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恶锄奸》末十一

1、美梦，不要抛弃我

　　红色基调的校园是一座普通的理工向大学。不很显赫，也不很落拓。建筑物全是深深浅浅红，不热血，很压抑。
　　事情从春节前那个万里无云的冬日开始。

　　毛小多终于从警校毕业，成为代表正义，代表伟大中国，代表广大人民群众利益——光荣的人民警察。
　　光荣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毕业的，因为专业素质完全不过关。扣手铐可以错扣自己的手腕还把钥匙弄丢掉；打靶打来打去从来不中自己的靶子，写材料会把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的名字搞颠倒。
　　这样的人能进刑警队？队长倒抽着气无语问苍天。
　　而毛小多也深刻认识到自己不是没用而是根本不能用。某一瞬间他想到用配枪自杀。好歹饮弹自尽算个爷们。
　　这个时候，浑身闪耀着慈悲光芒的观音菩萨出现了……
　　不，那不是观音菩萨，是一位善良的乐于助人的优秀警察，比毛小多早毕业的师兄。
　　师兄真是好人，不厌其烦的悉心指导永远教不会的毛小多。
　　当他站在射击场地，师兄的手握住他颤抖着举枪的双手，他的后背靠在师兄温暖的胸膛上……简直是幸福到飞起的幸福。他已经没办法理会子弹落在哪了。
　　乐极生悲。
　　大好人师兄居然是犯罪集团安插的卧底，反无间斗争中伤亡惨烈。终于大家都倒下了，只剩子弹打光的师兄和弹夹饱满的毛小多。
　　他们面对面站着，直线距离不到一米，内心惊涛骇浪般的挣扎。
　　终于，毛小多闭上眼睛，他不敢看师兄的眼睛，他怕自己背叛一直以来的信仰，小学生守则第一条的内容：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中国共产党。
　　他开枪了。
　　当他用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决心连开三枪后，肝肠寸断般的痛，他很伤心，很绝望。
　　睁开眼睛，师兄屹立不倒。
　　枪法差到这个程度也算奇迹，一米内直线射击三枪不中。毛小多怀疑自己被诅咒了。
　　他继续开枪，在枪声的遮掩下哭泣，直到子弹耗尽。
　　在他混混沌沌的印象中，师兄还是被赶来援助的警察带走的，但应该还是会死吧？应该是的。想到师兄一直以来的照顾，那明媚的笑容，亲切的话语，毛小多眼泪决堤。
　　师兄我对不起你的教导啊，我的枪法完全没进步……
　　人声嘈杂打断了他的哀悼，闪光灯晃得他张不开眼。
　　现在的他，是一位英雄，记者们来访问了。
　　一堆话筒摆在眼前，人民警察毛小多擦干泪水，回答关于如何对感情深厚的师兄，也就是间谍罪犯开枪的问题。
　　他大义凛然中气十足的说：“因为我是惩恶锄奸的人民警察。”
　　照相机噼里啪啦响，闪光灯没完没了亮，只为英雄毛小多，这个冷心冷血的家伙。
　　得意的笑，得意的笑，嘴角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阳光骄蛮天空璀璨但空气干冷的日子，毛小多因为一个梦把自己笑醒了。真是一个热血的梦啊！
　　哎，今天第一节貌似是高数，惨了，作业还没有写！
　　毛小多从床上一跃而起，牙不刷脸不洗，顶着脑袋上翻滚一晚上的乱毛直奔教室抄作业去了。热血少年的青春，终究消磨在现实的残酷中。
　　阿弥陀佛。慈悲的佛祖保佑。
　　毛小多没得到任何保佑。中午，在食堂的超市，一手拎三瓶啤酒低头寻觅花生米的他在货架之间转弯的地方险些撞到人。
　　抬头，想说对不起，看见人脸后震撼感强烈，六瓶啤酒全部落地报销。毛小多不可置信的大声说：“你怎么还没死！”情绪激动声音却没有打颤。
　　对方一脸阴沉，反应不过来。而毛小多就被同学捂上嘴拖走了。他这样的白痴活在世上，简直拉低了人类智商平均值。
　　那人是谁？其实毛小多不认识，只是他刚好跟梦里那个“好人”师兄长同张脸，离奇了点。这之后跟同学在食堂喝酒看球赛乱侃，他也就忘了那个梦。青天白日，大家都能把持心神做无神论者。至于夜晚嘛……

　　熄灯后男生寝室闹哄哄的，爱干净的洗洗，习惯邋遢的闹闹，总之青春期末端的这些大学新生精力充沛的令人见了忍不住绕路。
　　毛小多上床不太早不太晚，今天哥们有几个喝高了，早早挺尸，所以连卧谈会都中止一期。听着寝室里另外三人此起彼伏的鼾声。被子一甩铺开，有人说：“你打到我了。”
　　“对不起哈。”小白痴还道歉来着。结果头一靠枕头上就琢磨着不对劲了。仔细听了会，寝室一共四个人，有三个人打呼噜呢，那刚才……
　　幻听！
　　睡觉睡觉。明天早上第一节还有课呢。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死？”又是一句，这回听清楚了，声源就在床上。
　　毛小多的寒毛顿时就乍起来了，扯被子连头蒙住。心想着这男生寝室阳气盛啊，怎么还有不干净的东西进来。错觉，一定是错觉！党教育我们，世界是物质的！
　　“你之前见过我吗？”
　　毛小多抖啊抖，抖得快抽筋了。不顾夜深人静，大声求救：“哥们们起来打鬼了！”
　　“呼。”
　　“呼……”
　　“呼！”
　　三声答复，毛小多绝望了。
　　就听见一声深深的叹息：“你为什么知道我今天会死……”