡在皂角粉水中,也一样能起到效果,就没有再取新的,而是就着泡了皂角粉的水,在水中放轻力道,缓慢揉搓。
吃一堑总归应该长一智,蓝曦臣刚将白衣从水中拿出,想着再展开揉搓两下。
“嗤拉——”
这第二件白衣,竟又被他这样直接洗破了!
好巧不巧,原先站在十几米外,背对着蓝曦臣正给花圃浇水的云芊悠,突然回过头来,目光望向蓝曦臣的方向,诧异道:“泽芜君,发生什么了,可否要我帮忙?”
花神的眼力大多极好,蓝曦臣因再度洗破衣服,坐在原地愣神的功夫,云芊悠已经缓步走来,她看了看蓝曦臣手上破碎成两半的衣服,道:“泽芜君,你这是....?”
毕竟任谁都不能想到,平日里做事尽善尽美的蓝曦臣,竟然能手劲大到,把自己的衣服都洗破了。
这情形再窘迫,蓝曦臣也自觉遮掩无用,只得不好意思向云芊悠笑了笑,道:“云姑娘,方才我洗衣时,手劲太大,把衣服撕破了。”
这理由乍一听是有些离谱,但花神为了适应日后的飞升生活,有一些家族会让直系子女修习倒立,以让他们的身体更加轻盈灵动。姑苏蓝氏更是让族中子弟,从小就开始倒立静心,蓝曦臣作为姑苏蓝氏嫡长子,未来的宗主,自是不能免俗。
云芊悠微微一愣,但她自小也随着父母见惯了大场面,目光落在那件破碎的白袍上,道:“那泽芜君还剩几件完好的衣服?碎掉的这件,可否需要我用韶景的灵力,帮忙修补?”
蓝曦臣不好意思笑笑:“实不相瞒,云姑娘,近日我出门匆忙,除却这两件撕破的衣服,盆中只余一件完好的白衣,再就是我身上所穿的这件。这本是我的过失,就不必劳烦云姑娘费心以灵力修补了。不过,”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缀有蓝色云纹的白乾坤袋,一边递向云芊悠一边道:“云姑娘,若是你方便下山,可否帮我买一些纯白色的衣服回来?”
这是宁可破财,也不想让她帮忙用花神神力修补衣服?
但在众多修仙世家看来,花神神力的重要性,远非钱财这种身外之物配来相比。
云芊悠看向蓝曦臣搭在盆上的破碎白衣,只一眼就看出,被蓝曦臣撕碎的两套衣服,分别是两件外袍和两件中衣。
以蓝曦臣做事的谨慎程度,自然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洗破两套衣服,那只可能是一件一件洗的时候分别不小心洗破的。
这可真是....
云芊悠道:“好。泽芜君,但今日有些晚了,我明日下山会去集市帮你买一套回来。”
蓝曦臣诚恳道:“云姑娘,虽然你之前说不必再向你道谢,但这份谢意与之前都不一样,是我自己的过失,我知晓云氏富足,但若可以,还望你能收下这个。”
他将乾坤袋的位置往云芊悠面前递了一递,道:“就当是买衣服的银钱,若有剩余,就当作是这些天叨扰了云姑娘的谢礼。”
云芊悠这一回并未直接接过乾坤袋,道:“泽芜君,我瞧这盆里可就剩最后一套衣服了,你现在可是断然不能再洗了。而泽芜君你给我的银钱实在太多,不如这样,我用韶景帮你洗干净?”
木盆里有中衣,云芊悠若亲自去洗,终归不妥。
怕蓝曦臣多想,云芊悠扬起韶景,道:“我也就是操控韶景的灵力,让它帮你洗。泽芜君你给我的这些银钱,在岭南可不止能买三四套上品衣服。就算是要抵我救你所用的药品、还有你住在我家的开销,也是足够。”
蓝曦臣思索片刻,道:“好。”
得了同意,云芊悠伸手在韶景前,结了一朵木棉花印记,随后自韶景上流出点点淡红色的灵力,直冲向木盆,从水中拿起了蓝曦臣最后一套衣服。
云芊悠轻轻摇动韶景,一旁的皂角粉就倒在衣服上,一下一下自行揉搓起来。
蓝曦臣瞧着这搓衣的力度不知比自己柔和多少,再联想到方才自己洗衣时的窘境,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云芊悠站在一旁,将蓝曦臣的表情变化都尽数看清,她能大致看出蓝曦臣在想什么,道:“泽芜君你这突然一笑,是觉得我用韶景灵力洗衣有趣,还是想到了刚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