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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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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派出所出来,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除了身上这些皮肉伤外,恐怕最叫汪强这伙二愣子担心的还是,是否会留下案底。
毕竟再往大里说,也都还是群学生娃娃,平时在学校里逞强好斗顶多是被老师责罚外带叫家长回去再挨顿混合双打的一条龙服务,但现在……
是许琸言报的警,在报警的同时,还联系了他爷爷。
老人家身在临市,在询问了他的情况后,只回了句‘知道了’。
但不消多会,家里那位司机老陈就开着车过来了。
来了,没直接联系许琸言,而是先往办公室走。
等老陈那边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把许琸言等一干少年们带着离开了派出所。
许琸言也从老陈口中得知了大体情况。
据汪强等人目击,打人者一共四个,但最终只逮到三只,还有只趁乱跑了。
询问中,等片警拉高台灯往这仨人脸上一照,顿时没脾气了。
除去年三十那次,这得是四进宫了吧。
全是帮街头混混,可能是沿街放映厅待久了,浸染出一身‘古惑仔’气质。
各个头顶五彩斑斓的毛,张口闭口就是兄弟义气。
负责审讯的警员暂时没问出溜号那位超讲义气的哥们是哪位,但其实这问题也不用担心。
常进宫就这几位,第二天往这些人常聚集地问一圈,谁身上带新伤了,把人提溜出来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任是这几位死鸭子嘴再硬,死猪再不怕开水烫,”老陈宽慰道:“也能给他扒下三层皮来。”
许琸言勉力笑了下,但内心里并没有被宽慰到。
他隐隐约约知道,这是谁搞的事。
目标是尤啓,这很明显。
而尤啓最近得罪的人中,许琸言思索片刻,只有齐晟一个。
按时间发展来看,五一结束后,齐晟就该跟着林溪前后脚出国了。
许琸言忽然摸出手机,给赵苏睿去了个电话。
过了会,几人离了派出所这片区,到了该要分别的时候。
尤啓见身边人自从放下手机后,脸色更难看了。
想问,但嘴角抽疼,也确实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还有他身后跟的这几位,有唉声叹气的,还有捂着半边脑袋龇牙咧嘴的……
种种表情不一,但统共可以用一个词高度概括……‘很衰’。
可能是见过刚才社会上人下黑手时,打击的力度,这几位平日在三班也算响当当横着走的人物,此刻全都耷拉着脑袋,看样子像是还未出茅庐,先被社会上了一课。
“真不去医院?”许琸言再次问道。
老陈在一旁,目光从几位同伴身上脸上一一看过,最后又把目光放在几人间看起来最严重的那位身上。
这副场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小混混们打击的力度在谁身上。
“算了,”汪强先开了口,又跟旁几位对视了一眼,“言哥,你带尤啓先回吧。”
汪强这会缓过劲,心里边情绪很复杂,先是隐隐有点后悔,都怪李大春那耳尖的,觉得自己没必要趟这浑水,但转念一想吧,又觉得蹚就蹚了吧,反正少年意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什么的,都很正常,但唯一不正常的是,好不容易拔刀一次,不仅没相助成功,还差点拖了被施救者的后腿。
汪强很郁卒地又是一摆手,“走了。”
跟许琸言说完,都走出几步了,又回身来跟尤啓道:“下次再遇着这帮孙子,干他丫的!”
旁边几个跟着汪强一道离开的,听见这话,原本瘟鸡似低垂的脑袋登时全都雄赳赳起来。
有几道应和的声音传出,清一色的‘干他丫的’在此刻暮色四合的空旷街道中,泛起回音。
许琸言忽然觉得这帮人很可爱。
但他还是没能笑出来,只道:“有事一定记着给我打电话。”
说完这句,几人笑呵呵地应,许琸言不放心地又加了句,“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行,知道了,”汪强摆摆手,跟着几人避着点车,晃到了街对面,“言哥,回去吧。”
“你们路上也注意安全啊。”
走远这几个,确实都是皮外伤,平时就是跟学校里的人不对付,随便打一架,估计伤得比这还严重,所以要这帮人去医院,做检查,等结果,再绷个纱布回去,他们是断断不肯的,毕竟少年人嘛,在还没学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前,先是以‘面子大过天’为处事纲领的。
但身边这位不行,没有这个可以拍拍屁股‘潇洒走一回’的待遇。
许琸言说什么都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尤啓见拗不过,便没有再坚持。
当然,除了不想逆了许琸言的好意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尤啓觉得自个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不是被人打懵的,而是被个温暖的怀抱给撞懵的。
医院走廊,见不远处许琸言拿着张单子跟他家那位司机大叔在说着什么,尤啓干脆直接把目光落在了少年人身上。
有点明目张胆的意味。
其实这人身上有种很矛盾的气质,尤啓一直觉得这人挺奇怪的。
你说他热血吧,每到急处却总能冷静。
你说他冷静吧,但那滴落下的泪算什么,话出口时,颤抖的音又算什么。
想了半天,路过一个小女孩被大人牵着手往前走,看起来像是来探望病人的,经过尤啓身边时,那位母亲不经意间注意到尤啓脸上的伤,登时紧着把走在自己左边的小女孩往右边带去。
脚下的步调也明显加快了几分。
小女孩有点没缓过神来,脚步稍有踉跄,被母亲一手带着箍在腰侧强行领着进了某间病房内。
尤啓收回目光,心里没觉出异样,可能是受之前岁月的侵袭,他对这种‘旁人的目光’只要别太过分,似乎早已有所免疫。
倒是那母亲拎在手中塑料袋里飘出的某个味道引起了尤啓的注意。
尤啓在脑中自动检索了会,辨出那是榴莲味。
这玩意是比芒果还要高端的水果,他是没有机会品尝一二的。
不过榴莲糖逢年过节时,总还是吃过的。
尤啓忽然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下。
他知道这少年像什么了。
像榴莲。
外皮看起来坚硬无比,还带着刺。
身份呢,又金贵得很,等闲人等,譬如自己吧,如果不是这种种机缘巧合叠加在一起,怕是很难接触的到。
但反观这人内里呢,又是异常柔软,香甜的存在。
手臂被他箍紧时的触感还在。
自小到大,尤啓很少会被人这样拥入怀中。
上次有这等殊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任思绪无限蔓延,却仿佛永远没个答案。
刚才还含着点笑意的眼眸,倏地又黯淡了下去。
不远处的许琸言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走近。
除了全程目睹了刚才那对母女本身没有带着恶意的避开行为外,还见证了少年人眼中星点光芒的陨落过程。
愣神间,身旁空位一下被侵占,许琸言这人就好像凭空冒出来似的。
还未回神的目光中,带点迷茫。
对视几秒,尤啓忽然听见了很轻的一个笑音。
“好啦好啦,”身边人近乎用哄孩子的口吻说道:“等明天的,就给你买榴莲吃。”
“你放心别人有的,你都会有。”
连着两句话,尤啓从前一句中听出了故意逗他的语调,但后者,有着近乎严丝合缝般的笃定与认真。
仿佛那并不是一句说笑的话。
老陈拿着检查单和一袋药过来。
尤啓还没来得及发表出什么感想,就见许琸言已经十分自然地从老陈手中拎过那袋药。
转回脑袋时,微垂的眸光中满是温柔。
他问,“现在你是跟我回家呢,还是我跟你回家?”
尤啓:“。”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嗯,就……怪好听的。
仨人出了医院大厅,许琸言跟老陈交代了几句,见他表情又恢复到之前刚从派出所出来那会的凝重与严肃中,尤啓费力想听个墙角,但由于此项业务常年未做过,十分不熟悉流程,等他妄图倾身过去时,人家已经谈妥。
挥别老陈,许琸言自然扶上尤啓手臂,带他往家的方向走。
这地是离尤啓家最近的一所医院,许琸言来前专门选的,他怕万一这人有哪里骨折之类的,不管是住院还是换药,都更方便些。
但显然,他的担心有点多余。
尤啓只是看起来伤得比较严重,但他身上的血未必都是他自己的。
具有多年斗争经验的某人在心里孤高地表示道,想招惹他,也得提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刚才说带他回家,确实是句调笑的话,许琸言知道,以这人的性子是断不肯跟自己回去的。
见身侧人有意想把手臂抽出。
许琸言故意朝着伤处轻轻拍了下,“别动。”
命令似的口吻。
尤啓全身最重的伤就是他的右脚了,这也是许琸言之所以不顾他别扭坚持要扶着他的原因。
虽然俩个大男生这样走在路上是挺招人侧目的。
“没事,”许琸言自然道:“别人想看那是别人的自由。”
“我们也管不住别人,只能做好自己。”
挣动两下的手臂这才安分了些。
尤啓的这点肢体触碰的不自在,还是因为那个不久前的拥抱。
少年人想问问这个拥抱的含义,但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拥抱动作本身又似乎显得理所当然。
毕竟在一众流行的泡沫剧中,但凡是这种‘生死一刻’间,主人公的情绪一上头,做出什么都显得十分合理。
尤啓侧目,转瞬又把目光收回,他闹不准许琸言的意图,也实在不好意思开口问。
反观刚做出越界行为的许琸言,心中倒是开阔很多。
俩人沉默走了一段路,拐进尤啓家住的小巷时,许琸言忽然摊开掌心。
尤啓见那块躺了个他十分熟悉的小东西。
一个橘红色的打火机。
这还是他之前在‘再回首’酒吧借薛菲菲烟抽的时候,顺手摸的。
用完后忘记塞回去,干脆揣兜里了。
尤啓不明白许琸言把这个东西摆自己面前是什么意思。
“喏,”许琸言根本不卖关子,把这小玩意往前一摊,“你的吧。”
尤啓正要拿,这人掌心又倏地缩握回去。
尤啓只好淡淡‘嗯’了声,他问,“怎么在你那?”
许琸言没解释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只说,“之前摸兜时发现的,就想着给你送回来。”
尤啓心里哦一声,知道这人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但其实这份突然,在尤啓那已经不觉得突兀了。
好像知道他一定会来似的。
一想到这,少年人心中澎湃再难压抑,忽地笑出声来。
声音很轻,但俩人现在挨得极近,许琸言无端觉得那笑声好像柄小钩子,在自己心间抓挠了一下。
他无意识轻轻拨了下耳朵,问,“笑什么?”
尤啓当然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天色暗沉,街边路灯‘啪’的一下,乍然亮起。
许琸言幅度很轻地眨了下眼,独自消化了会尤啓的这声笑。
他先是说,“不知道自己在那傻笑什么。”说着说着,自己也绷不住似的,一下笑出声来。
红砖矮墙边,野猫踩着灵巧的步伐刚好路过,‘喵’的叫了声。
许琸言忽然一卸胸中积压了一晚上的闷气,口吻是自己都无所察觉的带了点小埋怨。
“你啊,”他说,“平时没个笑脸的,反倒跟人打成这样,倒是灵动起来了。”
不管是同学间,甚或俩人已经成为朋友,都不该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
因为实在显得太过亲昵。
这份看似随意的背后,像是俩人间早已有了多年交情。
友情与爱情的界限在一刻变得模糊起来,尤啓一下辨不清自己的心。
他忽然停住脚步,望向许琸言。
还是之前那个问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要回避,因为我亲眼见了,你对别人也好,但没有这么好。
尤啓还没问出口,许琸言倒像是从他目光中解读出了这句话。
临进筒子楼门,许琸言道:“你之前问过我的那个问题,我想再重新回答一遍。”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我之所以对你这么好,”许琸言望进尤啓眼底,道:“会不会是因为十年之后,你远比现在的我,做得更好。”
尤啓一颗心狠狠颤了下。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有两层,许琸言那层是——‘我是为弥补缺憾而来,现在只不过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来还你’。
但听在尤啓耳中,没听到自己那份,只听到了‘十年’这个关键词。
他想,所以,哪怕是十年之后,这人也会陪在自己身边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