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胆小鬼》王与水

5、变成精神病

　　春漾满室，灵魂碰撞。与季花难得有空，我们胡闹了大半个晚上，相伴沉酣，七点我准时起床，给花定了个闹钟，收拾一番，奔赴战场。
　　傍晚突然下雨,拍摄任务暂时搁置,我和经纪人说拜拜，这边说“好，我会回家，”那边马上让助理开车走掉。
　　我有一把天蓝色的伞，浅浅，沾到雨滴，雨就不那么悲凉。
　　我厌恶雨天。
　　不过，花喜欢下雨。
　　不如去季花驻唱的酒吧看看。
　　怀惴期待，走进。极其热闹的世界，我在舞台前瞅了半天，没看见花，不好意思问，总觉得自己讪讪的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很丢人，于是作罢，回家。
　　和花相恋前，我嫌自己忙，工作的糟心，日常的烦扰，对花的思念，都能随藏进被子疯狂打游戏暂时抛到脑后。相恋后，我却全心全意扑在事业上，我有了一个崭新的目标：在事业中做出一番成绩。至少，要向上走。就像花，一直跟随乐队奔波、演唱，她舅舅是知名摄影师，妈妈是艺高董事长，明明不需要费劲，她却放弃了轻轻松松的生活，在留学回来后，一家一家找酒吧，和乐队一起奋进。我不愿意再庸庸碌碌，在花的肩旁，我也要和她一样闪耀。
　　聚少离多的热恋期，一周至少有两夜不能在家睡觉，季花从自己的小窝搬到了我所在的小区，我们的客厅亮堂堂，无论再忙，季花也永远让客厅盛放一瓶鲜花，陪我长大的旧花洋娃娃则安置在枕旁，我们常常蜷缩在一起，谈天说地，不知道为什么，寡言少语如我，和她在一起，话竟然会意外的多。我也会说很多肉麻情话，但我总觉得不够肉麻，表达不出感情。平时什么也不说一起休息时，我偷偷看她，庆幸床小小的，即使不刻意楼在一起，也能肌肤相贴。
　　“我们养只狗，好吗？”季花很早就问，“等我们有闲暇照顾它的时候。”
　　我说好，稳定下来至少得三五年，季花的话总让我期待明天。 眼前的一切过于幸福，我不自禁惶恐，不习惯幸福的人，突然浸到蜜里。嫉妒、麻木、恶毒、阴暗、极端都浸得不知所措，便感到自己更加不堪，而花，花总是那么安稳，我知道，她看一切事物都不惮以最光明的前途去想，不安的丑恶的则统统远离，看透又不参与的人倘若有些资本，有点家底，就会是世上最快乐的一批人。目前让花黯然神伤的，大概是书架偏下方放的那几本小说吧？
　　说真的，我很嫉妒，嫉妒除了我之外花感兴趣的所有东西，所有。
　　花是个敏感的人，有时候她可以察觉到我的负面情绪。每当这时，她会千方百计琢磨，怎么让我开心。
　　花哪，我的花。
　　《黄金桃》拍摄并不顺利，被称为“文艺片大女主”的封蝶很难演出其精髓个性，季花对这个人物的喜爱类似对书中永垂不朽的自己的自恋，因此，她只需要三言两语，就可以给我助力。
　　“周无恙，并不值得封蝶去爱。”
　　“为什么？”我看季花，“这个人物也很受欢迎啊。”
　　“傻瓜”季花笑，“她不过是个只会打扮，随波逐流，跟随众人之中，用沉默表达不从众的懦夫。我不喜欢她，她心思太多，却始终不敢做出行动。”
　　季花真的很有批判精神。
　　我真的很惶恐。
　　惶恐达到顶峰，是我某天晚上回家，客厅里一片漆黑，玫瑰花鲜红灿烂，花却不在家，它兀自成一片美丽的默片，鲜红诱人，引我进永恒恐怖孤独的世界。
　　温馨的复古的家，失去一个人，竟然变成地狱。我给花打了几个电话,没有接通,即将凌晨1点,花会在哪呢?明明下午就说过今晚会回家……
　　我给她的搭档打电话，也没接通，大概都在忙。
　　如果她一个小时内出现，我就不生气，我默默想，在不安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季花依旧没有出现。手机弹出她凌晨4点发的的信息:昳昳，刚才在忙，睡了吧？我深深叹了口气。
　　想必，普天之下所有卑微的深爱者，都可以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我也许该生气？不，我不生气，我只害怕。
　　感情的副作用压垮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我正深深的，被这朵甜美的罂粟花所迷惑。
　　不必在意，我告诉自己，小事而已，于是，我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换衣服，化妆，拨通经纪人的电话，与助理寒暄。
　　“今天何导心情不好，”经纪人关切嘱咐，“他这时候刺演员最厉害，你好好表现。”
　　我暗自厌烦：我心情也不好，也想在片场发疯，表面则点头，说“好。”
　　经纪人打量我今天的装扮，皱起细长柳眉。
　　“太素，最近各家比美，你现在应该紧守新生代首美地位，对家故意找丑图对比反而可以增长你的路人缘，路人眼睛又不瞎，哪个漂亮哪个营销她们看的一清二楚，在大众眼里的每一秒都要用颜值打脸。小杨，给昳昳改妆，把品牌方的最新款耳坠找出来。对，最大的那个，不要那个小的，她压得住。对，撩半边头发。”
　　我早把自己当洋娃娃，任人收拾，再挤出点讨人喜欢的微笑，时间一到，便粉墨登场。完美偶像，大家都这么说。
　　渐渐的，我喜欢上了演戏，戏如人生，有难度但也有趣。不过，我不喜欢做展示台上根据剧本哭笑的娃娃，圈子里污秽的游戏在公司每天都以隐晦的形式上演，捧高踩低在名利圈是理所当然的常态。距离合约到期还有五年，我不会续约，至于孙茶云的意见，已经无所谓了。
　　7岁时,我失去了光彩夺目的世界,比爸爸根本不可能在太阳里而是任死亡腐烂身体更可怕的是，妈妈跟随我眼里的色彩悄然逝去了，所以，我无法为那个百依百顺的妈妈动容 。因为，在那一刻，眼睛晚一会救治就会瞎掉的一刻，我已然明白了一切。
　　7岁,我明白了什么叫留不住，什么叫孤独。
　　我该如何健康的去爱季花呢？在感情里自愿卑微的人，生气都害怕对方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