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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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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让人徒张着双眼也看不清方向,更不敢轻易踏出步伐,唯恐一脚落空,万劫不复。
又隐约似有微光轻泛,像月光般柔和,却沁寒入骨。
“来晚了!”声如洪钟。随之徒现十二张汉白玉制的躺椅,已有人随意坐躺。
“不晚,还有人没到呢。”这个声音很娇媚,传入耳朵让人浑身酸软无力。
“我看他肯定又要缺席的。”傀儡师身旁的木偶怪腔怪调的开口。
“谁让非凡宠他呢!”不仅声音娇媚,眼神波动起来也勾魂摄魄。
“呵。”漾出一抹比纯水还淡而无味的笑容,把玩着手中的水晶球。墨绿的双眼透过球体看着逆时空而去的人影,华丽衣摆长长的拖在身后,时空隧道的光芒远远不及此人风采的万千之一。
确定他安全的到达彼端,放下搁置在躺椅上交叠的双腿,端正面容,占星师——镜非凡开口了,“我们开始吧。”
到场的十一人围成一个圆圈,缓缓向前平举起双手。在圆圈的中央现出一个魔法阵,火焰代表太阳,流水代表月亮,星子见缝插针的点缀其中,光芒四射,常人无法睁开双眼。
有实体的珍宝,也有虚幻的魂魄从他们手中纷纷飞纵入魔法阵。久久,光芒散尽,一切归于寂寥,仿佛从没有出现过那些人,更从没有出现过那瑰丽景象。
青天白日下的秦淮河就像一滩死水,碧绿的河水上飘荡着五颜六色的胭脂水粉,夹杂着臭气熏天的污秽呕吐物。偶尔还有几团花花绿绿的衣裤,细看之下,有女子的兜衣,也有男子的衬裤。
他微笑的站在河边,像静候猎物出现的狮王。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血液中那一种叫爱情的成分越来越淡薄,迫使他不得不逆反时空,回到他曾经熟悉的时代,搜寻这一味必须入酒的药引。
或许他该听从非凡的建议,培养一群药人以备不时之需。虽然几百个要人中才能成功一个或两个,但是这凤毛麟角的药人绝对会是极品。似乎感受到了浓郁芳香的血味,不由伸舌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
“东家,日头渐大了,我们回去吧!”身旁的童子恭敬的递上遮阳的斗篷。他的东家似乎厌恶阳光,从不愿意暴露在强烈的日照里。听楼里的老人说,东家自幼体弱多病,养在楼阁里,所以东家的皮肤白皙的像洛阳宣纸一样没有血色。
披上斗篷,拉下遮阳的面纱,回身慢慢前行,暗自期望此行有上等的收获。隐身入当地最大的酒楼——沁雪楼。
僻静的小巷,破落的酒吧。一尘不染的吧台后,一双手在忙碌。
这双手白的几乎透明,青色的脉管里可见鲜红的血液在流动。十指纤细但十分有力,锐利的指甲染成朱红色。在右手最末的两根指节上套着长长尖尖的指甲套,上等的犀牛角制成,镶满琉璃。
左手腕上有一串透明毫无杂质的水晶石,在晕黄的灯光下,和水晶球交相辉映,折射出两张同样俊美无比的脸。
“请给我正常的酒。”镜非凡咬牙切齿,字正腔园的发音。制止吧台里男人不安分的伸向贴有一些奇怪字眼标签的酒坛的碍眼双手。
“好吧,好吧。”吧台内的男人很好说话,又一次想让他失控的计划破灭了,取出一瓶葡萄酒,“珍藏四十年的红酒。”
“也请给我正常的酒杯。”探身取下倒悬在头顶上方架子上的玻璃制酒杯,推到吧台内的男人面前。
“粗人,没听说过葡萄美酒夜光杯么?”嘟囔的收回隐隐散着寒光的夜光杯,夜光杯的颜色和非凡的眸色可相称了。
“你有没有想过从这世寻找可行的目标然后追逆到前世呢?”镜非凡提出自己的看法,药人必须修炼好几世才能成功。
“为什么你考虑问题总比我透彻呢?”放下手中擦拭台面用的抹布,支头看向他。
“可能因为我体内的特质吧。”磨挲手中的水晶球,怕醉死在琥珀的眼中。心下暗自叹息,也只是为了你才考虑那么多。
“你帮我算算看这些请贴中有没有哪个比较可行的吧!”从吧台下取出一厚摞原本不想去参加的宴会请帖。
斜眼睇着宴会主办人,直接删掉几个会对琥珀图谋不轨的帖子,在剩下的七张帖子中挑挑拣拣。
心弦突然触动了一下,目光定在左手第二张请贴上。用念力移动它至琥珀面前,“去这家吧,可能会有收获。”
“佛丝特家族为族长最小女儿——素雅六岁生日举办的宴会?”琥珀用水盈盈的桃花眼瞅着非凡,“打六岁小女孩的主意好么?”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行不行的通?”非凡在乎的只是眼前这一人,罔顾他人是他的本性。
“那好吧。”看样子非凡不会再透露什么了,老是一付天际不可泄漏的深沉样,嘟嘴允诺。
“你的唇什么时候会染上颜色呢?”忍不住轻触琥珀苍白无色的唇,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春日的下午,总是让世间万物都显得那么慵懒。琥珀无趣的斜倚在窗前,数着被暖风吹进屋内的柳絮打发时间。
“东家。”有礼的叩门声和着管事的嗓音。
“有事?”眉毛微挑,有猎物自投罗网了?
“妩足姑娘来了。”刻板的声音尽忠职守。
“请她偏厅坐。”优雅的更衣,出门走向偏厅。
“九爷,妩足有礼了。”双手搭在左膝,右脚滑行至身后,欠身行礼。这样的动作且好露出一片□□,春光乍泻,是秦淮河上花娘们惯用的礼数。
“姑娘多礼了,坐。”一柄青纱团扇挡在唇畔,示意妩足不用拘泥礼数。
“奴家此行……”轻翻手腕取过桌上的茶具给琥珀斟茶,缈缈青烟自杯口漫成一片雾气。
笑意染上眉宇,“还是按老规矩。”接过白瓷茶壶,还妩足一杯清茶。
双手接过骨瓷杯,轻啜一口,目的达成安下心来。低眉顺眼的看着杯盏里漂浮着的茶叶上下翻滚,像极了秦淮河上每一个花娘颠簸不堪的命运。
秦淮河上能歌善舞的花娘不少,像擅长跳舞的勾栏,天生一付好歌喉的染眉。以琴棋书画见长的也有,像擅长工笔画鸟的织桔,和面前这位能写一手狂草的妩足。他为这些花娘酿酒,也以这些花娘入药,除了这位妩足姑娘。琥珀总是习惯把好东西留在最后享用,妩足对他而言就是值得放到最后享用的好东西。
秦淮河上值钱的花娘都依赖九爷为生,只要画舫上有沁雪楼的酒就能生存下去。很多花娘都与沁雪楼存在不为人知的交易,她也如此。她曾不小心偷偷瞧见染眉她们都是用自己的血与九爷换酒的,让她始终心存疑虑的是九爷从来没要过她的血。是九爷没要过她的血?还是九爷取血时她没有察觉呢?记忆中那惊魂未定的一瞥,正被取血的染眉是那么如痴如醉。什么东西凉凉的划过脖子?不由一震,手不由自主的摸向颈项,原来是一缕发丝从发髻滑落。心怦怦跳的厉害,明明冒着热气的茶盏凉的像冬天的雪。
药酒师所制的秘酒有一种能让人意乱情迷的成分,这种成分的来源就是那些爱的轰轰烈烈的情人们的血液。为了要辨析哪些血液是可以入药制酒的,身为药酒师的一员必须相信爱情。爱情是一味毒药,每每让药酒师心伤累累,当药酒师的心不能再承受爱情之痛时,他的生命也随之到了尽头。这是身为药酒师的宿命,却让每一任药酒师甘之如饴。
秦淮河上的其他花娘早已看透世态炎凉,虚伪迎客,只有这位妩足仍然看不透的这一生存法则。那么当她遇上爱情时那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情感将是最热烈的,血也会是最值得守候期待的。琥珀掩在扇下的唇喃喃下咒:不要让我失望啊,妩足。
九爷的眼泛着妖艳的轻紫光芒,比龙潭还深不见底,好像要把人的魂魄吸食进去一样。妩足不由自主的被这双眼诱惑,妄想拨开九爷眼中的迷雾一探究竟。
“东家,货备齐全了。”管事的声音打破魔咒。
琥珀优雅的起身离去,长长的衣摆拖在身后滑过地面,大片大片绚丽的牡丹在衣摆上姹紫嫣红的盛开。
妩足瘫坐着,颈项后,背脊上布满晶莹的汗珠,就像刚被人从水里捞起来。
佛丝特庄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舞池里的男女们跳着贴面热舞,该搭在腰里的手滑落至臀部,该放在肩头的手不知怎么跑到了胸前。更不用提在花园里阴暗处传来的不堪入耳的媾和声,躲开众人来到庭院里吹冷风的琥珀在不知第几次踩到布料后,纤细的手指抚上疼痛不堪的额角。
人类的文明就是这样进步的么?几百年前,以卖身为生的花娘尚不敢在画舫外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举动,几百年后,上层名流却能在室外翻云覆雨,更何况是在一个六岁小女孩的生日宴上。
“你很吃惊么?”一只小手攀上琥珀长衫的一角,与稚嫩容貌不符的平淡嗓音。
“你是?”眼前的小女孩似曾相识。
“菟萝·佛丝特。”简短的回答,拉着琥珀穿过大厅上楼。
这次生日宴的主角,六岁大的小女孩?她的血很干净,没有一丝腥味,让琥珀放心的跟着她走。
“我的房间,还算安静,但决不干净。”菟萝推开房门,一个用蕾丝和洋娃娃堆砌出来的屋子,是每个小女孩的梦幻小屋。
“不干净?”琥珀重复?房间的气很乱,有一种腐烂靡锈的味道。
“你是药酒师吧!”很肯定的问句,菟萝爬上床坐着。
琥珀低垂眼睑,暗自戒备,这女孩的心理年龄远远不止六岁。
“你的穿着,还有他们对你的贪婪态度,猜出你的身份不难。”
垂首看一眼自己的装束,描龙画凤的长衫,手里的檀香扇确实不是这个时代的打扮。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挺聪明的孩子。
“你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或者说你们魔罗万象馆可以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女孩也微笑,仰首看着琥珀。
看来是个与魔罗万象馆有缘的孩子,对魔罗万象馆的情形了如指掌。“和我们做交易可比与魔鬼做交易还可怕哦!”琥珀笑眯起桃花眼,右手两根手指抬高她的下巴,“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呢?”
“我的血。”菟萝拉住琥珀的手腕,滑向她的颈动脉,强烈的搏动透过菲薄的肌肤传向琥珀。
眼珠轻轻转动,她的血味甘,略涩,色泽鲜红,性刚烈,是上层之作,可是她的血液里独独缺乏强烈的情感。“还差点火候。”把手从她的喉头挪开。
“那是因为妩足那把火烧过头了。”菟萝的语调和镜非凡有着几分相似。
“妩足?”琥珀来了兴趣,她怎么知道妩足的?
“她是我前世的前世的前世。”带着几世纪前的记忆降生于人世,午夜梦回总出现一个华丽身影。那个妩足想保留自己的记忆生生世世,而她恰恰想抹去前世和今生的一切记忆。
“你有关于她的记忆?”琥珀有点不解,身处一团迷雾。
“是你让我保留了她的全部记忆。”她记得妩□□出了生生世世所有的炙热情感,只想保留那世的记忆可以在转世后与同一个男人再续前缘。可是她真是笨的无可救药,空有记忆而无情感还能继续什么情愿?这虚无的记忆折磨了几代人,所以她要代替妩足也替自己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记忆。
“你的意思是妩足用她的情感换取永恒的记忆?”和非凡这种人呆久了,领悟力见长。
“是,而我要用参合了她一切情感的血抹杀一切记忆。”菟萝笑的残忍。
“有意思,这样一切就合情合理了。”琥珀打开檀香扇,掩唇微笑,“不过,你为什么要抹杀你的记忆呢?”
“秘密。”菟萝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有谁愿意带着这样的记忆,这样的身份而活?父亲□□自己未遂时喊出的话语,至今刺痛在心头:你是你爷爷和你母亲,也就是我的妻子,你爷爷的儿媳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媾和生出来的孽种!你总有一天也会重蹈覆辙的,你逃不过的!你逃不过的!
不违背交易的原则,也没有探人隐私的癖好。琥珀轻轻摘下右手小指的指甲套,鲜红的指甲末梢微曲成钩,在灯下锋芒毕露。在菟萝的锁骨上方,画出一个红色魔法阵。注视着魔法阵由红便黑,陷入皮肉消失殆尽,开口:“当我拿到妩足的记忆,这个魔法阵会带你来魔罗万象馆。当我取到你的血,你的记忆才会被抹杀。”
不顾非凡的反对,急着再次穿越时光。按菟萝描述的日子追溯,在离开半年后重回沁雪楼。
不能过于急躁,按耐着听管事刻板的汇报楼里半年来发生的大小事宜。看着紫金炉里的香一寸寸短去,还不见妩足的身影。应该没有算错时日,怎么没有动静呢。
后巷传来一阵吵闹,有人尖叫着“血,好多血!”闻着像妩足的血,但更甘甜芳香,是属于婴儿的血味。顾不上正午的烈日,抢身来到后巷。
“九爷,救我。”趴卧在地上的女子正是妩足,身下的衣裙血迹斑斑,还有鲜血不断自小腿染红鞋袜。
挥手让下人搀扶妩足进客房,吩咐管事去请产婆和大夫。从地上的血量看,肚里的孩子应该保不住了。她想保留的就是这种记忆么?坐在花厅等下人回复。
果然,孩子没有保住。叮嘱下人好好服侍她,一时不忍心去打扰她。
没多久,她清醒了,得知孩子没保住后也没大哭大闹,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没有生气的纸娃娃。进屋探望她,她眼里的火花像潜伏在火山下的溶浆般炙烈。
几日后的清晨,琥珀在后院散步,荷叶上的露珠在晨曦下折射出灿烂的光芒。
“九爷。”妩足悄无声息的站立至琥珀身后。
两人静静站立,琥珀的恻隐之心让他开不了口。
妩足慢慢开口了,她爹爹曾是朝廷大员,因为犯了皇帝忌讳,一家大小男的全部充军,女的统统做了官妓。孩子的父亲是宰相公子,与她青梅竹马,缘定三生。因为相信那个男人不会嫌弃她,不会放弃她,所以即使沦为烟花女子,她仍保留情爱之心。她不是看不透世态炎凉,她至少看透这辈子与他是不可能的了,却看不透下辈子,再下辈子与他不可能。
原来她早知道自己是药酒师的身份,也早知道总用一天会被用来入药制酒。只是一切一切的契机,时至今日才透过迷雾显示在妩足的面前,也显示在琥珀的面前。
“你决定了?拿生生世世的情感换永恒的记忆?”琥珀再次确定。
“是,我决定了。”妩足笑,是那种心灵和眼睛都没有笑意的笑。
“跟我来吧。”琥珀带着妩足隐没在沁雪楼里,走过一段又一段的通道,穿过一扇又一扇的房门。不知道是往上还是往下,也不知道是往前还是往后。
这是一片寂寥的林子,有很多树,都是光秃秃的树干,没有叶子。在树杈上漂浮着一个又一个的闪光球体,忽远忽进,忽大忽小,忽上忽下。
站定在一颗参天古木前,琥珀抬手隔空曲下一个球体。闪着微光的球面上映出妩足的面容,随着弧度变化而扭曲变形。
“把手放在上面。”与此同时,琥珀的手在球体下承托它,脚下显现魔法阵保绕两人。
依言照做,心里没有任何情绪,脑子也如死水无澜,妩足觉得有什么东西自体内流向球体,滚烫的,热烈的,也可能是咸咸的,是早已经流干的泪水么?
当手下的球体消失不见,周围的树林也不见踪影,妩足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澄清感。“乖乖睡吧。”眼前一双紫眸流露出这样的信息,眼帘沉重的不行,就此昏迷过去。
双手牢牢接住因为耗尽体力而被时空隧道扔出来的男子,镜非凡深锁眉头,“你的心又受伤了?”
惨淡一笑,琥珀气虚的偎在他怀里:“属于你的那部分永远不会受伤。”
非凡无奈的撇嘴:“菟萝等你很久了。”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菟萝的话依然不中听。
“彼此。”琥珀已经没有体力浪费在唇舌上了。
“请。”撸起袖子,菟萝大方的伸出手臂。
妩足的情感渐渐入侵,菟萝痛苦的闭上双眼,前前世的她和这世的她在此刻交汇,菟萝明白妩足的坚贞不渝,妩足懂得菟萝的不顾一切。只是,只是,她们都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看着汩汩流入酒坛的血液,琥珀的心思飘的很远。当很久很久后的一对男女因为这坛酒的作用而□□,那么生出来的孩子是像妩足还是像菟萝?
“为什么琥珀可以逆转时空而我们不行?”傀儡师的木偶问出大家的疑惑。
“因为琥珀与我有交易。”非凡心下一叹。
“你们交易了什么?”傀儡师亲自追问。
“秘密。”镜非凡隐身于时空中,他交易走了琥珀对爱情的不信任,这样琥珀才会相信感情的真挚,才会相信他爱他。不怕这样会提前害死琥珀,因为他早有生死追随琥珀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