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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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忍住在关心里滋生的欲望蠢蠢欲动的试探，熊鱼轻声说:“你说，这里会变成我的家?”
声音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疲惫感，但是红果的警惕心却突然升起，她轻声问着，但是好像并不在乎对面的人说什么，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红果皱着眉头，审视地看着眼前弱小的人类，即使一秒之前，他还在怜悯眼前的弱小生命。
在他看到人类的眼神之前。
——贪婪，和眼睛里烧着一把火，仿佛要把入眼的所有都焚烧殆尽的愤怒。
这是他对人类的眼神的第一印象。
这种贪婪和恶魔那种直白的垂涎不一样，更隐晦，索取的东西也更加昂贵。
即使对面人类的眼神依旧湿漉漉的，也改变不了红果的直觉。
熊鱼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对面恶魔的眼神变化。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她的睫毛还挂着眼泪，眼神就已经平静地和他对视。
恶魔管家的眼神刮入她的血肉，深入内里，仿佛要把她灵魂都翻找一遍。
然后意料之中预想之内的，恶魔又放松了警惕，甚至若有若无在安抚她。
一个弱小的人类为什么能让他感到威胁?
他被自己突然想出来的这个笑话逗笑了，人类还在面前，他没笑出来，但是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他很认真地说：“只要你愿意，哪里都能是你的家。”
熊鱼脸上泪痕未干，手上还捧着漂亮小裙子，裙子上放着散发清甜香味的红果。
恶魔管家还在体贴地站在人类前面，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给人类带来压迫感。
但是气氛已经回不去了。
熊鱼的悲伤摁住她的心脏溺入水里，窒息到无力，呼吸都是轻的，胸部微弱地起伏。
太弱小了。
因为太弱小了，所以她是厨子，和魔王的宠物。
所以她会被恶魔管家关心。
然后靠近她，发现她的不甘心与欲望。
然后无事发生，仿佛一阵风吹过地上的尘埃，细微的痕迹无法察觉。
两个人彼此警惕着，又温和地对视着，像是剑拔弩张的亲人，又像是其乐融融的敌人。
熊鱼先选择了告别：“谢谢您的礼物和安慰，管家先生。”
“也祝您有个美好的晚上。”
到了现在。熊鱼终于能坦诚地分析自己，一个一无所有还贪婪得要死的宠物。
教皇、贫瘠的土地、光明的赞礼、还有居于统治次位，甚至不会在勇者的故事里落下太多笔墨的君主。
以及等待着被拯救的公主。
但即使是有勇者和魔王，这块土地的故事依旧和中古世纪的欧洲重复了太多。
被爱戴的魔王、杀死与被杀死的恶魔关系、理所当然献上供奉的魔界的各个种族，和被支配的人类厨子。
魔王算是个宽和的统治者。
但是他依旧是个拥有实际权力和武力的统治者。
无论是在阿水村还是魔王城，始终有一个统治者活着站在她头上，生杀掠夺但听驱使。
即使直面的可能很小，她也无法自控地从心底感到深深的厌恶，更别提现在一个魔王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把她当做宠物一样喜爱，任意玩耍。
宠物……
但在这样的故事背景里，她对命运的洪流毫无抵抗能力，无论被推着砸到哪里，都无法预见，也无法抗拒，只能顺着活下去。
更滑稽一点，她可怜的，可悲的，毫无在这个世界应该保持的卑微的心态，她永远在愤怒。
她的生活像是一出演给观众看的荒诞喜剧，白日做了梦，她无法忍受温馨的现实中一点不重要的瑕疵，拼命挣扎，然后一次次失败，然后观众哈哈大笑。
一个合格的丑角，她点评自己。
毫无疑问，对着命运的残忍谄媚地笑一笑，生活就会舒心很多。
但她拒绝。
于是她清楚地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最幸运的版本大约就是，鲜血和咒骂，敌意和欺骗，质疑和杀戮，她都将无法再拒绝它们跟随在她的身侧，如影随形地缠绕在她的身旁，到她的梦里，再到她的墓里。
然后身边的人面临一次次选择是否要继续靠近她的自我质疑，像红果一样反复审视着她，直到确定双方目的相悖，倒戈相见。
那也是她应该的，是一个执意把这个世界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的疯子应得的惩戒。
但是她会成功。
哈，成功。
想想吧，她该怎么做到成功地违背一个统治者的意志。
她目前唯一的指望就是魔力，光明魔力和恶魔的魔力都要去研究，去看为什么会有，为什么会发挥作用，以及怎么去拥有它们。
熊鱼毫无疑问地会朝着这个方向，哪怕连滚带爬，也会坚持地走下去。
但是需要时间。
需要研究的时间，需要发展武力的时间，更需要活下去的时间。
在这之前，可能需要很久，久到时间面目全非，她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疯子，光明教堂里挂着的被魔鬼蛊惑的异教徒，那时她遥望着曾经穿越时落地的小树林，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疯癫时刻臆想出来的一个幻影。
但是她会成功。
哈哈，成功。
或者更糟糕，可能性也最大的一种情况，最不幸的版本。
潦草而默默无闻地死掉，甚至不是众人口中一个荒诞的笑话。
她的结局只会有这两个，要么在终点死去，要么在去终点的路上。
海妖尖叫的歌声回荡在那个清晰的梦，熊鱼如愿地朝着她们预言的道路走了上去。
在与恶魔管家告别的那个走廊口，她回望了一眼，红果依旧站在那里，目送着她离去。
她微微弯腰，鞠躬告别了这位负责任的恶魔管家，心里不知道是在喟叹还是埋怨。
——您怎么真的是好人呢？
……
矮人们发现，那个人类最近心情好多了。
最小的那个矮人在日常修缮魔王城的时候，从窗户那里和路过的人类对上视线，人类对他打了招呼。
“瓦伦先生，您好。”
和之前一样的动作，但是……
矮人也笑着回她：“熊女士，您好。”
桌子上一个钉子翘了起来，他心情愉快地继续敲敲打打，人类那种尖锐的仿佛钉子一样谁摸扎谁的戾气消失了。
然后他偷偷摸摸地凑到厨房附近，忙碌地仔细检查着附近有什么需要检修的东西，竖起耳朵听厨房里的动静。
砰——
大概是魔王陛下又被砸了。
人类厨子暴躁起来，骂魔王陛下在偷吃。
明明不是在说自己，矮人还是尴尬地脸上发红。
再听下去，天空彻底亮起来，厨房的香气隐隐约约地闻到一点，矮人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人类没有再对魔王明确地表达杀意。
他回去之后就给他的兄姐们说了这个发现。
他们之中最聪明的南希.瓦伦也松了一口气。
那个好心的人类对魔王起了杀意，哪怕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阻止人类从他们这里获取杀死魔王的可能性，他们也觉得两面为难。
他们永远会对魔王效忠，但是人类也是帮助过他们的好人。
而且，矮人们承认，让一个体面的人类贵族接受被恶魔任意驱使，任意把玩，丧失自己的一切私产，确实是侮辱人的事。
虽然其他种族很少在意这个，强者理所当然拥有一切，但是人类的自尊心总是格外强烈。
至少他们见过的，人类为了改善自己生活找他们定制的一些东西，陆续都出现在了魔王的周围。
所以后来他们都尽量做了两份，人类过来拿的时候，沉默着看了他们一会儿，还是拿走了。
这样做确实魔王和人类都有了自己的一份，但是人类也会给两份工钱，即使他们强调说买一送一。
矮人偷偷地把价格报低了。
然后人类就很少来了，直到他们把价格改回去。
矮人们私底下互相看着，为难地叹气，对贵族小姐这种时候还在坚持的体面手足无措。
在发现那个人类的贵族小姐对魔王真切的杀意之后，他们更无措了。
毫不犹豫地，他们选择了站在魔王这边，也对魔王据实以告。
但是他们感到愧疚。
一种旁观别人悲剧甚至成为对方遭遇的一部分的愧疚感。
他们等着人类和魔王之间的结果，暗地里决定，假如魔王放过人类，人类也选择……，他们就多做点人类之前提过的东西送给她。
中间的内容他们甚至羞愧到不敢直说。
而现在确实如此，像他们梦里一样的发展，瓦伦们欣喜若狂。
等不及到人类来送需要重铸的厨具的时候，礼物主动送上门的诚意也更明显，他们决定主动去送已经准备好的礼物。
因为南希.瓦伦是三个瓦伦里唯一的女性，天然地与那个人类女孩更有亲近感，而且她在三个瓦伦里也更聪明，所以商量了一下决定她去送。
剩下两个矮人继续忙碌在工位。
南希.瓦伦紧张地站到那个人类的卧室门前，礼物装在几个箱子里放的整整齐齐，外面还按照之前他们给贵族送货物的习惯稍微喷了点香水。
她检查了几遍礼物是否完好，才试探着敲了敲门。
嘎吱——
门开了。
那个苍白的人类贵族打开了门。
熊鱼问她：“瓦伦女士，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她的声音也是南希之前和贵族打交道时候经常听到的一样，音调似乎在唱诗，悲伤而抑郁的格式诗在贵族中间颇为盛行。
不、还是不一样的。
南希自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好心的人类声音更低，听着更虚弱，但是一种蓬勃的力量感支撑着她的声音发出来。
和那群声音饱满但是故作虚弱的贵族们截然相反。
熊鱼不知道为什么在闹翻之后矮人会突然上门，一脸愧疚地看着她。
或者说，知道，但是不理解。
就像不理解矮人他们为什么会因为觉得她是人类贵族就选择相信她一样，难道她们之前和人类贵族打交道的时候没被坑过吗？
南希僵硬在原地，对着熊鱼，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种为虎作伥的愧疚感封住了她。
礼物还堆在她身旁，箱子满满当当地叠了几层，外面还包了好看的纸，上面散发着浅淡的花香。
熊鱼看出来了她想做什么，想叹气，来到魔王城之后很多次她都在叹气。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叹气那么多有什么用。
南希女士，你理所当然站在魔王的阵营，为什么要对我的遭遇感到愧疚，为什么要对无法帮助我而愧疚？
你们为什么要愧疚？
又用什么立场愧疚？
熊鱼还是收下了礼物，甚至是主动开口替南希解围：“先进来吧，我做了一些汤，虽然不知道你的口味，但是你要试着尝尝嘛？”
“有什么事，可以先进来说。”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